惠妃心情舒暢,又囑咐江如練道:“皇上賞賜你的那塊玉,也要好好收着,千萬不能磕着碰着!”
江格格面帶得意的微笑,輕輕一俯身,到了一聲“是”。
“玉?”劉格格倒是眼尖,一眼就瞅見了被江如練緊緊握在手中的一枚羊脂玉玉佩,不禁泛起一陣妒忌。
江如練忙展開了手,笑盈盈捧上去,叫劉格格看個清楚,“我記得劉妹妹的名字裡好像也有個玉,妹妹閨名叫霞玉是吧?”
劉格格點頭,道:“正是。”
惠妃卻簇了眉頭,道:“本宮素來心直口快,劉氏呀,你這名兒不好!”
劉格格臉上一變,頓生怒意,便道:“還請惠妃娘娘指教!奴才這個名兒,連太子都說好,怎麼偏生您就覺得不好呢?!”
惠妃脖頸微揚,道:“瑕玉?有瑕疵的玉怎麼能成?伺候的太子的人可不能有瑕疵!”
劉格格頓時一張臉都漲得紫紅了。
江如練連忙笑着解釋道:“娘娘容稟,劉妹妹的名兒是彩霞的霞,不是瑕疵的瑕。”
“原來如此!”惠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便笑着對劉氏道:“本宮不曉得這個,劉氏,你可千萬別介意呀!”
江如練忙“喲”了一聲,道:“娘娘這樣說就是小瞧了劉妹妹的度量了!劉妹妹雖是女子,卻極有胸襟呢!怎會因這點小事兒,便與您置氣呢!何況您可是位份尊貴的長輩,長輩指教,那是多難得的福氣呀!”
劉格格只能咬牙生生嚥下了這一羞辱,道:“奴才出來有些時候了,若不快些回去,太子只怕派人來尋了!奴才告辭!”
惠妃並不加以挽留,卻以一副長輩尊者的姿態叮囑劉氏:“記得好好服侍太子!”
“是!”劉氏打落牙齒和血吞,草草行了一個禮。便離去了。
劉氏一走,惠妃立刻狠狠啐了一口,“不過是個包衣奴才,譜兒倒是擺得夠大!”
宜妃忙笑盈盈道:“惠姐姐消消氣。與她置氣,着實失了身份呢!”
惠妃微微一笑:“叫姊妹們見笑了!我呀,就這個直脾氣怎麼也改不過來了!”
榮妃淡淡一笑,並不以爲意。德妃眉間下意識一緊,大約是惠妃口中的“包衣奴才”四字叫她心頭刺着了。
惠妃笑呵呵着,道:“如練以前在我跟前作奉茶使女,極會烹茶,今兒既然都聚在一塊兒,就叫她表表手藝和心意,也算正式拜見長輩。榮姐姐、宜妹妹、蘇妹妹和德妹妹只當給我幾分面子。多指教指教她。”
四妃中以榮妃馬佳氏最爲年長,只是她性子端方肅穆,平日不苟言笑,故而不及惠妃宜妃人緣好。蘇簾自來了之後,除了見面打過招呼。榮妃便沒與她說過第二句話,完全把她當隱形人看待。對此,蘇簾完全不介意,反正她們之間也沒什麼交情可言。
榮妃看着江氏手腳行雲流水,舉止優雅,便溫聲道:“惠妹妹調教出來的人不錯!”
茶是今春的進貢的洞庭碧螺春,香氣煞人。再加上江如練這樣的秀雅美人以纖纖玉手執着一把小巧玲瓏的宜興紫砂壺,將細注一般的茶水斟如小巧玲瓏的朱泥紫砂杯中,一一親自雙手敬奉上來,就更是一種難得的享受了。
首敬榮妃,次敬惠妃,再次宜妃……蘇簾原以爲接下來得是德妃。沒想到江如練卻恭恭敬敬奉到了她面前,“請蘇娘娘品之。”
蘇簾尷尬笑了笑,看了一眼德妃。德妃倒是素來好修養,面上已經是淺淺的端莊笑容,不見絲毫不虞之色。蘇簾只好接了過來,低頭輕抿了一口,裝模作樣地道:“清香優雅,自是極好。”蘇簾不大懂茶,但入口感覺的確不錯,湯茶顏色銀澄碧綠,沒有一絲雜質,通透得很,想來肯定是極品的碧螺春了。
江如練忙垂首道:“娘娘謬讚了。”退後二步,這才最後敬奉香茶與德妃。
德妃今日似乎格外新字如金,都堪與榮妃相比了,只淡淡讚了一句“不錯。”
如蘇簾眼見一般,四妃之間,各有齟齬,德妃的出身,是最讓榮惠宜三妃鄙視之處,雖然面上都以禮相待,但是在細微處,還是能露出端倪來。德妃心細如絲,怎麼會察覺不到呢?
惠妃眉毛一挑,德妃給的評價是在座的人中最低的,她本就不喜德妃,自然頓時不快了:“德妃妹妹似乎口味比尋常高一些,如練這孩子的手藝看樣子還有所不足呀!”
德妃卻淡淡道:“江氏還不滿十六,這樣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手藝,也算難得了。”
德妃這番話,其實也算得上誇讚了,但是惠妃卻不滿意,登時臉上笑意便斂去了七分。這個時候,宜妃突然笑語嫣然:“惠姐姐,我記得德妃以前是佟皇貴妃宮裡的奉茶侍女,想必手藝絕佳,自然不是江氏能比的!”
此話一出,德妃再能保持儀態,那張端莊的臉上也出現了儀容破裂之態,宜妃徑自花枝招展地笑着,眼角眉梢的風情,成熟而嫵媚。
惠妃聽了,不由得意一笑,卻做好人打圓場道:“宜妃年輕爽利,嘴巴素來不拘,德妃可千萬別往心裡去呀!”
四妃之中,分明是德妃最年輕,但是論姿色,自然是宜妃最卓越,風韻也最足,在宮裡,玄燁最寵的也是她。德妃端坐如菩薩,她整了整旗服側被自己抓得扭曲的褶皺,正了神色,以寬宏的口吻道:“宜妃的性子,我又不是第一天才曉得,自然不會計較。”
宜妃笑容微微一滯,眼中生了七分不悅之色,她目光看向裝啞巴的蘇簾,便揚着蛾眉道:“蘇妹妹和德妃是舊識,不知以前可否品過德妃親手烹製的香茶呢?”
蘇簾眼角抽了二下,道:“不曾。”德妃很會烹茶?這點她還真不曉得,因爲她穿來之後,德妃就已經是貴人了!堂堂貴人怎麼會給答應烹茶奉茶呢?
宜妃笑着道:“想必是德妃妹妹受到皇上寵幸之後,便只私底下給皇上烹茶了。原想着叫江氏跟德妃妹妹學兩手絕活呢,如今看樣子是不成了。”
人吶,都總愛找優越感,而優越感往往都是用踩在別人頭上來呈現的。所以蘇簾纔不愛跟玄燁的嬪妃打交道,因爲她頂着個答應的身份,任誰都能從她身上找到優越感!宜妃看似只是在踩德妃,其實也一併踩在了她的肩膀上俯瞰。
擱下手中的小杯,蘇簾起身,便對惠妃告辭。
惠妃一愣,忙挽留道:“蘇妹妹纔來一小會兒呢!”
才一小會兒就上演了兩大出戲,蘇簾已經看夠了,但是臉上卻只能帶着微笑道:“五公主年幼,尚且離不得我呢。”你們愛掐嘴兒就繼續把,老孃不奉陪了。
宜妃一聽,卻立刻道:“怎麼伺候公主的乳母、保姆們都是不經事的嗎?”
蘇簾淡淡道:“這是我的事兒,就不牢宜妃娘娘費心了!”你是住海邊兒的嗎,管得那麼寬幹什麼?話不投機半句多,老孃跟你們說話,覺得累得慌,走人還不成嗎?
宜妃被蘇簾堵上來的話給噎住了,惠妃又忙着打圓場道:“宜妹妹說話兒有時候不甚妥帖,蘇妹妹也別生氣呀!”
蘇簾微笑道:“您言重了,我不會計較的。”這話生生等於是重複了剛纔德妃的話,叫宜妃臉上一陣難堪。
說實在的,蘇簾不怕宜妃鬧起來,真撕破臉,玄燁也不可能站在宜妃那邊。這點是誰都看得清的,這些年,已經形成慣例了,只要她在,玄燁便不會召幸旁人,接下來幾個月,這四妃只能當配角。在宮裡當慣了主角的宜妃自然不爽,也便有了今日話中的縷縷帶刺。想來是宜妃是不甘心輸給蘇簾吧?論姿色,她並不比蘇簾差,論家世,更是甩出蘇簾八條大街去!可偏偏蘇簾在,玄燁便不翻牌子了!
宜妃可不比其他三妃,在宮裡,她仍然保持着較高的被翻牌記錄,九阿哥就是她很得寵的證明。可偏偏來了行宮,皇上就好似忘了有她這號人了!莫說召幸了,連見都沒見上一面兒呢!
蘇簾也明白,招妒是難免的事兒,但她可不會爲了旁人勞什子的妒忌,就推玄燁出去分享呢!於是,再道了句告辭,便轉身離了惠妃的綺望閣。
只是時辰尚早,蘇簾便慢慢悠悠往回走,途徑暖流暄波亭,卻看到了太后的儀仗,似乎是太后在亭子裡乘涼。蘇簾想着之前把敖登攆回了紫禁城的事兒,一直沒敢跟太后打照面,如今她也不願碰上,便低聲吩咐小凌子轉到去小猴子的浮華堂。
可是剛吩咐下去,來沒來得及調轉翟輿,太后身邊的白嬤嬤卻已經快步迎了上來,白嬤嬤福神行禮,問了安,便道:“娘娘,太后請您亭子裡說說話。”
前頭花木扶蘇,照例太后應該不會注意道距離頗遠的她纔對,一時間,蘇簾有些懷疑,太后是不是專門在這兒堵她了!心裡暗想着,卻只能下肩輿,徒步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