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他的身世
“這一天,被稱爲祈願節,而成年男子則會結伴而行,遇到喜歡的中意的姑娘,會去問她家住哪裡,芳齡幾何,如果雙方有意,第二字男方便會着媒人上門提親,所以祈願節又有個俗名,叫相親會。”
雖然聽起來有些新鮮,而且最後的相親會一詞兒還讓人覺得挺現代,但沈傾歡卻怎麼也笑不起來。
彼時,梅子墨牢牢牽着她的手,兩人皆是淡紫色的華服,皆是一身出衆的氣質,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男俊女俏,真真是一對璧人,尚且才走到花市入口,便已經收穫到了許許多多驚豔羨慕的目光。
這其中,對梅子墨的美色讚不絕口不時拋來煙波的姑娘佔了大多數,但在碰到梅子墨毫不動容的神色以及他身邊跟着的沈傾歡的時候,衆美女們只得收回了戀戀不捨的目光。
不知道梅子墨到底是什麼意圖,帶自己來這裡純屬覺得新鮮好玩出來散心還是其他,沈傾歡也只能面無表情的跟着他,至於沿路上那些五花八門的花燈以及周圍的熱鬧,她是一點興奮的心思都沒有的。
“公子,買束花給你的心上人吧。”
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個約莫八九歲的小姑娘,提着滿滿一籃子的沈傾歡不知名的花,大朵大朵的五顏六色開的甚是熱鬧,她揚起巴掌大的俏臉,將花籃往梅子墨面前一送,那笑容比那花兒還要嬌豔幾分。
本以爲梅子墨會一句話就打發她走,卻不料他竟拿出一錠銀兩來,交給小姑娘,笑道:“好,給我一束。”
顯然是從沒有接過這麼大份額的銀子,小姑娘有些驚訝的看着手中的銀兩,“可是……公公子……我找不開零頭……”
“賞你了。”梅子墨從她的花籃裡挑了一束開的最好的紅色的花,不等反應過來的小姑娘答話,便拉着沈傾歡離開了。
身後響起小姑娘清脆的道謝聲,梅子墨將那花交給沈傾歡手上。動了動嘴角想說什麼,最終還是選擇了掉開頭,繼續前行。
他將花交給自己手上的時候,沈傾歡下意識的想要推卻。但不等她鬆手,梅子墨已經放了手,而且已經收回了目光一副無事人的樣子,繼續前行,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默默握着花,跟着他繼續往前。
來往都是穿梭着的少年小姐們,耳畔都是叫賣聲嬉笑聲喧鬧聲,但沈傾歡和梅子墨兩人之間,卻是可怕的安靜。
兩人仿似都不是處於這個鬧市的一份子。
梅子墨垂眸,若有所思,在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沈傾歡的注意力則放到了這些往來的人的表情上,看似十分輕鬆愉快的祈願節,但這些人的眼角眉梢上。明顯還帶着幾分焦急和不安。
也來不及思考帶給他們不安的是什麼,梅子墨已經帶着她穿過花市到了曲江邊。
不同於其他國都,燕國的燕都是被曲江三面環繞着,唯有城門口修建有吊橋可以通往外界,這等地勢,就是書中常言的易守難攻。
曲江邊上已經聚集了許多人,而滔滔的江水裡也已經飄蕩着許多蓮花燈。
很多穿着正式且華麗的姑娘蹲在江邊,一臉虔誠的許願,然後將手中的花燈放入江水。
天上還飄着雪,洋洋灑灑的落在江面。落在這些姑娘們年輕俊俏的臉頰上,怎麼看,都是一幅絕美的畫面。
沈傾歡看的有些出神,等轉過頭來。才發現不知何時梅子墨手上已經多了一盞燃着的花燈,他牽着她,沿着一級一級的石階堤壩走下,在與江面齊平的地方停住步子,含笑將手中的花燈交給沈傾歡,“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跟七姐一起出來,放花燈,她說,放燈前,把所有的難過和不開心都對着花燈默唸一遍,這樣,曲江就會帶走所有的煩惱,留下的,只有歡喜。”
沒有想到梅子墨會對她說出這樣一番帶着人情煙火味的話來,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提起自己的親人,沈傾歡有些詫異。
印象中的梅子墨,只是梅相,是那個有些肆意妄爲且掌控着燕國絕對權勢的人,這樣一個人,有些自負有些變態,甚至還有些喜怒無常,這樣一個人,不會有正常人的悲喜,不會有正常人所有的溫情,笑起來是殺意,不笑起來,更是帶着絕對的殺意。
卻沒有想到,他也是肉眼凡胎,也會有想起自己親人的時候。
而他的家人……沈傾歡很早就知道,梅家曾因叛逆的罪名遭燕國先帝滅門屠殺,男丁以及成年女子皆斬首街頭,未成年女子則入了樂籍永生不得脫離,他身爲梅家的長房長孫,那年才八歲,是唯一一個自那場血洗的殺戮中活下來的梅家的血脈。而後不知道他是有着怎樣的經歷,一步步走上燕國權相的位置,掌控了燕國皇族所有人的生死,也向天下揭露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同時還了梅家一個清白。
她知道是一回事,但同身邊這個強大且變態的人聯繫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是在今夜,這麼一個瞬間,讓她突然的想起來,有那麼一瞬,眼眶有些溼潤,她自己也不知道是爲那個八歲的孩子,還是爲眼前這個性格已經有些扭曲的這個人。
手下意識的接過了花燈,本來還想冷冷的回他一句,卻在迎上他那雙寫滿了酸澀和悵然的眸子時候,軟了軟,想要出口的話,打了個結,溜到嘴邊,卻變成:“梅相今日,有些不同。”
說完,彎下身子,將花燈在湖面放平,也將手中那束紅的有些過分的花也放在花燈上,學着旁邊放花燈的女子的樣子,將它推向了遠處。
正欲起身,卻聽不遠處一女子在祈願:“願戰事早日平息,願我郎平安迴歸。”
聞言,沈傾歡一怔,正欲擡起頭來,循着那聲音看去,手腕一痛,卻已經被梅子墨再度握住。不等她掙扎已經拉着她遠離了江邊。
看他的樣子,似是不願意聽到什麼消息。可是剛剛那女子的話語她聽的分明:願戰事早日平息,願我郎平安迴歸。
她被梅子墨囚在燕王宮和相府已經兩個月多,完全給外界斷了聯繫。身邊伺候的女子們也絕口不提外面的事,而剛剛一路逛過花市,那些人的眉宇間的憂愁和不安那般的明顯。
這些都是爲什麼?
戰事?
到底是哪裡的戰事?這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她這些日子同梅子墨的相處中分明沒有察覺到一絲一毫的不妥。
“到底發生了什麼?燕國和誰打仗了嗎?”沈傾歡頓住步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梅子墨冷着臉,並無半點笑意。他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看着沈傾歡:“你是希望燕國陷入戰火,然後被滅,你就可以擺脫我,自由了嗎?”
沈傾歡一怔,不料他會這般反問,而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梅子墨牽着進了一座類似於戲園子一類的地方。
入目的紅色奢華器物,卻也不是戲園子應有的規模,外面街上喧囂聲聲。一進了這裡卻突然安靜了下來,因爲幾層樓高的建築裡,只有沈傾歡和梅子墨兩個人。
一邊被梅子墨牽着踩着樓梯上了二樓臨欄的位置坐下,一邊打量着周圍佈局,沈傾歡下意識的開口問道:“這是哪裡?”
梅子墨已經鬆開了對她的牽制,這時候就挨在她身邊座位,款款坐下,緩緩吐出一個名字來:“萬紫千紅。”
說完,怕沈傾歡不知道,又解釋了一句:“燕國最大的青樓。”
青樓!
這一詞兒。聽的沈傾歡的眼皮跳了跳,心也跟着噗通一聲跳的飛快。
梅子墨帶她來這裡做什麼?
不等她細想,梅子墨已經隔空彈了一指,旋即便見下面依着一棵參天大樹搭建的舞臺上。出現了一撥人來,梅子墨轉過頭來,吐出兩個字:“看戲。”
言罷,下面臺上戲,就已經開了場。
沈傾歡雖然有些詫異,想不通梅子墨帶自己來這裡看戲到底是什麼鬼目的。但注意力卻漸漸的被下面穿着華服表情生動逼真的戲劇給拉了去。
首先出場的是兩個孩子,大一點的是個約莫十歲左右的丫頭,牽着另外一個比她稍稍矮一點兒的男孩子的手,笑道:“今日府上有貴客,孃親走不開,姐姐帶着你去放花燈。”
奇怪的是,小丫頭做男孩子的裝扮,而這小男孩,卻被滑稽的穿上了大紅色的襦裙,頭上還梳着兩個花苞,臉上也塗了一抹腮紅,本來就雌雄莫辯的容顏,若不開口,便當真是一個水靈靈的俊俏小姑娘。
聽到姐姐的話,他開心的蹦了起來,正要稱好,卻被長及腳踝的裙裾給絆倒,一個踉蹌就要栽倒下去,還是小丫頭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
“七姐,這個遊戲一點也不好玩,我不要跟你換衣服穿了。”被扶穩了的小男孩不滿的撅着嘴巴,扯着小丫頭的衣角抱怨。
被他稱爲七姐的小丫頭俯身替他理了理衣角,眼底卻攢出一汪淚意來,但在小男孩擡頭的瞬間,又被她收了回去,改爲笑着看他道:“就這一次,你要乖乖聽七姐的,而且,切記,等下遇到任何人,都記得不要開口說話,你現在就是梅家的七小姐,等遊戲結束了,七姐就帶你回家好嗎?否則的話,七姐以後都不理你了。”
……
從一開始就覺得有些莫名有些奇怪的沈傾歡,在聽到小丫頭口中說出“梅家的七小姐”的話來的時候,已經整個人如遭雷擊,僵硬在了當場。
後面的劇本,她大致也猜到了兩分。
就在小丫頭帶着小男孩走到花市入口,就被身穿燕國御林軍護衛的人攔住了去路,兩個孩子別人如同扔麻布袋一般的投進了囚車,而他們身後跟着的,還有他們熟悉的梅家的長輩,他們的父母,姐姐們,以及梅家上下,所有有着血緣關係的人。
臺上畫面一轉,換成了處刑臺。
跪在梅家未成年女子裡的小男孩一臉悽然和絕望的看着一個個倒下的他的血親,包括和他換了身份臨行前依然用嘴型叫他不要開口好好活下去的七姐,小小的身量,在那一刻顯得格外淒涼和孤寂。
雖然已經想到,但親眼見着臺上的人那般靈活的仿若舊景重現的演繹,她仍舊覺得心口有種撕裂般的疼痛,難怪剛剛在曲江邊上,提及七姐這個詞的時候的梅子墨,眼底裡盪漾開來的酸楚和惆悵那般明顯。
但是被全族所有人隱瞞着用他七姐的命換來的他又是怎樣活過來的?
臺下畫風一轉,已經不用沈傾歡細想,就已經爲她揭開了答案。
樓臺歌吹的背景下,老鴇模樣的中年女子惡狠狠的盯着被發現了身份的小男孩:“老孃真是瞎了狗眼了,本以爲便宜買回來的梅家罪奴,以後也是上等貨色,卻不曾想居然是個帶把兒的。”
旁邊有小廝小聲迎合道:“這梅家男丁已經悉數被誅,如果這事兒要是傳出去,我們這萬紫千紅可要落得一個窩藏朝廷重犯的罪名啊!”
“那能怎麼辦!這可是重罪,但你也知道,罪奴雖然被各個花樓買了去,每年卻還要經過朝廷的盤查,如果就這樣弄死了,也不好交代。”老鴇雙手叉腰,一臉的爲難,但翻起的白眼在掠過一臉悽然的男孩子的瞬間,亮了亮,忍不住驚呼道:“既然已經當女孩子買了,那就當女孩子養着,等到了十五歲投花標了之後再說。”
言罷,畫面再一轉。
便是一個身形瘦弱的紅衣女子,於嘈雜的青樓裡,聞歌起舞。
一席水袖凌空飛舞,配合着她的舞步和那驚破霓虹的絕美容顏,直讓臺下的看客們都流下垂涎的口水。
……
沈傾歡卻是知道的,那應該是十四左右歲的梅子墨。
不知是他安排的這些戲子演技太過精湛,還是這戲本本身太過虐心,看到這裡,沈傾歡已經不忍再看下去,而臺下也已經落了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