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不知驛館禁嚴麼!”護衛豎起長矛橫眉冷對馬車上的駕車大漢。
那大漢黃髮鬈曲,身着皮革胡服,風塵僕僕,一看就知是外族商旅來大慶經商做買賣的。
大漢操着生硬的口音:“兵爺,這是出啥事了?小的來皇城多次,都是在這驛館歇腳的,從沒出過什麼事兒……今個怎麼?”
“此時不同以往了!現在全城戒嚴,況且蓴陽公主在驛館休養,豈容你們下榻!?”
“兵爺,你看我們大老遠的……這都快宵禁了,客棧也要打烊了。”他一邊說,一邊往侍衛長的手裡塞了點銀兩,“我們就住一晚,保證不給兵爺們添麻煩……”
“這——”護衛一臉爲難,想拒絕吧,又捨不得到手的銀子,想答應吧,又怕這行人鬧出個什麼事來。
眼睛瞟向馬車布簾:“裡面都是什麼人?”
大漢低聲下氣道:“是我家主子。長年患病,受不得驚……”
“受不得驚?”侍衛長馬上懷疑起來,“見一面怎的,會死人呀!馬上叫人出來!”
黃髮大漢急得直襬手:“兵爺,不行呀!萬萬使不得!”
明晃晃的qiang頭抵住大漢的脖子,侍衛長凶神惡煞道:“少廢話!小心老子宰了你。”
“咳咳——”馬車裡穿出清幽悅耳的咳嗽聲。隨後一個悠靜淡然的女子聲音低低道:“莫汗耶,出什麼事了?”
那個黃髮大漢似乎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女聲震得愣了愣,好一陣才反應過來:“老奴不想讓兵爺們驚擾……小姐……你。”
他稱“小姐”兩字的時候貌似有點難以啓齒。
“無礙。”一隻白玉般的手掀起車簾。
一個人,一個白紗覆面的人。
在車廂內端然跌坐。
她面色雪白而略顯透明,一襲雪色披風裹住稍顯單薄的身子,一頭青絲沒有綰任何髮髻,只用一支白玉髮簪隨意挽起,愈發有弱柳扶風之態。
微微擡起頭,那雙傲氣的遠山眉讓人心中一凜,偏眉下雙眸澄澈如最幽靜的秋水,沾染於眉目之間淡淡哀傷的豔麗硃砂,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
雖看不見她的臉。
但,
這分明是——哪家的小姐。
侍衛們瞪直了眼:傾國傾城,絕代佳人呀。
不知哪個男子有這等福氣……
侍衛長生平第一次感到自己唐突:“驚擾這位小姐了,沒事沒事,你們快進去歇息吧。宵禁後找不到客棧,這位小姐身嬌體弱,可千萬別染了風寒。”
白紗女子輕輕道:“謝兵爺。”放下車簾。
大漢駕着車轉從後院進門。
瞅瞅周圍空無一人,異族大漢——也就是勞叔——悄聲往車廂裡喚了一聲:“公子?”
馬車裡傳來悶悶的聲音:“別說話,繼續往前走。”
知道公子正在生悶氣,勞叔不敢在這個時候搭話,應了一聲“是”,心無旁騖駕車。
無雙公子覺得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這件事被公子視爲一生中的恥辱,抹不去的污點)
恰巧這時,方小侯爺從車廂暗閣中鑽了出來。他也沒說什麼,只死死咬住脣,捂住自己嘴巴。
“方君乾,你若是敢笑信不信肖某立即將你丟出車去。”
“額——我不笑我不笑。”方小侯爺背過身面壁而坐。
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無雙公子從他不斷抽動的肩膀和無意中泄露的聲音還是可以判斷出——他在偷笑!
他咬牙:“方君乾,想死就直說。”
“傾宇呀~~”他冷不防抱住他,伏在他肩頭笑得直喘氣,“怎麼辦?——笑到內傷了。”
夜,昏暗的新月懸掛在夜空。
“我們今天沒在茹永城出現,朝廷一定會以爲我們已從水路順流直下廣茂郡,原本駐守茹永城的大批人馬會被調遣至廣茂郡堵截。”晶瑩手指彈了彈地圖,無雙公子的微笑是料敵先機的睿智清傲,“而我們,就從茹永城出發!”
方小侯爺都有點同情追截他們的官兵了:“跟傾宇鬥智真是一場噩夢呀!”
肖傾宇淡淡道:“事不宜遲,馬上出城。”
正當他們準備上車離去時,一個始料不及的人出現了——
蓴陽公主吃驚地盯着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身子開始微微發顫。
所有人都楞住了。
方君乾,肖傾宇,還有毅飛蓴。
誰都不會想到,出發前會被正在散步的蓴陽公主撞個正着。
怎麼辦?要不要殺人滅口?
可她畢竟是方君乾的結髮正妻!
遠遠傳來丫鬟的聲音:“公主你在哪?夜深了,該回房歇息了。”
完了!
就算此時殺了她,得不到迴應的下人也會心下起疑。
就算今夜走得出驛館,他們的行蹤路線也會被發現!
前路絕對九死一生!
毅飛蓴定了定神,淡淡迴應:“本宮在這兒,馬上就回房。”
她居然沒有揭穿兩人!
不約而同的,絕世雙驕鬆出一口氣。
方小侯爺抱拳鄭重道:“公主,方君乾欠你一個情。”
肖傾宇沒有說話,只是,如同兩人第一次見面般,用那雙比美麗女子更好看的銳利凝眸深深注視着她。
毅飛蓴端莊襝衽爲禮:“小侯爺保重,蓴陽祝小侯爺一帆風順。”
方君乾跳上馬車:“多謝公主,後會有期。”
肖傾宇冷不防吐出一句:“你愛上了他。”
這話的對象是蓴陽。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篤定的語氣。
毅飛蓴慘笑。月光下,她的笑容也悲哀如霜月。
她手指着方君乾,眼睛卻盯着肖傾宇:“是的,我愛上了他。”
即使皇兄再三警告,但她還是愛上了自己的夫君,聊盟的死敵,她的殺父仇人……
情之一字,豈能以常理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