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皇宮大門,看見肖傾宇正在長街盡頭等他。
肖傾宇擡眼望見佇立在宮門口的方君乾,身形蕭瑟寂寞。
雪色的膚,嫣紅的長巾,玄黑的宮門,三色交匯,竟是如此驚心動魄。
他身後層層宮檐與如血殘陽盡收眼底。
森嚴壯麗的重重殿宇籠罩在殘幕夕陽之中,宛如被投入一片沸騰熔岩之中,絕望地焚燒。
強烈視覺壓迫與精神衝擊,突現着王權的等級森嚴與高不可攀。
看見自己,方君乾淡淡一笑。“你來了?”
“我來了。”
“傾宇。”方君乾扶住他的椅背:“我們走吧。”
肖傾宇把玩着掌心金犀一派雲淡風輕,瞧不出喜悲。
“方君乾。王爺提醒過讓你別去送死的。”
方君乾恍然:“原來昨夜送信之人竟是傾宇……”肖傾宇的情報居然快捷至此!
“可你還是去了。”肖傾宇冷冷道,“方君乾,你是白癡嗎?”
方君乾苦笑:“聖上擺明了要我去送死……連那聖旨都是事先擬好的,他猜透了我會替父出征……”
肖傾宇定定的望着方君乾。
他很難以形容此刻的方君乾,在那張意氣風發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不同的東西。
那是什麼?
痛苦?失落?無助?脆弱?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在這一刻,他不再是少年得志、志得意滿的方小侯爺。
站在自己身後的,只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眼中充滿了驚惶和無助。
也許,也許,自己根本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方君乾!!”肖傾宇憤怒了:“站起來!!”
“我認識的方君乾,可不是需要同情之人!!”
肖傾宇目光銳利,咄咄逼人。
“如果天鑌百萬大軍就可以擊垮你,那你就死在戰場好了,肖某就當從來沒認識過你。”
“這種人,肖某不屑與之結交,更遑論稱其知己。”
方君乾一怔,仰天大笑!
忽的回身緊緊抱住肖傾宇!沉聲道:“謝謝。”
這是一種純屬男人間的安慰。他懂他,因爲是彼此的知音……
同樣的才華蓋世,同樣的不甘命數!
方君乾說,我會顛覆天下,讓天下人爲我驚豔一嘆。
肖傾宇說,我信。
方君乾說,我希望在那時,傾宇能看着我。
肖傾宇說,我會。
接着,肖傾宇主動讓方君乾推他去定國府。
定國王爺像是在一瞬間老了三十歲。他一生戎馬倥傯,膝下唯有方君乾一子,可如今獨子一去,生死難料。
莫非要他白髮人送黑髮人……
肖傾宇安慰道:“王爺請寬心,肖某不才,定竭盡所能保小侯爺平安。”
“公子——!”定國王老淚縱橫,離開椅子就要下拜!
“王爺萬萬不可如此!”肖傾宇輪椅一斜避開這一拜,“小侯爺與我是知交,肖某分內之事而已。”
辭別王爺,肖傾宇跟着方君乾來到王府內院。
“乾兒——!”一個淡掃峨眉,氣質溫柔的中年美婦匆匆叫住了他。
“蘭姨你怎麼來了。”方小侯爺露出真心笑容。
蘭姨一臉擔憂:“乾兒快告訴蘭姨,你要替父領軍是真的嗎!?”
“這個……”方君乾啞然了。是誰這麼多嘴多舌告訴蘭姨的……
肖傾宇從未見過方小侯爺露出如此窘迫表情,不由心情大好。
“蘭姨,只是一場小仗,我不會有事的……你莫哭……哎呀!”
蘭姨抹了抹淚水:“你答應蘭姨,一定要平安歸來。”
方君乾孩子氣的一笑:“是!遵命!”
蘭姨盯着肖傾宇:“這位是?”
“在下肖傾宇。”
“莫不是那位大慶右相!”蘭姨掩脣驚愕,這麼個少年——還是個孩子呀!!
憐惜地握住他的手:“一定很辛苦吧?……”
那指尖傳來的溫暖,一如,母親的溫度。
肖傾宇不禁有些怔忡……
蘭姨走後。
“她是真心疼你。”肖傾宇長長的睫毛對剪着許多錯落。
方君乾道:“我娘難產而死,蘭姨是父親的續絃。她待我視如己出,從小把我養大。我們不是母子,勝似母子。”
……
“真好……”肖傾宇垂着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有孃親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