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蕭古左外出議事,二兒子的逝世無法挽留他匆匆的步履。?
安淑美跪於靈前爲亡夫守靈。?
雪緞旗袍,身材婀娜,此刻哭得梨花帶雨,更添其楚楚可憐的風韻。?
“孃親……”乖巧的孩子靜靜趴在母親的腿上,擔憂地望着她。?
“安淑美你快給我出來!”跋扈下流的聲音傳進靈堂。安淑美臉色一變,慌忙將小弈推到靈桌下用桌布掩住,囑咐:“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出聲!”?
話音剛落,蕭勵才便闖進了靈堂。?
他顯然喝了點酒,滿口酒氣雙目充血,一把撲向安淑美,淫笑:“蕭勵勤死了,父親又不在家,我看這回誰還能救你!”?
抱住毫無抵抗的安淑美,一雙大手在嬌軀上胡亂摸索,忽然感覺安淑美順從得不像話,蕭勵才驚喜莫名,睜開了眼睛。?
忽見寒光一閃,蕭勵才慌忙鬆手,幸虧閃得及時,要不就不止手背多道血痕了。?
“賤人!”酒醒了大半,蕭勵才咬牙切齒。一擡頭,一股鮮血兜頭蓋臉噴了他一聲。?
桌布掀開一條縫,小弈看着這一幕,抱着身子蜷縮成一團,嚇得瑟瑟發抖。?
蕭勵才正在驚愕,卻發現原來是安淑美反手將一把剪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
女人笑得怨毒快意:“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得逞。”?
沒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騷。?
“晦氣。”蕭勵才掃興地拂袖而去,再也沒興趣看倒在血泊中的安淑美一眼。?
這女人真不識好歹。算了,明天父親回家就說她是殉情死的好了。?
反正天底下識相的美女多得是,**苦短,何必爲她浪費大好光陰!?
蕭弈把這一切從頭到尾都看在眼裡,他親眼看見蕭勵才的獸行,親眼看見母親一把剪刀捅入心口,看着洰洰鮮血浸紅了母親的雪緞羅裳……?
牙齒咬破了嘴脣,第一次嚐到了血的味道。躲在靈位桌下的孩子記住了母親的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讓自己發出一聲嚎啕一句驚呼。?
直到蕭勵才走遠後,才簌簌從桌底下爬出,顫抖着爬向渾身是血的母親。?
“娘……孃親!?……”?
孩子手忙腳亂地用手去堵流出傷口的血,血液不斷從他指縫間冒出,怎麼堵也堵不住……?
安淑美一把拉住小兒子,用盡最後的的力氣,喘息道:“小弈……快,快去找傾宇!”?
她知道,現在只有肖傾宇才能救小弈。?
安淑美虛弱地對他笑笑:“孃親要去陪你爹爹了,別難過……你跟傾宇說,是我對不起他……”?
她欠蕭勵勤的,早該還他。?
安淑美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寧靜祥和,無波無慮。?
蕭勵勤,?
你到哪兒,我便跟你去哪兒。?
下一世,不求與你相知相戀,安淑美只望爲奴爲婢償還你,可好??
“孃親……”小弈惴惴地輕喚。?
安淑美沒有迴應。?
“孃親?”沾血的小手輕輕推了推母親逐漸冰冷的身體。?
靈堂前,月光下,一個小小的孩子拼命推搡着母親的屍身,哭得泣不成聲。?
淚眼朦朧中,一個聲音在心底咆哮嘶吼:是他!是他!是他!!?
是他害死了爹爹,是他逼死了孃親……?
蕭勵才,我要你血債血償!!?
當仇恨在孩子的稚嫩的心裡紮了根,註定有一天抽芽開花,結出復仇之果。?
小弈,以肖傾宇最不願意看見的方式,一夜長大。?
後來,小弈跟着絕世雙驕遠離故國隱居海外,在兩人悉心培育教養下長成一位文武雙全的翩翩少年郎。?
十多年後遠渡重洋千里尋仇。?
殺親伯,掌大權,當上家主後即散盡家財分予沁河兩岸災民,遠走高飛。?
原本就元氣大傷的蕭家終於一蹶不振,百年基業毀於一旦。?
蕭弈一生未娶孤老終身,“禍家孤煞”之名一語成箴。?
靈堂的哭聲驚動了蕭家護院,也驚動了打定主意斬草除根的蕭勵才。?
“居然忘了還有一個小賤種!”?
小弈感覺到了危險,慌忙擦乾眼淚從後門逃出。?
無奈人小腿短跑得慢,剛跑到長街巷口,就被蕭勵才帶着家丁追上。?
蕭勵才一掌摑在孩子的臉上:“小賤種你倒是跑呀!看你還能跑到哪裡去!?”?
“你敢殺我,我哥哥一定會爲我報仇的。”?
“小賤種,你以爲肖傾宇還會回來救你嗎?你害得他從小蒙受不白之冤,吃盡苦頭,他早在心裡恨透了你。”蕭勵勤一把揪住孩子的頭髮,“你信不信現在最想讓你死的不是別人,就是他!”?
孩子崩潰大吼:“不會的……不會的!哥哥最喜歡小弈了!哥哥說他最喜歡小弈,他纔不會騙人!”?
蕭勵才身邊的家丁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真是作孽呀!?
“你懂個屁!”蕭勵才高高擡起手,作勢又要打——?
“放開他。”?
三個字,夜空爲之一靜。?
長街盡頭,一個少年長身玉立,飄灑如仙。?
蕭勵才臉色變了變,擠出難看的笑容:“原來是大侄兒呀。”?
他身後有很多僕從打手,而肖傾宇卻只有一個。?
可不知爲何,所有人在見到肖傾宇時竟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怯怯垂下頭。?
這個少年,有種面對千軍萬馬亦面不改色的從容氣度,讓人無端端感覺在他面前矮了一截。?
小弈狼狽悽慘地倒在地上,咬着牙強令自己不哭:“哥哥……”?
他就知道,哥哥不會不要自己的。?
蕭勵才的手還沒有離開小弈,繼續套着近乎,企圖打動無雙:“大侄兒這又是何必呢?你看你從小受盡委屈,被這小賤種害得這麼慘,我這不是在替你出氣嘛!”?
“放開我弟弟。”白衣少年不爲所動,冷冷的語調如靜水流深,風揚不興。“你敢碰他一根寒毛,肖某就砍下你一雙手。”?
月光稀,星辰落,夜風晚來急。?
這般寒冷春夜,竟敵不過少年眉梢的殺氣。?
蕭勵才心下一凜,頓感大失顏面:這肖傾宇來者不善,將來定會千方百計阻撓於我,趁他現在孤身一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蕭勵才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把他們兩兄弟一起送到地府讓蕭勵勤一家團聚好了!?
正要下令動手,忽然感覺自己身邊憑空多出好個陌生的人影。?
悚然一驚,只見身邊家丁竟不知不覺被繳了械,那些人不懷好意地看着自己,四五支黑洞洞的槍口“唰”地頂在自己腦袋上。?
肖傾宇聲音清冷得如寒霜雪粒:“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好漢不吃眼前虧,蕭勵才終於灰溜溜地走了。?
剛纔強忍淚水,不肯在仇人面前哭泣示弱的孩子此刻面對無雙,積蓄了一夜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看着無雙漸漸走近,孩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向無雙伸出沾血的小手。?
“哥哥……你不要拋下我……”他扯住無雙,虛弱的、斷斷續續的、哽咽着嗓音,“哥哥……不要討厭小弈……不要丟下小弈……”?
這個無所不能的白衣少年是他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親,最後的倚靠。?
軟軟蹭着無雙,啜泣聲中透出無盡的依戀:“哥哥、哥哥……”?
少年俯身抱起正在哭泣的,無家可歸的弟弟。?
“哥哥,我好怕……”?
貼了貼孩子柔嫩的臉頰,一股血脈相連的感情充斥兩兄弟的胸臆。?
“乖,別怕,我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