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方君乾扶着無雙慢慢朝督察總部的大門走去,一個白衣沾血無悲無喜,一個斗篷猩紅面如寒霜,分明是被人挾着,卻好象是衆人簇擁着他們一般。
這般的光彩,這樣的風華,有時簡直招人怨恨,令卑劣的小人更加憎惡,讓人忍不住將他們踩在腳底狠狠折辱,撕下這要命的驕傲。
可趙甄建不敢,起碼他在衆目睽睽下不敢。
眼睜睜着目送着他們走出了大門。
這督察總部幾千兵馬,竟無一人敢上前阻攔。
“少帥,趙甄建動了殺心,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等我們離開他視線範圍後……”一陣氣急讓他捂住胸口的傷痕,疼得汗如雨下。
“傾宇,別說話了——”
“不,”他漆黑明亮的雙眸凝視着他,如畫的眉眼,滿目春風過盡冰雪初融的多情溫柔。
再不說,就怕自己沒機會了。
“……等到人跡罕至的地方,趙甄建一定會派出得力手下搜捕我們……所以,要在天完全亮起來之前……趕到……古雪山……隱匿在山裡……等待睚眥救援。”
此刻旭日初昇,東方被朝霞鑲上一道炫目金邊,而西方依然籠罩在夜幕的雙翅下。
整片天空,半是光明半是黑暗。
方君乾的眼倒映這東方矇矇亮的旭日,金光盛滿了他的眼眸,霎時流光溢彩輝煌萬千,天地似乎就此黯然失色。
肖傾宇怔怔看着他,看着這個燦若朝陽的男子,用盡最後的生命勉強靜立在他身旁。
怎麼會愛上他呢?
肖傾宇問自己:怎麼會愛到這種地步?
“方君乾,天快亮了,你走吧。”
以後……怕是看不見了吧……
他……
那是怎樣一種古井無波的眼神,湮沒了生離死別,埋葬了愛恨情仇,迷惶沒有焦距,蒼涼如寒灰燃盡了最後一點火星。
“你一個人肯定走得掉,肖某……肖某自有辦法脫身。
“時間快來不及了,你……走吧!”
方君乾呆呆看着他。
許久,才露出一個笑容。
笑容說不出的自嘲苦澀。
然後一句——“肖傾宇,你好狠的心。”
言畢,忽然將他打橫抱起!
他自然不能用背的,因爲這勢必會壓到肖傾宇胸口的鞭傷,促使傷口惡化。(雖說老刑沒在無雙身上留下任何傷痕,但趙甄建那幾鞭可是深深見骨的呀!)
他也不會讓肖傾宇再多走一步路。因爲他的傾宇,已經在軍法臺到大門的這段路上,用盡了他最後的驕傲。
好輕……
抱起他的一瞬間,方君乾吃了一驚。
簡直象片羽毛,輕得似乎沒有一點重量。
輕得連呼吸都輕飄飄的感覺不到,若有似無斷斷續續。
將他的身子輕柔裹進溫暖的斗篷,隔絕刀風霜劍的逼襲:“我只希望,起碼你能在我面前卸下僞裝,不用勉強自己。”
在一剎那愛上了一個人,從此傾盡一生不離不棄。
肖傾宇恍然間似明白了什麼。
就這麼窩在他懷裡,清清淺淺地一笑。
眉如遠山,脣若寒水,原本清冽的瞳眸在一剎那融化成波光瀲灩的一汪春水。
無間無隙,無礙無塵。悠悠的意韻,空谷幽蘭般絕世盛開。空氣裡多了一陣讓人微微窒息的溫暖氣息。
有誰能想到,這手段通天翻手雲雨的公子無雙,也會在無人窺探時以這般虛弱的姿態,靜靜蜷縮在別人懷內,心甘情願。
“傾宇,再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睚眥小隊就會找到我們了……傾宇,一直跟我說話,千萬別睡。”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跟懷中的人說話。
忍受着身上火燎般生不如死的痛,少年居然還開口安慰着別人:“我不要緊。”
方君乾沒有說話,只是緩緩低下頭,邪魅的桃花眼看着懷中的人。
靜靜的。
少年咬了咬脣,苦笑。
“只是有一點痛……君乾,我可以……輕輕喊聲疼嗎?”
他是肖傾宇,是屬下們甘願爲其赴湯蹈火出生入死的不敗神話。是兄弟們心中最值得信賴願與之並肩作戰的可靠戰友,是人們心中救民水火恍若神祗的公子無雙。
彷彿這個人,生來就是救國救民的拯世大賢。
註定爲他們生,爲他們死。
也註定要承擔別人無法承擔的責任,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可是——
“君乾,好疼……”
那虛弱的、略帶飄渺的呻吟不禁讓方君乾心頭一酸!
若非忍無可忍,他的傾宇怎肯在自己面前叫出一聲疼?
若非苦不堪言,他怎肯在人面前示弱?!
肖傾宇見他面露哀慟,不由扯了扯他的袖子,忍着疼微微一笑,如春風拂水。
又有誰知道這笑容背後的勉強。
方君乾覺得好恨:他在自己面前喊疼,自己卻只能看着他受苦,無能爲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