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杜青薇去見堯帝,不過是一年光景,那時威儀赫赫的帝王如今只是臥牀的一個病人,形如病虎,蛟龍末路的悲哀,杜青薇莫名的就覺得心酸,這大概就是親人,她畢竟只剩下堯帝和李成胤這兩個親人了。
這個與命運抗爭了一世的帝王,他不甘心他的姐姐比他強,不甘心他的一生只能在他姐姐的安排下走過,於是他抗爭,可到如今,他卻依舊重蹈覆轍,他並不適合做一個帝王。
堯帝雖然病容憔悴,但精神看着尚好,看到笑吟吟坐在牀沿的杜青薇,他嘆息了一聲,“旬唸的事,朕也聽說了,可你既然要滅容家,就該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
杜青薇漫不經心地笑着,“我滅容家是因爲容家滿門腐敗,這樣的一個容家交到成胤手裡,就如一根帶刺的木棍,必然無法爲他所用。所以我打算連根拔起,只把容旬念送走,等過個兩年一切平息了,再接他回來,到時他必然能建立一個全新的容家,才能好好的輔佐成胤。”
“可你爲何如此篤定夏侯家成不了什麼氣候?”堯帝審視地看着杜青薇。
“蘇家與夏侯家是死敵,鬥了這麼多年也沒個結果,杜家一向是忠於我們皇室李家的,現在杜家蘇家和我手中的人,都是站在同一邊對抗夏侯家的,縱使不能贏,但絕不會輸,至多就是維持現在的狀況。”
堯帝一怔,笑了,“原來你是這樣想的,成胤比朕強,有些事你要同他說,不要最後落得跟朕和你娘一樣。”
“我跟他說了,他就會信嗎?他若是能懂自然會懂,否則,我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的,”杜青薇苦笑一下,“何況,說白一點,我會盡力保這李家的江山,可真要涉及到夏侯王的性命,只怕我做不到我娘那個地步。”
堯帝沉吟了下,“人是會變的,心也是會變的,有時候愛一個人也是會變的。”
他似乎話裡有話,杜青薇不解地看着堯帝。
“你孃的確愛過長平侯,他們也的確有過婚事,爲了李家對
抗長平侯她的確很痛苦,”堯帝因爲回憶眼神有些散漫,“但權力是太可怕的誘惑,尤其是皇位這樣的誘惑,縱使天下人都說他們的人中龍鳳,但這對人中龍鳳最後的時候,只怕誰也不愛誰。”
堯帝第一次這樣直白地說出他們,杜青薇大吃一驚,失聲道:“您是說他們都變了心?”
堯帝略帶空洞的聲音在大殿裡響起,不辨悲喜,“他們鬥爭了很多年,也愛了彼此很多年,但在一次又一次努力置對方於死地的陰謀裡,耗盡了他們對彼此的愛,到最後,他們只是想要彼此死。朕不敢說長平侯是怎樣想的,但你娘是肯定不再愛他了。”
“那她愛的人是誰?”杜青薇有些艱難地問出口。
如果最後康隆女帝愛的人並不是長平侯,那麼那個人是誰?而那個很可能纔是杜青薇真正的親生父親。
堯帝緩緩吐出一口氣,才道:“沒有人知道,朕只知道她一度想要跟杜相歸隱。”
這件事,杜青薇自然是要查清楚的,但顯然堯帝知道的並不多。
在經歷這許多變故以後,堯帝同杜青薇才意識到他們始終是親人,說起話來才自然了許多。
杜青薇沉默了下,才遲疑地開口,“您現在還在怪我嗎?”
“你是說你爲你娘平反的事嗎?”堯帝不甚在意地笑了下,“初時憤怒過,可後來想想,也想明白了,也沒什麼好怪的,真相本就如此,朕不過是輸給了你,這說明你比朕有出息,朕應該高興吧。”
可杜青薇還是在那笑裡看到了深深的寂寞,他輸給他的姐姐,又輸給他姐姐的女兒,對這個帝王來說,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他一生都在證明他比他姐姐強,到頭來還是這樣的結局。
不禁心一軟,杜青薇輕聲柔語地道:“其實,並不是我贏了,只是我初生牛犢不怕虎,您沒料到我會做這樣膽大妄爲的要求而已。”
堯帝笑笑,沒說什麼,面上有疲倦的神色,杜青薇便告退退了出來。
關於
她的身世,杜青薇第一個想到的人是找孝恭太后,畢竟那是她外祖母,可如果孝恭太后知道,那麼必然一早就告訴她了。杜景桓一直堅持稱他是自己的父親,會不會他說的是實話呢?兜兜轉轉,似乎又繞過了原地。
但沒有時間給她去調查,因爲第二日堯帝忽然開始昏迷不醒了,縱使現在堯帝本就只是一個虛名,但有和沒有畢竟是不一樣的。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整個朝堂一下子風聲鶴唳,人人都感受到了草木皆兵的氣息。現今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自然是皇太子李成胤,可掌權的人卻是杜青薇,這種關係是十分微妙的。
杜青薇在御書房召見了夏侯儲之,她定定地看着夏侯儲之,“你一直在等這樣一個機會,是不是?”
堯帝的病倒,應該是上天對夏侯儲之的眷顧,因爲這樣皇室李成胤的支持者和康隆杜青薇的支持者,必然會出現矛盾。一旦這兩者無法團結在一起,會無法抗衡夏侯家。
他清挺的身形如一棵綠葉碧翠的昂挺樹,氣勢如巋然不動巍峨的山,那衣袂隨風一下一下輕揚如蝶翩躚,單就一個身形已經有絕世風采,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下,這樣的夏侯儲之真的叫人覺得可怕。
夏侯儲之漫不經心地笑着,“本王一直認爲,機會這種東西,並不是等來的。”
“你什麼意思?”杜青薇咬着牙問道。
“這個世上想要復仇的人並不是只有本王一個,本王不過是得了漁人之利而已。”夏侯儲之淡定而安然,“青薇,你始終不明白我們的恨,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會清楚,那是怎樣的徹骨之痛,是永遠都不能原諒的。”
杜青薇目光分外冰冷,眼裡聚滿氣勢,“這麼說皇上病倒不是偶然?你們誰下的藥?是誰在幫你?”
“沒有人在幫本王,只不過是我們各自開展各自的復仇,”夏侯儲之眼中有異樣的光芒,如寶劍出鞘般的鋒芒,“李家欠了太多太多人,你會看到李家是怎樣一點點衆叛親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