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原諒你自己,纔是對所有人的寬恕,否則,所有傷害過你的人,都永世難安,死不瞑目……”夏侯明月輕緩地道,氣虛虛弱了下去,“青薇,告訴我,你會原諒我們的,對不對?”
“你又何苦這樣爲他?”杜青薇心痛難當,夏侯明月是這樣愛着夏侯儲之的,他們三個人都太過痛苦,無法了結。
夏侯明月嫣然一笑,“你看你知道的,我不是自己想要請求你原諒我,其實你恨不恨我我真的不在乎,可你不原諒我,他便不會原諒我,你不原諒他,他就一直都痛苦,看到他那樣爲你痛苦,爲你折磨着自己,我就覺得我心痛死掉了。”
這時,大雨裡遠處有人闊步而來,後面的內侍慌慌張張跟在他後面跑着,卻怎麼也追不上。
雨下得太大看不清,直到他走到眼前,杜青薇纔看見是夏侯儲之,他渾身溼透衣裳緊緊貼在身上。雨水順着他輪廓分明的臉滑下,像極了淚流滿面,可他真的沒有哭,他只是目光堅定中透着痛苦。
但這一次他一眼都沒有看向她,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夏侯明月身上,痛苦在他眼裡崩塌,如咆哮的江水在洪災裡澎湃激越,氾濫成災,無可解救。他久久立在那裡,像一尊玉雕一樣一動不動。
夏侯明月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襬,虛弱地道:“儲之,你還病着,你怎麼能這樣跑出來呢?”
夏侯儲之才輕輕蹲下來,溫柔地將夏侯明月抱入了懷中,看着她胸口的匕首,他眉睫不住地顫曳,笑容破碎暈開,“明月,你這是在幹什麼??”
太醫這時也匆匆忙忙而來,爲夏侯明月把脈後臉色刷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微微顫顫一言不發,什麼意思已經很明顯。
杜青薇身子無力地一晃,手死死撐着地面纔沒有倒下去,本就蒼白的面容更是慘白慘白的,面若死灰。
夏侯明月卻是心滿意足地躺在夏侯儲之的懷裡,“儲之,我無法看你這樣痛苦,這對你不公平
,你從未對不起她杜青薇,你並沒有做錯什麼,錯的人是我,是容旬念自己要回來的,是我藉着爲了大業着想逼你下決定餵了毒酒給容旬唸的,我只是想要讓杜青薇恨你,我不想你們在一起,我是一個壞女人。”
夏侯儲之悲痛地看着夏侯明月,“明月,即使沒有你,我還是會殺容旬唸的,跟你無關,你怎麼這麼傻,爲什麼要做這種事?”
“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其實青薇從未對我下毒,是我陷害她的,是我一直在你們中製造誤會,如果我活着,你定然無法原諒我,”夏侯明月眼巴巴地看着夏侯儲之,淚流滿面,“可我就要死了,所以,儲之,你原諒我,好不好?”
杜青薇看到夏侯儲之一點一點收緊的拳頭,那樣用力的握緊,蒼白的手背清晰看見暗色的血管,修長的手指彰顯着力度的陽剛健美,也透露出找不到出路的痛苦,他是這樣隱忍的男人,多痛都選擇爛在心裡。
但他只是靜靜笑着,“明月,是我不好,是我一意孤行將你當做妹妹,我不該把你留在王府的。我如果能多關心你一點,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是我虧欠你的!”
“我這一生,最幸福的事就是能陪着你長大,如果沒有你,我這一生的意義在哪裡呢?”夏侯明月貪婪般看着夏侯儲之,她蒼白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我曾經怨過你,恨過青薇,但我現在,我不怨也不恨任何人,我想或許,只是我命不好。”
“明月,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你!”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侯儲之露出輕漠的笑容,那個笑,讓杜青薇覺得可怕,就像清幽的古藤冷冷地爬了滿地,帶着遠古的寒冷和無情,有冷入骨髓的涼薄。
夏侯明月卻柔柔地輕笑了一聲,“如果不愛一個人也算錯的話,那你是對不起我,可是儲之,我知道的,愛情這種事是沒法強求的,你無法愛我,就如我無法不愛你一樣。”
她頓了下,那太息般的眼神變得纏綿哀愁,“
我這一生的悲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逼死容旬念,我對自己下毒,我讓你們越走越遠,我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看到你們無法挽回,才發現我原來是這樣惡毒的一個女人。”
愛情,毀了她,愛上一個人的悲哀,在於毀了自己。
夏侯儲之已經悲痛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整個人都開始在發抖,這是他唯一的妹妹,他唯一的親人,他們一起躲避追殺,一起踏過爲保護他們而死的武士的屍骸走過來,一起承擔起夏侯家那樣深切濃烈的兩百年仇恨,而現在,他要失去她了。
夏侯明月卻越笑越明麗,笑容溫暖而柔美,“儲之,你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抱過我了,你第一次抱我的時候,你告訴我說你會永遠保護我的,你上一次這樣抱我是在十六年前,我們回到郢京,你抱着我說不要害怕,災難已經過去,我們會幸福的。”
就是在那個胸膛裡,失去一切的夏侯明月纔有勇氣活了下來,他是她唯一的信仰。
“我一直把你當做曦薔,卻從沒做到一個哥哥應該做到的事,”夏侯儲之憐惜地抱着她,小心翼翼像是呵護着珍寶,“明月,我已經沒有機會補償你了,是不是?你已經不給我機會去補償你了,是不是?”
我們都以爲來日方長,事事都來日方長,可又豈是事事都會願意等着你來日方長的?
“儲之,我這一生已經痛苦夠了,真的夠了,死,對我纔是解脫,也或者,我只是想要就這樣死去,這樣你就會內疚,這樣就算將來你幸福了也不會忘記我了,儲之,我就是這樣的一個壞女人,你不愛我,我不怪你。”
夏侯儲之蒼白容色浮出一絲苦笑,“明月,說到底,你和我都是夏侯家復仇的棋子而已。”
這個棋盤執棋的人,是夏侯儲之,但夏侯儲之也是棋子。是夏侯家的棋子,即使他明知如此,還不能逃脫,他是一個男人,必須扛起他的責任,終結所有的恩怨,是他不可推託的使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