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瑞斐緩緩回首,將目光投在杜青薇臉上,笑容輕淡,“你真是個讓人頭疼的孩子,我從不騙人,這句話我當年對她說過,如今也可以對你說一遍。”
這樣一個如風如月的男子,他明明同杜相年紀相仿,卻讓杜青薇覺得他不過比自己不過大了幾歲而已,他獨得上蒼恩寵,年華似乎並未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痕跡。
這樣的一個人,杜青薇真的很難猜測他在當年中到底扮演着怎樣的角色,這件事只能按下,易瑞斐是絕對不會告訴她這個的,她問出縈繞在她心頭很久的問題,“當年,她爲何對夏侯家這樣絕情?”
她想知道,爲何她的母親對她的父親這樣絕情,滅了夏侯家滿門,甚至不放過夏侯家遠支旁親,他們可曾想過這樣沉重的罪孽,有一日會全部留給他們的女兒來揹負?而這些痛苦,她卻不能對任何人說。
易瑞斐輕輕嘆息一聲,吹散在風裡彷彿這嘆息從未有過,“當年夏侯家殘害皇嗣,纔會使得明惠帝只有康隆女帝和皇上這一子一女。本就是魚死網破的關係,如果她不下手,就會換成長平侯滅李氏一族。從本質上來講,他們是很相似的人,所以他們兩個人,說不上誰對誰絕情,只是她比長平侯快一步而已,於是大家就覺得絕情的人是她。”
所謂的人中龍鳳,其實是一場龍鳳鬥,避免不了一死一傷的結局,如果不是杜青薇的存在,大抵都無法證明他們兩個是不是真的相愛過。
杜青薇心裡悽切,面色還是強裝沉靜,一字一頓地問道:“那麼,請您先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
“她死於毒發。”易瑞斐輕笑着道,並沒有什麼難過的神色。
杜青薇追問:“誰下的毒?”
“她自己。”
“爲了什麼?”杜青薇死命地咬着牙。
易瑞斐看着這個言語間步步緊逼的少女,輕輕地道:“爲了保住我們的性命吧。”
在最後的時刻,那位千古一帝服毒自盡,臨死前見堯帝,唯求他放她身邊這三個人一
條生路。
杜青薇冷笑,“易先生覺得,她爲什麼這樣做能保住你們的性命呢?”
“我並不是很清楚,她不說的事情,我一向很少去猜測,”易瑞斐靜靜地低聲道,“我想也許是如果她活着,皇上不會要她的性命,那畢竟是他唯一的姐姐,但是她的親信卻必定沒有誰能逃得過死亡的命運。”
“可我卻覺得,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只是選擇了自己動手而已,爲她心愛的弟弟免去了弒姐的罪名,”杜青薇不以爲然地輕笑,“順帶着保下你們的性命。”
自古成王敗寇,以康隆女帝的才智,堯帝必然無法容忍她好好活着,於是她不讓他爲難,自行了解,她一生都爲了李家江山和她心愛的弟弟犧牲,可是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局而已。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她一向都過的不易,”易瑞斐點頭道,“可是這天下,她本就是要交給皇上的,容家和杜家都是她想方設法留給皇上的。或者說,一切都是她一手安排的,無論是罷朝三月由皇上監國,讓他有機會竊取權勢,還是最後的兵敗,都是她有意爲之。”
“也就是說,如果她願意,當年皇上起兵,她根本就不會輸,她是故意敗給皇上的,”杜青薇慘笑,“那麼,是什麼讓她這樣絕望,不惜以這樣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性命?”
易瑞斐一愣,這個少女的話一針見血,總是能如此快速抓住重點,聰明如斯,像極了當年的她,但是,他不能告訴她爲什麼,那樣沉重的哀傷,只能埋葬在歲月裡,易瑞斐柔聲道:“最後的時刻,我一直陪在她身邊,青薇,直到最後,她並不恨這個世界,也不恨任何人。”
“可是,我恨,”杜青薇指着自己,語聲悲慟,“我爲什麼會成爲一個孤兒,我爲什麼一無所知認賊作父像傻子一樣活了十六年,我爲什麼要面對害死我父母的兇手和這個國家不能恨,易先生,你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爲什麼?”
易瑞斐沒有辦法告訴她爲什麼,有些真相本是不能見天日的,“原諒他們吧,
不要爲了那些在你出生之前就埋下的恩怨,毀了你的將來,這並不是她想要看見的。”
“我爲什麼要寬恕他們?爲什麼人人都可以骯髒地醜陋,唯獨我要善良地原諒每一個人?”杜青薇冷笑,一字一字清晰地道:“不,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任何人!每個人都要爲他們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
“青薇,如果不原諒,那隻會讓你痛苦。”
“那就痛苦好了,我並不在乎,”杜青薇飛快地道,又挑眉笑看易瑞斐,“或者難道易先生以爲,青薇在知道這樣的真相以後,我還能幸福嗎?”
易瑞斐有些憐憫地看着杜青薇,“到最後,你會發現,你只是他們的一顆棋子,這樣你也不在乎嗎?”
杜青薇牽出一絲笑意,“在這個局中,誰又不是棋子呢?在勝負未分之前,沒有人是執棋者,我們大家都是棋子,到底是棋子還是執棋人,要看最後鹿死誰手,不是嗎?”
“如此說來,我是無法勸服你了?”
“這大堯欠她和欠我的,太多,太多,不是嗎?”杜青薇略略蹙起眉尖,“我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易先生若是念在往日她的情分上,助我一臂之力,青薇感激不盡,若是要置身事外,青薇也無話可說。”
易瑞斐笑着搖頭,“我不會忤逆她臨終的意思,當年的恩怨早已瞭解,這不過是新的格局裡的一場陰謀罷了,與我並沒有什麼關係。”
杜青薇目光微凝,頗有深意含笑問道:“既然先生執意閒雲野鶴逍遙,又爲什麼來告訴青薇這些呢?”
“因爲你太像她,”易瑞斐看杜青薇的眼神有些許寵溺,“她是那樣讓人敬佩的女子,她有一種魅力,叫所有人都崇拜她追隨她,所有與她有關的事情,都叫人熱血澎湃。”
杜青薇彎起嘴角淺笑,“她臨終都是先生陪在她身邊,可見她對先生非常倚重,先生又對她如此推崇,身爲藥王谷少谷主以領導有方而名動天下,可以先生的才能卻只是太醫署太醫署令,這真叫人費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