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2日,週五,國際日期變更線東側,船舶時間10:13分。
“呼叫khaqq!呼叫艾米莉亞·埃爾哈特!呼叫khaqq!呼叫艾米莉亞·埃爾哈特……”豪蘭島東南側美國海岸警衛巡邏艇隊伊塔斯卡號上,報務員不斷的呼叫一個呼號,那就是昨天上午從萊城出發的艾米莉亞。
自艾米莉亞8:43分最後一次發來信號後,一個半小時內報務員貝拉茲上士再也沒有聽到無線電裡有任何聲響,而二級報務員弗蘭克以500千赫、3105千赫、7500千赫三個頻率不斷呼叫艾米莉亞也不見迴應。而更要命的是,爲此次導航準備的三臺高頻無線電測向儀一夜之間電池全部用光,沒人能準確判斷飛行女王駕駛的那架伊萊克特雙引擎飛機到底在哪,而7:42分艾米莉亞已經報告飛機只剩1.5小時燃料且無陸地降落。
“先生們,我想知道情況有多糟糕?”伊塔斯卡號的艇長室裡,艇長湯普森中校緊急約見了海肯納少校和執行官貝克少校。
“長官,她應該就在附近,兩百哩之內的某個地方。”執行長貝克說道。所有人都在爲尋找艾米莉亞忙得不可開交,貝克此時纔有功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先生,我們應該馬上進行搜索並通知夏威夷。”肯納少校建議着。“艾米莉亞小姐最後一次報告說,她正處於157度到337度位置線上,我們在東南方,所以她很可能位於西北方向。”
“但是天氣預報說西北方向積雲密佈。”放下抓在手上的筆,艇長湯普森深思。艾米莉亞是美國的大人物,更是時尚界和輿論界的寵兒、女權運動的領袖。把她弄丟真是一件再倒黴不過的事情。
“長官,我們可以請求夏威夷派水上飛機來。豪蘭島上有爲艾米莉亞小姐準備的燃料。”貝克建議道。“我們必須馬上展開搜索。那怕……那怕她降落在日本人那裡。”
日本人那裡就是馬紹爾羣島,在豪蘭島西北方向大約六七百海里處。艇長湯姆森有些差異道:“可能嗎?日本人離我們有六百多哩遠……”
“先生。存在這個可能。不要忘記西北方向積雲密佈,在不知道自己位置的情況下。艾米莉亞小姐很可能會往西北方向偏航。而她的導航員諾南先生也應該知道,如果找不到豪蘭島,那就只能往西北方向碰碰運氣,那裡島嶼衆多。如果飛往那邊,以剛纔兩百海哩和一個半小時的油料以及逆風計算,如果之前就偏航,一個半小時的油料和滑翔足夠他們飛向馬紹爾羣島。”肯納少校也說出了同樣的判斷,但加了不少腦補。
深深的看了看自己的下屬。又在看了看故作正經的肯納少校,好一會湯普森中校才道:“好吧,我會馬上下令搜索,同時向夏威夷總部發報,讓他們派卡洛琳娜水上飛機來。”說到此他看了看望着自己的下屬一眼,有些生硬的吞了一口煙,最後補充道:“我會把艾米莉亞小姐有可能降落在馬紹爾羣島的信息加上去。”
‘6002-艾米莉亞07時42分報告僅剩1.5小時燃料且無陸地降落-位置未知-06時40分報告相距伊塔斯卡號100哩但無相對定位信號-08時43分報告位置線157度~337度但無相對豪蘭島之參照點-預計最遲12時整飛臨-若屆時未至將展開搜索豪蘭島西北最可能區域-海面平靜垂直能見度9級強-預計她可滑翔至10時15分-有可能降落於馬紹爾羣島……’
船舶時間10點18分,海岸警衛隊巡邏艇伊塔斯卡號向檀香山的夏威夷分區總部發送了一份電報。除報告大致情況、要求海軍部派遣一架水上飛機協助搜救外,艇長還在最後加上了肯納少校和執行長貝克少校的判斷——艾米莉亞小姐有可能迷航降落至馬紹爾羣島,請有關部門聯繫日本政府協助搜救。
這封從伊塔斯卡號巡邏艇發出的電報很快就到了夏威夷。半小時後,電報又到了美海軍第14軍區奧瑞恩·g·莫芬上將手裡。
“日本人……”上將拿着電報,看到最後那幾句眉頭立即皺了起來。
“是的長官。存在這個可能,我們應該報告華盛頓請求日本海軍協同搜救。”副官懷廷少校已經看過了電報,他也贊同伊塔斯卡號的判斷。
“好吧。”上將點頭,他知道華府對艾米莉亞的重視——從上個月開始,海岸警衛隊就在忙活這件事情了,另外總統還特意在只有零點六哩大的豪蘭島上特意修了一條跑道。“把電報發給海軍部和內政部,這件事情總統先生應該知道。”
“是的,長官。”隨着上將的命令,電報再次發往華盛頓。美國東部時間7月2日19時(船舶時間12時30分)。電報轉到海軍部時,海軍部正在開會。此時海軍作戰部長不再是自以爲是的斯坦德利上將。而是倍受總統賞識的威廉·丹尼爾·萊希(李海)上將。
作爲十多年的舊識(羅斯福曾任海軍部助理部長),萊希上將當然知道總統的心意。只是相隔一萬多公里的海戰並不是那麼好組織,即便在夏威夷、關島、菲律賓有基地支撐。另外陸海軍的意見再次不同——從總統和國會那裡獲取信任和資源的菲律賓聯邦顧問麥克阿瑟元帥認爲海軍能夠防止中國軍隊登陸馬尼拉即可,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陸軍,確切的說是陸航。他揚言只需一千架b-17轟炸機就能把中國佬炸個底朝天,他將和三十六年前一樣,在天津大沽口等待中國佬向他投降。
不說海軍部,即便是陸軍部也沒有多少人喜歡這個飛橫跋扈的自大狂,但在西太平洋地區,菲律賓確實是個極爲重要的據點。麥克阿瑟能讓菲律賓人服從他。並用國會每年撥給的一億美元組建一支人數爲八十萬左右的菲律賓軍隊,確實是戰爭的一大助力。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沒有海軍參與,即便菲律賓有一千架b-17或是其他更好的飛轟炸機。陸航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彈藥和油料輸入不會被中日海軍切斷。而如果海軍艦隊進駐菲律賓,短時間內甲米地海軍基地有無法建設的像夏威夷這樣龐大。足以容納整支艦隊。
如果是這樣的話,艦隊依舊要從夏威夷出發,或取中太平洋,即:沿着馬紹爾羣島——馬里亞納羣島——菲律賓這一路線推進;或走南太平洋,即:澳大利亞——新幾內亞——菲律賓。總之,海軍很多艦艇的航程雖然超過五千公里,但推進依然需要一條進攻軸線。
如果有英國人的協助,最佳路線當然是南線。這可以藉助澳大利亞的現成資源。海軍只需派入帶着成捆的現金到澳大利亞即可,但問題是英國礙於在華利益衆多,不想參與這次戰爭——五分鐘前,萊希上將的部下詹姆斯·理查森少將已經介紹了他與英國海軍交涉的結果——英國並不希望美國海軍入駐新加坡港,更明確表示不願會同美國對中日兩國施壓。
“先生們,日本人正在擴建他們的船塢……”參謀們發言完畢,西奧多·凡·威爾金森少將開始說話。“雖然他們並沒有鋪下龍骨,但這也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還有中國的大連造船廠,我們並不知道這家新建的造船廠有多個大型船塢。”
“那就派人去了解!”萊希上將命令道。“我們必須瞭解對手的一切,並找出其破綻。目前的證據表明。他們想以質量優勢取代數量,天津和大和級就是這種想法的產物。十八英吋的火炮、六萬多噸的排水量,都說明他們希望建造多艘這樣的巨型戰列艦。以日本人的本性。也許不止是四艘戰列艦下水而是六到八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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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將有着自己猜測,可這種猜測讓人深切動容,參謀們竊竊私語間,理查森少將說道:“將軍,陸軍有一個建議:就是是在這戰戰列艦下水前擊沉它。”
“如何擊沉?”萊希上將饒有意思的問道。
“用轟炸機擊沉它。”理查森少將說着來自菲律賓的主意,“天津號戰列艦就在滬上江南造船廠建造,而滬上號則在南京造船廠建造,b-17轟炸機如果輕載勉強能夠得着,但要是有一千架轟炸機的話。那轟炸效果會很顯著。麥克阿瑟將軍認爲應該在下水當日在所有人中國人面前將它們擊沉,還有廣州造船廠建造的那些巡洋艦、驅逐艦。也應該擊沉。”
“這麼說,道格拉斯希望在天津號下水那天對中國宣戰?”萊希上將眯了下眼睛。想着那個盡愛惹麻煩的麥克阿瑟,若有沉思。
“是的,長官。”理查森少將答道。“一艘這樣的戰列艦已經很麻煩了,六到八艘更加麻煩。而只轟炸一艘第二艘就會加強防備,所以最好是同時轟炸兩艘,把他們全部炸沉在船塢裡。中國人如果缺少超級戰列艦,我們消滅日本海軍之後他們就會投降。”
“道格拉斯是想偷襲嗎?”萊希上將忽然笑道,他感覺這不想道格拉斯的作風。
“他並沒這麼說。”理查森少將也笑,“但他說過,不要跟那些****養黃皮猴子講道理。狠狠揍他們他們反而會感激我們。”
微笑間,萊希上將想着麥克阿瑟說的那個時間節點。天津號和滬上號是去年一前一後鋪下的龍骨,這也就是說兩艘戰列艦的下水時間會非常近,甚至有可能滬上號還要早一些——南京造船廠畢竟是軍用造船廠,還是二十多年前恆柏利鋼鐵公司幫助建成的。當然江南造船廠也不差,這兩家都是中國的頂級造船廠,其次應該就是大連造船廠和天津造船廠。兩艦是去年下半年鋪下龍骨,也就說它們會在明年年底或者後年年初下水,即最遲不超過1939年6月。
想到對方有是超過十八英寸的主炮,而己方只有十六英寸主炮;再想到傳說對方使用了鈦合金作爲裝甲,而己方僅是普通的鎳鋼裝甲;最重要的是——自己在那個時候已經到了退休年齡。以目前海軍的實力,與日本海軍的決戰有八成希望獲勝。決戰後戰爭就徹底結束了。
心思電轉間,萊希上將最終點頭道:“那我們就按照這個時間設定計劃。”
陸海軍素來是矛盾重重,不想這一次上將卻是無條件答應陸軍的要求。以麥克阿瑟定的時間點爲開戰時間。見局長們都很是驚訝看着自己,萊希上將笑道:“我只是不想同時面對四艘巨型戰列艦而已。就像飛機最好消滅在機場一樣,戰艦最好消滅在船塢。先生們,我們大可以將具體的開戰時間設定在1938年聖誕節前後,因爲中國人的戰艦將在這個時候下水。”
“是的,將軍!”萊希確定時間線後,下屬們開始有一種緊迫感,這意味着離戰爭只有一年零五個月二十八天。
“將軍,夏威夷發來電報……”敲門之後。副官接過外面傳送進來的電報遞給萊希上將。
“馬紹爾羣島。”萊希上將讀到最後,不由動容唸了一句。他隨後問向情報部長威爾金森少將,“西奧多,我們對馬紹爾羣島有多少了解?”
“我們一無所知,將軍。”威爾金森很遺憾的聳聳肩,“日本人最擅長隱蔽自己,馬紹爾羣島被他們接管以來,從來沒有人到過那,誰也不知道他們在上面幹了些什麼。有幾次我們的水上飛機試圖掠過該地,但日本人非常警覺。他們對準靠近的飛機警告射擊……”
“現在也許就有一個偵察的藉口。”萊希上將將電報遞給威爾金森少將。
“哦,上帝。”看到居然是艾米莉亞失蹤,想到她巨大影響力的威爾金森少將低語了一句。他奇怪的問。“僅僅是偵察馬紹爾羣島嗎?”
“難道你想佔領它?”萊希上將笑問,事情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
“爲什麼不能佔領它,長官?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理查森也持威爾金森少將的觀點。“如果馬紹爾羣島被我們佔領,那麼珍珠港的艦隊可以更快的支援菲律賓——假設關島得以存在,我們在馬里亞納並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但戰爭很可能提前爆發。”上將說着自己的顧慮。“我們並沒有完全做好準備,最少菲律賓沒有,那裡的基地擴建最少還需要一年的時間,海軍最好也需要一年時間做各種調整。”
“長官,中國人並無意宣戰。如果中國不宣戰。日本人很可能也不會宣戰。”威爾金森少將說着自己的判斷,他再次強調道:“馬紹爾羣島非常關鍵。它就像一根骨頭卡在我們喉嚨裡。”
“你們的看法是……”上將有看向哈羅德·斯塔克,羅亞爾·英格索爾上校等人。他們一直在消化1938年聖誕節這個開戰節點所帶來的信息,這意味着整個作戰計劃要從新調整。
“把日本和中國分開考慮是應該的。”作戰計劃局的英格索爾上校點頭,“我相信本屆中國政府不會開戰,他們一心想着和談,那怕他們和日本人有盟約。他們更可能把這個問題提交給國聯,然後……,然後等有了結果他們會再做一些抗議,直到我們轟炸中國大陸爲止。”
英格索爾畢竟是專門研究過中日兩國情況的計劃局參謀。他如此,會議室內的其他人也都點頭。見此情形,萊希上將最終點頭道:“我會將此事彙報給總統先生。”
美國東部時間19時40分(船舶時間13時10分),華盛頓海軍部秘書克勞德·a·斯萬森起草了一封電報,發給美國海軍第14軍區司令官,同時轉發給美國珍珠港海軍航空基地美國艦隊司令、美國海岸警衛隊司令、空軍基地司令。電報內容如下:
‘0002-調用一切海軍設備在任何可能海域搜救埃爾哈特小姐-19時40分’。
華盛頓的指示如此,夏威夷當然不敢怠慢,一場大搜救如同歷史上曾發生過的那樣展開,近萬軍人全爲一個女人忙碌。而東亞的北京,同樣是爲了一個女人,在數日交涉無果後,一場盛大的追悼會正在燕京大學進行。
無數花圈堆滿了大禮堂,死於四日前的張輝貞正臉帶微笑的永駐於黑白相框之內。這不是專門拍攝的遺照,而是一個花季少女對美好未來的憧憬遐思。肅穆的靈堂內,遺照上她生前燦爛的笑容讓每一個到場者心碎。
坐了一夜火車、來自杭州、南京、滬上、山西、天津的女同學們聽聞張輝貞母親的哀嚎後禁不住失聲痛哭,這個本不相識的美麗女子彷彿就是她們的同胞姐妹。女同學痛哭,男同學不少也在默默流淚,但更多的人在咬着牙、忍受着要焚燒肺腑的怒焰。
父母、同班同學、師長一一上臺講話,他們回憶着張輝貞平日的點滴細節,痛斥當局的野蠻執法、草菅人命。禮堂內愁雲更甚,在胡適簡短說完後,主持追悼會的陸志韋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上了主席臺。他筆直的站在主席臺上,面色陰沉,頭深深的垂下,臉上的肌肉在抽動。禮堂內一片肅穆,足足兩分多鐘的沉默——這種沉默讓全體與會者透不過氣來。突然,陸志韋用嘶啞悲痛的聲音說道:“我……我講不出來!因爲我這裡……”他以拳拼命捶胸,“……好像有一大塊石頭,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但是,我相信,不僅是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同樣的壓力!”
陸志韋如此說話,讓剛剛說完話的胡適心頭有不悅。他是要求同學們相信法律,耐心等候當局處理、耐心等候大理石審判結果的,可陸志韋明顯不這樣想。
又是一段足以窒息的沉默,學生們看着站在講臺上的校長,都能感受到他的哀痛。
“死者有一顆善良的心。她追求真、善、美,但是她卻被假、醜、惡給毀滅了!”陸志韋聲音埂塞、熱淚盈眶,再一次讓全場所有女生痛哭流淚,“她……嚮往美好的境界、嚮往正義、友誼和幸福,可她得到卻是黑暗、不義和殘忍。
當局向我解釋說這只是一場意外,可在這個專橫獨斷的世界,這種慘劇卻是一種必然。即使是死亡,給我們的依舊是壓抑的死亡、黑暗的死亡。我們不能伸冤!我們無處伸冤!我們無法伸冤!我們……”陸志韋手虛指着,卻顫抖着,好一會他才蠕動着嘴脣說道:“因爲這本就是壓抑、禁錮的世界,我們每個人都被黑暗所籠罩着、被烈火煎熬着。今天,我們失去張輝貞,明天我們很可能就要失去王華之、失去姚克安、失去……”
陸志韋最終忍不住悲痛放聲大哭出來——這十多年來燕京可謂是在夾縫中生存的,每一個男學生都是他的兒子、每一個女學生都是他的女兒,現在一個女兒死了,又如何讓他不傷心欲絕。
臺上陸志韋一哭,臺下男女學生、中外教員也哀痛大哭、甚至連老校長司徒雷登也老淚縱橫,他並未覺得陸志韋是在危言聳聽——王華之、姚克安、黃政……,這七名學生因縱火焚燒帝國日報報館、打傷編輯,被京師督察院以縱火罪、故意傷害罪、非法持有槍械罪提出公訴,雖然學校出面請了律師,但情況很不樂觀,判刑是一定的,領頭王華之等人數罪併罰刑期很可能在十年以上。
哀聲遍場的禮堂內,衆人凝噎之際一個學生擦乾淚後突然振臂高呼起來:“嚴懲殺人兇手,愛國之舉無罪!”
哭聲中他的聲音是如此微小,但短短兩句卻穿透所有人的心,微微停頓後,更多的學生雜亂無章的呼喊起來:‘嚴懲殺人兇手,愛國之舉無罪……’,這個聲音越來越整齊、越來越高昂,宛如夏日裡的滾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