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站在黑地裡, 看着敏慧的睡顏,聽着她的呼吸,自己卻忽然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淡淡的星光灑進帳篷, 把敏慧的臉映的銀白, 也襯着她臉上淡淡的笑容。她睡的很熟, 藕密色的小蒙古袍不帶帽子, 幾縷頭髮散在額前, 時間過去了七八年,她卻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副小女兒態。胤禟輕輕地推了推敏慧, 想和她說句話,敏慧卻翻了一下身子嘴裡嘟囔着:“四爺……”
胤禟彷彿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後背猛地一緊, 然後慢慢蹲在牀邊, 望着敏慧發呆。過了半天,胤禟歪着頭看向敏慧, 手卻不聽使喚地摸上了敏慧的胳膊。
可能是敏慧覺出有人在摸索着她的衣服,於是她輕輕地睜開眼,見帳內黑乎乎的一片,便拉住胤禟的手笑道:“幹嘛?別鬧!”
胤禟聽了又是一呆,他沒有想到, 如今她和四哥, 竟到了這樣的親密, 其實自從他知道敏慧天天躲在四哥的帳篷裡不露面時, 他就已經猜到他們的關係, 可他卻不願意承認,直到剛纔敏慧說了那句:“幹嘛?別鬧!”
敏慧覺查出不對, 她大聲叫着:“什麼人?!雍王爺的帳子裡,你也敢胡鬧!”她的聲音有些尖利,嚇得胤禟手一抖,但他馬上又鎮靜了下來。
雍王爺!?好一個雍王爺!今天我來這裡尋你,你卻口口聲聲地叫着他?!難道你就那麼想他,一刻也離不得嗎?!想着這些,胤禟的心底忽然升起一團無名怒火,他低聲叫道:“敏姑娘,這八年不見,你竟忘了我嗎?”一邊說,他的手也不老實地摸索起來。
敏慧嚇了一跳,胤禟甚至覺得,她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而且,敏慧開始拼死地掙扎。胤禟看着拼死掙扎的敏慧,一下子橫了心!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狠命地用起力來,扒衣服親嘴兒,只想在敏慧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敏慧一邊與胤禟撕打,一邊尖聲叫着:“來人!!”黑暗中,傷了誰的身體,又傷了誰的靈魂?或者,他們只是陰差陰錯的一場相逢,未來裡等待的,也不過是黯然的傷心?
混亂的暴怒讓胤禟越發的覺得絕望,而絕望又激盪着胤禟的魂骨,最早的試探變成了征服,未曾擁有就已經失去的痛苦,在敏慧的指甲劃破他皮膚的一瞬,變成了一種惡毒的□□,燃燒着胤禟本來還有些猶豫的心。
他猛地打了敏慧一個嘴巴,恨恨地想着:前一陣子,知道她回了京,是多麼的高興!彷彿又回到了八年前,在八哥府裡初見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姑娘,穿着宮制的旗裝,小小的身子卻指揮着金色的千手千眼觀音重現人間,每當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有一種顧盼和神氣。她知道西洋物件,還膽子大到了向自己要西洋鏡……
往事不可追。八年,沒有等來當年的小女孩,卻聽說一個男裝的敏慧回到了京城,自己偷偷跑去看,哪裡還是什麼女孩,竟成了一個假小子,可終究是假的,那種女兒家的眼神,嫵媚的神彩,高挑的身姿,都告訴他:敏慧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了呀!他心裡高興,想着如今的敏慧,再不是當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孩,自己成心求緣,還有不成的?可是當自己歡天喜歡地的派人去跟着她,看她的喜好,探聽她的行蹤時,卻得到了敏慧到處爲四哥打探的事實,不僅僅是失望吧?還有那一絲的心痛,滿心的絕望?有沒有被人揹叛的感覺?其實自己念念不望的只是那抹影子吧?最早的美好,都在八年的歲月裡化成雲彩,飄走了吧?就像老十說的!女人,不過是一個玩藝兒!
亂七八糟地想着,胤禟的腦中早已變得一片空白,敏慧身上的外衣都已撕去,貼身的衣物竟然牢牢的貼在她身上,似乎連縫都沒有,她連叫帶撓,連抓帶咬,要不是胤禟的身材比較高大,早就被敏慧撓得滿臉開花。他氣的着急,便堵了她的嘴巴,用地上的布條綁了她的手!敏慧氣的又叫又滾,卻無法躲過胤禟,直到他一把抓起她,抗在肩上,向外走去。
門簾挑起,一股涼風吹的面龐清涼,忽然間,胤禟的神智也清醒了許多。他低頭看了一眼還在扭動的敏慧,似乎覺得自己已經佔有了她,他想哈哈大笑。可是正在此時,他的髮辮卻被敏慧抓在手裡,更是死命地向後拉着,他吃疼的哼了一聲,卻聽見遠處一聲急切的哨聲。再擡起頭,已看見不遠處一隊火把飄着過來,胤禟氣的反手把敏慧扔在地上,轉身就跑。黑暗裡找到自己停在一旁的馬兒,跳上馬背,飛奔着出去了。
等他跑到一處崗子上回身再看時,胤禛的營地裡已經火把通明,四處有人出出入入。他嘿嘿一笑,打馬回到了自己的營地,可沒等回到營地,他又覺得悵然若失。剛一進門,就看見帳子裡的胤禩,正急的四下亂走。
看見胤禟回來,胤禩一步迎過去,衝他叫道:“老九,你可算回來了!剛纔要不是我不放心,親自在半路上攔了四哥一下,你只怕要跑不出來!”
胤禟沒有什麼話說,只是讓小太監上了茶,呆呆地坐在一邊看着胤禩。胤禩見他這副樣子,着急地叫道:“你怎麼了?怎麼這樣子?你還是撂開手吧!本來說是說句話的,怎麼竟說了這麼久?!她如今已是四哥的人,你這樣自己瞎琢磨幹什麼?我也是瘋了,竟幫你去四哥的帳子裡私會他的小妾!”說完竟自己一轉身走了出去。
胤禟還是呆呆的坐着,回想剛纔的那個人好像不是自己,是被惡鬼附了身的怪物。不要說一個自己平日裡常會想念的女子,就是對府裡的下人丫環,他也是溫言笑語的時候多些。自己的這些個小妾們,哪個不是碰着他便不放手,纏着自己求歡索樂。可剛剛那樣的事情竟是自己所爲嗎?嗅嗅手心,似乎還有敏慧身上淡淡的茉莉香。自己的一雙手打了她,一個自己想了八年,盼了八年的女人!一個自己喜歡卻得不到,還要幫自己政敵的女人!一個從來沒把自己放在心上,走遍天下似乎無所不能的女人!一個,自己如此盼望得到的,可愛的女人!想着想着,胤禟猛地煽了自己一個耳光,哇地一聲,哭了起了!
送走了幾個來報信的人,胤禟便去胤禩那裡,聊聊晚上宴客的事情。忽然聽有人報說王福發現剛纔帳子裡有一個小賊,好像知道偷聽着他們晚上要宴客的事情,如今王福正帶着人抓那小賊呢!胤禩怕驚了上邊的駕,打發胤禟,胤俄出來看看,別露了事情。哥倆兒剛走到營邊上,就見遠處站着一大堆人。胤俄眼尖,偷偷地問道:“九哥,你看那邊的是不是王福?”
胤禟擡頭一看,就張口喊道:“那邊上的,可是王福?”
王福聽見就邊跑邊哭叫道:“主子主子,你可要給奴才作主呀!奴才一心一意給您老人家辦事,想不到竟如此下場!有人要替主子教訓奴才,奴才冤呀…………” 胤禟聽了這樣的話,心中大怒,立刻催馬迎了出去。
等他走到近前,王福已經把事情的經過講了一個大概。胤禟心裡生氣,卻又不好發作,只是冷眼看着眼前的這些個人。當他的眼光逐一從弘曆那羣人臉上掃過,最後纔看見,敏慧正站在人羣的最前面,冷冷地盯着自己。胤禟的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如何開口。
等胤禟跳下馬,踱到弘曆面前,弘曆早就迎着見禮請安,說道:“侄兒弘曆,給九叔請安,給十叔請安。”
胤禟不願意得罪的人,便笑着扶起弘曆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奴才不懂事,你不要理他就是了。”突然想到敏慧剛剛看自己的眼神裡,似乎還有許多的不甘心,胤禟不禁在心裡冷笑,接着說道:“怎麼?弘曆看上這個小賊當玩伴兒了嗎?那可不好!你還小,不知道這天下人,不像看着都那麼好!再有就是你身邊的人,也小心了!有多少贓的臭的,都在你面前一副聖人樣,揹着你卻下蛆使絆子!”一邊說話,一邊眼睛瞟向敏慧。
弘曆邊聽邊恭恭敬敬笑道:“九叔,你的話侄兒都記下了!”
胤禟見弘曆態度恭敬謙卑,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笑道:“弘曆,現在皇阿瑪養你在他老人家身邊,你自是不比別的小孩,身份尊貴些!只是有些事情,你還不明白,譬如這個小賊,你今天不嚴辦了他,知道咱爺們的人,說咱們是大度,不與他計較;不知道的人呢?說皇家也不過如此,沒有什麼法禮的!這落下一個制度不嚴的名聲可不好,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帶他回去的!”一番話說下來,有理有據,倒把弘曆說成了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時間兩個人也沒有了話。
正在安靜之間,只聽見一聲冷哼,胤禟聽着覺得十分刺耳,斜着眼看了敏慧一眼,罵道:“這是哪來的奴才?竟敢在爺們面前三哼四唱的?”
敏慧倒也直白,只是冷冷的說道:“不知道九爺是不是也要拿了我去嚴辦?是要殺呀?還是要剮呀?還是綁的結實,不許說話,直接擄出帳篷呀?”
胤禟沒有想到,敏慧竟是這樣的大膽,明指暗喻地把矛頭直指自己,氣的他指着敏慧半天也沒說出話來,倒是胤俄揮着手,氣哼哼的看了敏慧一眼,勸着胤禟要帶走小孩。敏慧不依不饒,還跳到他們前面,攔住他們的去路,大聲叫着站住!
胤禟見她如此,大罵道:“潑婦!你竟敢攔九爺的駕?給我打!”
敏慧卻叫道:“慢着,我只要問小孩幾句話,你着急打我幹什麼?我前幾天脖子上可是被人抓壞了的,要是你們打我打的更重,我便只好到皇上那去告御狀了!”敏慧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前說出當日自己脖子有傷的事情,胤禟嚇得臉一陣紅一陣白。
敏慧卻彷彿不用歇氣一樣,一口氣接着說道:“今日九爺放了這小孩,讓我領回去當個小僕人,也算是給九爺出了氣,另外又教育了他,不也是好的,何況今日這事一過,過去種種便煙消雲散,你看如何?!”
胤禟聽了她的話只是發呆,胤俄卻叫道:“九哥,她這說的是什麼黑話?我竟聽不懂!這樣的小子,你也不用理他,只是一頓拳腳,他就老實了!還猶豫什麼?!”說着就要上來揍她!
胤禟怕老十的拳頭打壞了她,忙笑道:“十弟,你看不出,這小子不是小子,倒是個小蹄子嗎?”
胤俄聽了這話,才仔細的看敏慧,半晌叫道:“你不是那個敏……嗯!?”
胤禟笑笑說道:“是呀,是那個敏……嗯!這樣吧,不如敏姑娘隨我移步,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離開一羣人稍遠一些,胤禟才問道:“真不知四哥給你吃苦頭什麼迷魂藥,間讓你如此死心塌地幫他?”
敏慧搖頭說道:“我和四爺只是相識,並沒有什麼幫不幫一說,九爺不要扯的遠了!”
他冷笑一聲說道:“你也不用狡辯,你當日在京裡勸着小十七幫個明主?!不久前又傳來吳爾敦要把你妹妹嫁給老十三,其中的利害竟無你無關?當日你回京之後,便整日裡忽男忽女,四處亂躥,打聽八哥和老十四的事情,這些你還要裝成不知道不成~!?”
胤禟見敏慧無語,心裡更是難過,沉沉地說道:“不錯,當日我是喜歡過你!也正是因此,我得知你回京,就讓人跟着你。想知道你的喜好,想討你的歡心,沒想到竟探聽到這許多的消息。我和八哥說時,他還不信,只說你是一時玩慣了的,哪裡知道我的心裡多難受!我求了他幫我見你一面,你呢?卻在睡夢之中還在念着四哥的名子!他有什麼好?讓你這樣的放不了,離不開?如今時過境遷,你也算是斷了我的念頭,從今以後,你我兩不相干!我現在把我心裡憋了幾年的話都一筒子說出來,也算是解了我的心事!你走吧!”說完也不再理她,只是自己轉身面對草原。
敏慧輕輕說道:“九爺,當日我從未屬意於你,也如你所講,從今以後,你我兩不相干,只求九爺放了那小孩子,你我當日之事,一概不提罷了!”
胤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一番話非旦沒有打動敏慧的心,她還翻出自己的小辮子揪着不放?她竟是如此恨自己嗎?一定要從這小孩嘴裡知道自己營裡的事情?難道又是四哥給她下了什麼命令,讓她來查自己?
胤禟越想越氣,他猛地轉過身來,惡狠狠地看着敏慧,想要開口便罵,可看着敏慧嚇了一跳,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睜的又大又圓的眼睛,他又突然心痛至極,哈哈大笑道:“我和你說了這許多掏心窩子的話,竟連你一絲一毫也換不來嗎?罷了!!放!!什麼小孩子!放!什麼小賊!放!你真真的是個沒有心的!算我瞎了眼!”笑到了最後,嘴裡竟是苦的。話說完了,轉身大步離開敏慧,也不停留,揮手叫着老十和一羣奴才,打馬回營。
回到營裡,胤俄不明白,氣的大叫大吼;不一時,胤禩聽了信也趕了來,聽了胤俄一番話,卻沒有再埋怨胤禟,只是嘆了口氣,笑道:“算了,九弟也別生氣,一個小孩也沒什麼,自己別和自己憋氣,你今日所爲,也算是還了你多年癡情,更是和敏慧楚河漢界分了清楚,別再執迷!以後,真的就放開手吧!”
胤禟聽了無語,只是點了點頭。腦中卻又想起她那雙又圓又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