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說到:趙子龍七進七出長板坡,救出少主…………”
看着臺上口惹懸河,口水四濺的說書人,我不禁想着當年趙雲一身白衣,何等風彩!這個時候,我還能品着鐵觀音,嗑着小瓜子,一身男裝地出來聽評書,真是無限幸福呀!
多虧大哥爲我講情,阿瑪一想到我九月就要進宮初選,也不再管我管的極嚴,同意我出來走走。我便讓小桃改了我大哥的舊衣服,天天扮成男裝在京城裡胡逛。今天我一身淡藍色的布袍配着淺綠的馬甲,踢死牛的男布鞋,再加一把摺扇,倒也把我自己打扮成了翩翩美少年。呵呵。剛出門時,我覺得自己的臉白了點,便用石黛化了水,把臉色加的暗了些,又帶了幾錢碎銀子,最後一頂瓜皮小帽把我的前額擋了個嚴嚴實實,任是誰也看不出我是個女孩了。當然,我個人認爲我是貌比潘安的!可小桃說我像小包公,那就當我是少年包青天好了!當然,二孃那邊還得讓小桃和大哥幫我瞞着點,省得天天唸叨我。大哥不放心,本來是要一起來的,可他臨時有事,只打發小廝阿福跟着我。
來茶館裡喝茶聽戲,我本來也沒有太大的興趣,可是今天有“白梨花小玉仙”的大鼓書!提起這個小美女,那可是驚動四九城的當□□星!她年方十六,十三歲就□□北京,唱腔高亢優美,特別是一手含燈大鼓的絕活,那是技驚四座!可惜我只是有所耳聞,真人還沒見過。今天好不容易纔得了這個機會,來這裡看她的演出。我轉頭看看不斷有進來的客人,開始暗自慶幸,幸好大哥提前和這兒的掌櫃打了招呼,我來的時候除了前面幾排預留的座位,其它的座位就都坐滿了人,要是我再晚來一會兒,只怕連這個位子也沒有了。
“這位兄臺,搭個桌兒成嗎?”一個溫溫的聲音打斷我的四處張望。
我回眼一看,是兩個少年站在一旁,他倆都穿了白綢長袍,只是一個淡紅馬甲,一個藕色馬甲,長的十分相似,面白如玉,單鳳眼,高鼻樑,看着年歲上和我差不多。
好看!我對美男一向是不排斥的,便讓坐道:“坐吧,反正就我自己,正好咱仨搭個桌子,也不寂寞。”說着便起身讓了讓,他們一見我這麼客氣,忙謝着坐下。
“聽兄弟口音是關外的?”藕色馬甲又要了幾個乾果小碟,便笑着問我。
“剛在關外住了一段日子,剛回京,口音有點竄了。”我乾笑着,小玉仙的大鼓還有一會兒,我這個話癆可是很閒不住的。
“不知兄臺臺甫?。。。。。”藕色馬甲問道。
“姓吳,字山之,咱仨還不知道誰大呢!你別一口一個兄臺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哈哈一笑,其實是打心眼裡不想被人叫大了,難道我長的很老嗎?
“你倒是直白,我叫黃小祿,這是家弟,黃小禮,我是三十四年生人,你呢?”他也挺直白嗎!
“你還是叫我老弟吧,我是三十六年生人。倒是我應該叫你一聲兄臺了!”呵呵看吧,我還是很年輕滴!
“咱們同歲,我也是三十四年的,我的字也帶個之字,是老師給起的。我字‘衡之’。”淡紅馬甲的小孩聽我說完,興奮的說着。
“是嗎?”我一看他那樣子,就覺得他比他哥哥好玩,便問他:“你師哪家呀?”
“現在和沈德潛先生學金石,只是喜歡,卻還未得真傳。”聽我問他師承,衡之有點臉紅的回答。
沈德潛也算一代大家,只是聽說文德極高,卻連着考了四五次都名落孫山。如今就在京裡等着下一次考試,金石圈子裡卻很有名氣。我喜歡金石,卻不是因爲喜歡篆法雕刻,而是喜歡各種印石料子,比如一寸黃金的雞血田黃,光潤可人的壽山石、魚腦凍、臘凍石,沒有我不愛的,其實說白了還是喜歡錢!但也算和金石貼上點邊兒。我便和衡之聊了起來,黃小祿也聽着我們聊,還不時地插上幾句。
“讓開讓開!”門口傳來一陣騷動,我回頭一看,是吶喇·永福帶着一羣家人,在門口吵吵。
吶喇·永福二十多歲,算起來是我不出五服的堂叔。他爹明珠敗了身家,死了也有好幾年了,他卻沒有受到太大的牽連,反是越爬越高。既不像他哥哥那樣文采昭然,也沒有他爹那樣的官運亨通,可卻也爬到了內務府裡,當了個四品的官兒。也算是年輕有爲,可惜不學好,聽說仗着九爺的勢力,總是放縱家人在京裡胡作非爲。
我心裡還沒罵夠他這個狗才,卻聽到他管家像破鑼似的罵着:“他媽的,你他媽的瞎了眼,我們福爺還得等!?去,找個雅座,孃的離遠了看不清小玉仙的鼓棰子,爺都拆了你的破店!你少羅嗦!快點!”
掌櫃的像個哈八狗似的聽着他們的叫罵,還一個勁兒地陪不是:“福爺,您稍等,小的正在給你找地方,稍等稍等……”話沒說完,只見永福已經等不及似的,一把扒拉開他,徑自向裡面走來。
我回身看到黃小祿因爲看不清,竟站到了凳上,衡之邊向外張望邊笑,我心下想着不好:永福要是看着我們三個小孩兒佔了一個桌子,定是要我們這張桌子的!正想着,永福已看到了衡之他們,朝着我們這邊走了過來。
我嚇得忙一拽衡之,他被拉到座位上一愣,小祿也奇怪的看着我。
“你看什麼呀!?一會他就得上咱這兒要位子!還不得把咱們趕走呀!”我氣不打一處來,要不是了他們站的那麼明顯,永福能注意到我們這邊嗎?
“咱們先來的,他憑什麼就趕咱們走?再說了,他要是敢,爺就好好賞他個大耳瓜子。”小祿還是站在椅子上笑着罵道。可他看見永福真的朝我們這桌走過來時,也嚇了一跳,便不再說話,只是沉沉的看着永福他們。
倒是衡之冷靜,笑着說:“那算了,要是他真的要這座兒,給他就是了,咱下次再來不就得了?!”
“下次?你知道我這次出來多不容易?你倒輕鬆,你們下次能來,我下次還不定在哪呢!都怪你們!看熱鬧還上桌子!”我心裡真的真的很難過呀!我的話音一落,小祿的臉就紅了,衡之也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你們三個小孩兒,先上一邊去,等一會兒讓掌櫃的給你再找個地方!”永福還沒走到我們身邊,他的狗腿子已經屁屁地跑過來吩咐,說完就開始張羅着下人收拾起桌子。我這個生氣呀!但又不能太過聲張,怕給家裡惹了麻煩,於是我也不說話,只是站起身來,準備找掌櫃的看看還有沒有狗屎運,能再找到地方。沒想到我人還沒站穩,肩膀卻被小祿拉住,他站在椅子上叫道:“慢着!山之,你等了一早上,就這麼讓這麼個王八羔子把座位搶了去?!”
我見他有恃無恐的樣子,也嚇了一跳,忙說道:“算了,算了,下次再看唄。”
衡之正要說話,卻聽那狗腿子指着我笑道:“還是這小兔兒相公有眼利勁兒,讓了座,小哥幾個再去別地方耍子,不也挺好!”說完和幾個下人擠眉弄眼地嘶嘶笑出聲來。
我一聽就怒了,小兔相公?!你TNND纔是玻璃呢!我一躥多高,狠狠打了那個說話的奴才一個耳光,恨恨罵道:“瞎了你的眼,你他孃的纔是。。。。”後面的話我又覺得說不出口,只憋的滿臉通紅。小祿衡之也氣的臉紅脖子粗,叫着罵道:“打的好!讓他狗仗人勢!也不看看爺們兒是誰?!”
那個家丁被我打了一巴掌,先是一愣,接着竟衝我撲了過來。沒想到永福卻喝退了奴才,走到我們身前,冷笑道:“你們說誰狗仗人勢呢?座你們不讓也就算了,不過我的管家不能白打,你叫什麼名子,哪家的孩子呀?”
我指着那狗才的鼻子笑着罵道:“罵他呢!你管什麼?有撿錢的,還有撿罵的?難不成,你也是仗了勢的狗,來欺負我們幾個?!哼!給小爺記住了:小爺叫卡夫卡,列寧家的!”
永福倒也好涵養,聽我這麼罵他,卻不生氣,還是帶着笑容問我:“那依你說,我要是坐你這位子,就是欺負你們了?卡夫卡,名子真夠怪的!”
“哼,有本事,你去欺負前面幾排桌子的,欺負我們幾個小孩算什麼?”看着永福那陰沉的笑臉,我越說底氣越不足,看小祿小禮那兄弟倆,也是貌似硬撐。
我心有不甘,隨手拿扇子指着前面幾排桌子中的一張:“有本事,你……你……你讓那桌的給你讓了坐!”
其實前幾面排的人也不是什麼大官大勢,大部分是王親貴胄的裙帶關係和七姑八姨的各種親信,但面子還是有的,要是讓永福和他們打交通忙起來,也許我就得空能跑了!
順着我手指的,是剛剛纔來不久的三個人。上首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左邊一箇中年人,一個小廝。那男子一直背對着我們喝茶,倒是那個中年人,興致勃勃地看着我們鬧得不可開交,正覺有趣。我這“忽”的一指,扇子尖正對着中年人鼻子,倒嚇了他一跳。
“呵呵,行呀,和福爺玩起了移禍江東了?!”永福掃了一眼那桌子,可能是不認識,也不再看那邊,只轉頭對着我說話,抻手拍拍我的肩膀,聲音極低地說道:“小丫頭,要不,爺不看戲,看你得了!”說着竟要摸我的臉。
打掉他手的同時我心裡大驚:怪不得他不生氣,原來他早就看出來我是女的,拿着我這兒開心呢!再看小祿也是吃驚的表情,衡之卻看着那邊的桌子發呆。我氣的轉身要走,卻被永福拉住手笑道:“小丫頭,不是說好了,看你得了!你走了,爺看誰去?”
我使出反擒拿手,一拳打在他臉上,卻沒掙開他的手。他氣的臉色一變,叫道:“老王,把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給爺帶回去!這兩個小崽子也別放了,一會兒爺好好“欺負欺負”他們!”
孃的,這永福不但是個色鬼,還是NP加玻璃?!真是倒黴倒到姥姥家了!看着一幫狗腿子就要動手,衡之竟往前面中年人的那張桌子跑去,邊跑邊喊:“四……斯……大哥!”
一直背對着我們的男子慢慢站了起來,轉過身,冷冷地看着永福。永福見衡之跑了,正往那邊看去,一看這下,竟嚇得跪倒在地:“王……”話沒說出口,就被那邊的中年男人接過話頭說道:“福爺,這大聽廣衆之下,你行這麼大的禮幹什麼,不過是一場玩笑被看到了,值得你這樣大禮?”說着就打發小廝扶永福起來。永福也不言語,只是低頭站在一邊。
男子沒有說話,轉頭看了看衡之,臉色淡淡的,起身往外面走去,邊走邊說:“石榴弟,衡之,帶上你們的小朋友,一起去我府裡吧,這邊的戲,也看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