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傾漫無目的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夜幕四合,一直的路燈在瞬間點亮,起初還只是微弱的光, 隨後變漸漸明亮, 唐子傾知道只是夜深了, 無關路燈。
她怕自己迷失在這城市的街頭, 她怕周均利一次次無休止的騷擾, 她怕陸敏婧口中的顧一鳴真的有足以讓她傷心的事,即便是滿身傷痕,她最怕的還是遠離陸家, 無論是真實的距離還是心裡的距離,阿姨, 姑父, 妞妞和小乖, 是她心裡唯一的港灣。
她最怕的還是失去了他們的認可,可現在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或許讓左容徹底忘了顧盼, 她和顧一鳴纔會有轉機?唐子傾很無力的想,又覺得自己太過自私,畢竟顧盼對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替她出氣,爲了她着急的二十幾個小時不吃不睡……天吶, 唐子傾, 你真是個壞蛋!
唐子傾心煩意亂, 以今晚要通宵加班爲理由拒絕了顧一鳴見面的電話。現在的她誰都不想見, 只想找塊清靜的地方讓自己心沉一沉。
回到宿舍時, 顧盼還沒下夜班回來,唐子傾簡單的梳洗了一下就上牀睡去, 只是閉着眼,意識卻格外的清醒,心頭灌鉛,如何安眠?
她靜靜的等着顧盼回來,聽到她吃驚的呼聲又迅速的閉嘴,躡手躡腳的收拾完躺下,直到整個空間只剩下她們淡淡的呼吸聲。
“顧盼,左容走的時候你難過嗎?”夜裡,唐子傾低沉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還沒睡着啊!”顧盼欣喜的說,唐子傾嗯了一聲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和他重修舊好?畢竟他直到現在也放不下你。”
顧盼心裡雖然奇怪唐子傾突然有此一問,卻還是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話:“我在等。”
“等什麼?等他對你死心?”
“不是,等我自己死心。”顧盼淡淡一笑,平躺着看漆黑的天花板:“等我放下心裡對他的怨恨,等我能從容不迫的面對他,再次愛上他。現在我不能放過的不是他,而是放不過我自己心裡的害怕。”
“你能等,你確定他也能等嗎?要是有天他身邊有了其他人呢?”
“那說明他真的不是我的菜,只當是我這麼多年自討苦吃,自憐自艾,自我感覺良好吧,傻傻的以爲他也沒放下過我。其實這些年我早就習慣了沒有他的日子,寂寞高興難過,以前我總是想第一個告訴他,現在卻不會了,最多隻是在午夜夢迴,被自己的夢拆穿其實還沒忘了他,但是又能怎樣,當年是我不要他的。”
或許能喜歡同一個人,兩人本就應該有着千絲萬縷的某種相關。唐子傾常常不由自主的覺得顧盼與陸敏婧有些相似,如今看來,她們不止是愛着同一個人,連對待愛情的態度也如此相仿,靜靜的躲在角落裡,等待有一束光照亮她們。曾經的顧盼在追,現在的她在躲,曾經的陸敏婧再躲,現在卻已成追光人。
“子傾姐,怎麼忽然想起這件事,是不是那天我去找左容幫忙,讓你以爲我接受他了?”顧盼側身轉向唐子傾牀鋪的方向。
“不是,我知道那天你是不得已,只是隨口問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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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還愛着左容,左容雖然和妞妞在一起,心裡卻還是惦記着顧盼。妞妞自己心裡清楚左容的心事,卻還是心甘情願的陪在他身邊,愛是盲目的,妞妞又有什麼錯呢?而她又有什麼錯呢,她不過是不巧和顧盼的哥哥在一起,妞妞爲什麼要如此趕盡殺絕呢?
唐子傾在牀上折騰了一夜,也沒想清楚陸敏婧到底是怎麼想的,只能頂着兩個巨大的黑眼圈去上班。因爲昨天的不辭而別,張老師的一頓臭罵是不可避免。一頓狂轟亂炸之後,唐子傾怏怏的走回值班室,看到一個身材修長,黑髮披肩的女子背對着門口坐在自己位置邊上,同室的小王招呼她說是有個女的在等她,唐子傾誒了一聲,滿腹疑惑的走過去。
“請問,是你找我?”唐子傾站在女子身後小聲問道。
那女子回頭,白裡透紅的臉上一雙格外明媚的雙眼,一下就撞進了唐子傾眼裡,鼻樑直挺的像是出生時被刀削過似得,兩片嘴脣不笑含春。好傢伙,又是一個氣質型的美女!
“你是唐子傾?”氣質女站起來,髮絲隨着起身的清風滑入闔啓間脣角,她用手指微微一勾抹去,嘴角輕牽。
唐子傾可以解釋這種翹嘴脣的弧度叫做笑,可她看着氣質女的笑卻怎麼也擠不出一個笑容當回禮,氣質女明明看上去就更是很乖巧很好親近的樣子,可她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渾身的透着不舒服,卻還是點了點頭。
見她點頭,氣質女緊緊抿了抿脣,伸出手掌說道:“你好,我是樑可楠,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坐下聊聊嗎?”
唐子傾伸手輕輕一握,只當她是病人家屬,就開口說道:“你是誰的家屬?我只是個實習醫生,有哪方面的問題可以請教我的老師,他在……”
“我是來找你的。”氣質女打斷她的指路:“有關於顧一鳴。”
硬着頭皮向綠了眼的張老師再告了半天假,唐子傾被樑可楠帶到了醫院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挑了一張遠離吧檯的桌子坐下,咖啡店剛開張沒多久,店裡除了少數幾個服務員遠遠的站在吧檯邊三三兩兩的聊天,整個店空蕩蕩的。
樑可楠替唐子傾點了一杯可可,自己要了一杯黑咖啡,也不喝,就是一直拿着勺子不停的攪。
唐子傾從樑可楠的口中聽到顧一鳴三個字時,頭皮不由的發緊,現在見她一副說來話長的樣子,唐子傾心裡那叫一個急,幾乎憋成了內傷,樑可楠才終於冒出了一句話,很簡單也很直接。
“請你和顧一鳴分手。”
“哈?”唐子傾真的是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樑可楠輕輕撫了撫自己的小腹,眼中泛起霧氣,一擡頭啪嗒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真是我見猶憐,若不是剛纔聽她那句話,唐子傾會立馬撲過去將她抱到懷裡好好安撫安撫。
“我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而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
唐子傾不語,額頭的神經突突的跳,雙手緊緊握住杯壁,眼神在抖,靜默的等着樑可楠繼續說。
“這是顧一鳴的孩子。”
唐子傾往下重重一沉,跌落深淵,寒風陣陣從耳邊快速掠過。
“幾個月了?”唐子傾不想聽這些,沉下嗓子,單刀直入。
“兩個月。”也就是她認識顧一鳴的前不久,不算出軌。
“就因爲你肚子裡有小的像顆黃豆一樣東西,就想讓我和顧一鳴分手?”
“你是醫生,也知道多次流產之後會終身不孕,如果我再流產,這輩子就再也當不成媽媽了。”
“你當不成媽媽,爲什麼要我買單?”唐子傾嘴上很硬,心裡卻砰砰的跳,一條小生命啊……
“因爲現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樑可楠眼淚開始決堤,止不住的往下淌,哭聲也越來越響,引來服務生的詢問。唐子傾向服務員多要了些紙巾,推到樑可楠的手邊,不冷不熱的說:“先擦擦,慢慢說。”
樑可楠又哭了一會兒,才稍稍止住,顫着肩膀啜泣道:“我和一鳴從小就認識,那時候他跟着他爺爺住在幹部大院,我爸爸是顧爺爺的警衛長,大家也都很熟,院裡的小孩也都是一起玩着長大的……”
“所以你也認識顧盼和左容?”這句頂多只是試探,唐子傾並沒有打算信她的話。
“認識,顧盼是一鳴的堂妹,因爲差不了幾歲,他玩什麼都帶着她,只不過顧盼更樂意跟着左容,常常喊着叔叔的跟在他屁股後頭打轉,後來因爲兩家的矛盾就不再來往。”
“我聽顧盼說過,是左容的父親扳倒了顧盼的爺爺,害的顧老過世。”
“嗯。”樑可楠點頭:“也因爲這件事,顧家搬出了幹部大院,我爸也因爲這件事受到牽連坐了牢,那時候顧家還是很照顧我和我媽,我和一鳴的感情也越來越好,自然而然的成了他女朋友。或許是那件事對一鳴的影響太深,本來成績優秀的他高考卻落了榜,上了本地的一個高職,而我卻去了H市。說我貪慕虛榮也好,說我不要臉也好,上大學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有婦之夫,他對我很好,在經濟上幫了我們家很多,我媽一開始不同意,直到後來那個男人同意和他妻子離婚,纔不再幹涉,我也和一鳴攤了牌,分手了。”
“後來那個男人不但沒有爲你離婚,還把你掃地出門是不是?”
“是啊,像我這種人的故事世上反覆演了多少遍,可等我看清的時候,也就是我失去一切的時候。”樑可楠苦苦的扯了扯嘴角,眼淚無聲滑下,她擦掉眼淚深洗了一口氣,繼續:“我沒想過要回這裡的,我在其他城市找了一份工作,因爲業務的需要兩個月前我回了一次這裡,或許是老天嘲笑我不夠,竟然讓我再次遇到了一鳴,他很恨我。”
“是啊,恨的讓你們有了孩子,恨得還真是深啊。”唐子傾一語雙關,心裡翻騰起怒火,不爲眼前的女人,而是爲了顧一鳴,愛之深,恨之切,他能讓樑可楠懷孕,可見他心裡有多放不下她,而他卻在轉眼之後纏上了自己,他顧一鳴究竟把她唐子傾當成了什麼!!
“我以前爲那個男人打過胎,流過產,醫生說我是習慣性流產,不會再懷孕的,所以那次沒有做任何措施,直到十天前我發現我懷孕了,我告訴了一鳴,他趕了過來,卻只是叫我去流產。”
十天前!就是她暈倒在路邊,顧一鳴消失的那三天裡!他竟然在其他地方讓一個女人去扼殺一個生命,然後回來若無其事的告訴她,你若不棄,我就奉陪到底!唐子傾在這一刻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晴天霹靂,她忽然覺得有一口氣死死的悶在胸口不散,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身子不住的發顫,杯中的可可潑濺了出來,沾了她一手。
“這事左容也知道?”唐子傾放下杯子,想要拿紙拭去手上的液體,卻拿不住,她聲音在抖,心在抖。
“一鳴讓我去流產……我找過他……求他幫幫我。”樑可楠被唐子傾忽然變得激烈的反映給嚇住,哆哆嗦嗦的說。
————你若不棄,我就奉陪到底!
————我勸你最好是去問問,你暈倒在路邊後的那三天,他究竟去了哪裡……
————分手有什麼理由可以問的,什麼答案都傷人!只是當她哭着想要回來的時候,抱歉我不會再心疼一下……
————難道我們不愛你嗎?
唐子傾腦子一片混亂,交織這顧一鳴,左容,陸敏婧,阿姨的聲音,腦子就像要炸掉一般劇烈的疼起來。手指深深的嵌進淺紫色的桌布,手臂因用力過猛無法控制的抽搐,她抽氣,身體一下一下的聳動。
她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弱智,笑自己的愚不可及!她自作聰明的以爲陸敏婧與顧盼的糾葛纔是陸家如此劇烈反對的原因,不成想,原來掉進這兩女一男的可怕詛咒裡又何止是陸敏婧,還有她這個大笨蛋!她最笨不再於此,而是如此兇狠的傷了陸家所有人的心!唐子傾啊唐子傾你何止是個大壞蛋,簡直是十惡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