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齊韜驅車飛快趕到醫院時, 唐子傾還愣愣的坐在長椅上。深秋的夜風霸氣外露,吹在唐子傾單薄的身上,讓她瑟瑟發顫不已。
齊韜快步走過去, 一邊走一邊脫下自己的風衣, 劈頭蓋住了她的身子, 然後一把拉將她拉起, 抱入自己的懷中緊緊擁住。唐子傾也不反抗, 很乖順的靠在他的胸口上,不說也不動,自己默默的掉眼淚。齊韜感覺到胸口蔓延開來的溼意, 下頜抵着她的頭輕嘆了一口,擁得更緊。
兩人靜默在站在銀杏樹下, 就像一尊連體的塑像, 引得在小花園中散步的病人頻頻行注目禮。
直到唐子傾站的腿開始發酸, 她才動了動,稍稍推開了與齊韜的距離, 從巨大的衣服中露出半顆腦袋,目光定定的看着他,輕輕說道:“齊韜,好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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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傾被齊韜帶回了家,聽從他的吩咐乖乖坐在沙發上, 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吃飯。齊韜沒顧着給自己換衣服, 就轉進廚房裡去給她做紅糖薑茶。等他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出來, 看到的是一個蜷縮在沙發裡, 抱着腳對着滿是雪花的電視屏幕發呆的癡兒。
自他帶她上車之後, 她就沒有開口再說一句話,只是神情落寞的看着窗外飛馳向後而去的景物, 整個人像是被放空了一般。齊韜看在眼裡,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卻只能一個勁的踩着油門疾馳。
“拿着,趁熱喝掉。”齊韜攤開唐子傾的手掌,將薑茶塞入她手中。
唐子傾接過聞了聞,皺着眉頭厭惡的移開,擡起頭,終於說了第二句話:“齊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連頓飽飯都捨不得給我,想用一碗薑茶打發我?好歹我今天失戀啊!”
“失戀怎麼了?失戀你就不會感冒了?快點,喝了。”齊韜往她鼻尖推了推,唐子傾哇呀呀的喊着從沙發上跳起來,瞪着哭的紅腫的眼喊道:“你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對待一個失了戀女孩,就要向對待七十歲的老人,細心勸慰,關懷呵護,這麼能說喝就喝呢?”
唐子傾一副失戀我最大的樣子,與此前黯然銷魂判若兩人,齊韜不由得愣了愣神,只好妥協換了個主意:“那你現在去泡個熱水澡,等一會兒飯好了,我叫你。”
唐子傾點點頭,又縮回了身子蜷在沙發上,向齊韜探出手掌。
“做什麼?”
唐子傾弱弱的說道:“給我換洗的衣服。”
齊韜只吐出“等着”兩個字,就轉身去取衣服毛巾,放水,調試水溫,忙進忙出一陣之後,拎起又呆滯了的唐子傾扔進了浴室。
其實自她趴在齊韜懷裡痛哭一陣後,唐子傾對於這段早夭的感情已經放下了七八成,齊韜果然是治癒系界的一朵奇葩,讓人莫名心安。而此刻縈繞在她腦中的除了齊韜這隨叫隨到的好哥們,還有便是該如何面對阿姨,妞妞還有顧盼的煩惱。想起妞妞那句“我不會再心疼一下”,她的心就碎了一地,揪揪的疼。妞妞啊妞妞,姐姐對不起你啊……
直到肺葉感到灼熱的窒息感,唐子傾才猛地從水裡竄出來,張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水中的沉寂的確適合人思考,唐子傾調整好呼吸,又狠狠的吸了一口氣,噗通一下將整個人燜進了奶白色的水裡。來來回回五六次,唐子傾興致高漲,膽子也越來越大,索性開了電視,看着屏幕角落的時間,玩起了憋氣遊戲。
廚房裡,齊韜利用冰箱裡不多的食材,勉強做出了幾道菜,整齊的擺放上桌,纔去敲浴室的門,但敲了半天門,裡面除了傳出電視的聲音,唐子傾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齊韜頓時急了,一下打開門直直的就衝進去。
果然,奶白色的液體裡除了漂浮着幾縷烏亮的髮絲,唐子傾整個人都沒入水中,不見蹤影。齊韜心頭一緊,以爲她是想不開,也沒來得及撈袖管,就伸手去抓她。
正在水裡做着天人交戰的唐子傾忽然覺得肩頭一緊,還反應過來就被一道蠻力揪出了水面,因爲受到驚嚇,她一直緊閉的嘴一下子張開,下意識的吸了一口氣,頓時水便從她的口腔鼻腔裡涌了進去。她難受的撲騰起來,猛咳着被齊韜提了起來。
齊韜被唐子傾掙扎時翻騰起的水花濺了滿臉,他拿手抹了一把臉,低頭看到身下的狀況,不禁呆住在原地。只見小臉擰巴在一起的唐子傾赤^裸着上身,扶住胸口不停的猛咳,長髮凌亂的貼在她的脖子和肩上,令人浮想翩翩的白色的浴液順着她烏黑的髮絲與白皙無暇的肌膚緩緩淌下……齊韜只覺得下腹一緊,一股熱浪頓涌胸口。
唐子傾從咳嗽間擡頭卻見齊韜雙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纔想發作怒罵他搞什麼飛機,卻低頭髮現自己正裸程着上身,接受齊韜的審視的目光。
“呀!!!!!!”唐子傾的尖叫,齊韜回神。
“你你你……”唐子傾噗通一聲將上半身埋入水中,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齊韜轉過身,心如擂鼓,壓着聲音說:“抱歉,我以爲你想不開……”
“我只是失戀,還沒活夠,怎麼會想去死!”唐子傾低吼。
“抱歉……我這就走……”齊韜再次道歉,頂着滿身滿臉的水走出浴室,又忽想起了什麼,正欲扭頭,就聽見身後唐子傾抽了一口涼氣,他立馬定住,語氣平和地說道:“飯好了,趕緊出來吃吧。”
“哦……哦……快出去!”說完唐子傾就像受驚的小鳥一般將半張臉壓在水下,只露出一雙驚恐的眼。
齊韜嘴角噙笑,心情忽然大好,推門出去,獨留唐子傾一人咬着牙直起身狂拍水面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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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吶!齊韜做的菜也太¥&¥&%@%的好吃了吧!簡直和咱家妞妞的手藝不分上下!唐子傾腦中閃現過她僅會的幾句髒話,皺着眉大口大口的趴在桌上大快朵頤。
齊韜身前放着一杯水,捧着一本書與唐子傾面對面坐着,他原想着不說話暫時能緩解唐子傾心裡的尷尬,可哪知她一上桌就頓時容光煥發,只一味的低頭吃。他眼在書上,心卻在她身上,擡眼看到她蹙眉,問道:“有這麼難吃嗎?看你眉頭皺的。”
“嚕嚕嚕嚕嚕……”唐子傾嘴裡塞得滿滿的,搖着頭指着桌上的菜瞎比劃。
齊韜微笑,把自己的水推到她面前:“喝口水,慢慢說。”
唐子傾哪捨得把充盈在口腔內的極致味覺沖洗掉,搖搖頭咕咚一口嚥下去,舔了舔脣角說道:“齊韜,你上過專業的烹飪班吧?這種喪盡天良的味道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齊韜笑意更深,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這不是看你失戀我心裡高興,人格大爆發了。”
“看不出來啊齊韜,沒想到你平常衣冠楚楚的,原來就是個人面獸心,我失戀你高興個什麼勁?不安慰也就算了,還諷刺挖苦我,不帶這麼玩的!”唐子傾瞋目而視。
“我看你也沒有怎麼不高興嘛?你這胡吃海塞的樣子,不像是失戀倒像是剛從納斯威辛集中營裡逃出來的猶太小孩。”
“這也是沒辦法,女人治癒失戀最好的辦法就是吃,我也是女人啊!”
“看出來了。”齊韜無心一句話,讓唐子傾頓時臉上發熱,想起剛纔尷尬的一幕,她又深深得埋下頭,開吃。
齊韜見她低頭吃飯,也低下頭去看書,沉默了一會兒又說道:“介意告訴我和顧一鳴分手的原因嗎?”
“等我吃完飯好不好?”唐子傾紅着臉嘟囔了一句。
齊韜嗯了一聲不再打擾她。
吃完飯,齊韜還是很執着的堅持要自己洗碗,唐子傾以爲他有潔癖,沒有強求,只是站在他身後看着。
齊韜修長的手指在泡沫中翻轉,讓唐子傾想起了那天和顧一鳴吃麻辣鍋時,在沸騰的水中轉圈的鳳爪。她和他在一起才約了一次像樣的會,吃了一次像樣的飯,打了一次像樣的kiss,才短短十幾天的初戀就這麼戲劇性的夭折了。
唐子傾唉得嘆了一口氣,重心往前一倒,將額頭抵到了齊韜的背上,身子傾斜着和齊韜站成一個三角。
齊韜聽到了她的哀嘆,正想安慰,身子卻忽然往前一傾,感受到背脊貼上了一小塊重量,他手指一僵,手中的碗滑落進了水池。
“齊韜啊……都說三角形是世上最穩固的形狀,可這定理似乎在愛情上面一點都不試用啊。”唐子傾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聲說道。
齊韜沒有吭氣,心裡一驚,嘴上卻打趣道:“談了場戀愛,情商智商雙豐收了。”
“別耍貧,我很正經的。”唐子傾仰起頭佯裝生氣說道,又低頭捱了上去:“這次我就是這個定理的受害者,我真的沒有想到顧一鳴心裡竟如此深藏着一個女人,就連我的存在,也不過是恰好充當了她的替身。”
“你和他好了多久?”如果她的戀愛是從那天他在停車場看見顧一鳴吻她的那天算起到今天,整整十二天。齊韜嘴裡問着,心裡卻比誰都記得清楚。
這十二天,他夜夜失眠,想起唐子傾的笑就揪心,想起那天顧一鳴吻她就嫉妒心酸。他安慰自己幸虧陷得不深,及早抽身對誰都好,但只要他想起顧一鳴那天皺眉的表情,他就不免爲唐子傾擔心,從顧盼口中得知她需要幫忙,二話不說安排好一切,卻只是換來她避頭躲開他的手,那個瞬間的心碎,齊韜刻骨銘心。唐子傾,他哪裡放的了手!
這次唐子傾不像上次飛快說出沒吃飯的時間一樣,嚅囁了一會兒才說:“大概十多天吧。短的都還沒有拆線後的恢復週期長。”
“短時間也有短時間的好處,至少沒有這麼多的回憶讓你想起來心裡難受。”
“失戀後的想念不是想念,是犯賤,我不會再犯這種錯誤,因爲這麼一場戀愛,我衆叛親離,傷了家人和朋友的心,落了個有家回不得的下場。爲了不再犯賤,我再也不談什麼勞什子戀愛了,在沒有拿到學位證和畢業證,在沒有逃離這裡之前,我唐子傾發誓,絕不戀愛!”唐子傾倏得站直,在齊韜身後說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齊韜用眼角瞟了一眼身後信誓旦旦的唐子傾,只覺得心裡才揚起的希冀就如碗上被沖洗掉的泡沫,輕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