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鳴是執着的,執着地唐子傾幾乎要暴走。
送玫瑰什麼的是追人的必須功課,顧一鳴也不例外,但問題是他每隔兩個小時就拜託醫院的同事替他送一朵。起初大家還會高高興興將花送到唐子傾手裡,說聲“交男朋友咯?恭喜啊……”隨後大家就是將花直接花插到她的筆筒裡,再後來花倒是少了,唐子傾以爲顧一鳴折騰夠了,可第三天偶爾去垃圾站處理醫療廢品,卻看到了一朵朵鮮亮的玫瑰正在垃圾中綻放。
顧一鳴這暴殄天物的敗家子!有錢也不是這麼玩的啊!唐子傾終於忍無可忍,翻到了顧一鳴那天的電話記錄,回撥過去卻是關機。一天三次當吃飯似的給顧一鳴打電話,可他就像玩失蹤的似的一直關機。現在唐子傾走在路上總覺得芒刺在背,醫生護士看她的眼光早從開始的豔羨成了怨恨。
顧一鳴,妖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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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能找到顧一鳴的人或許也就只有顧盼了,唐子傾旁敲側擊問,顧盼裝傻充愣到底,實在被逼得沒法,唐子傾只好說明了讓她轉告顧一鳴,讓他回個電話,有什麼事當面聊一聊。顧盼喔了一聲,眨巴着眼睛像是在說“哦?主動找他!想明白了?”唐子傾嘴角抽搐的乾笑兩聲,忙自己的去了。
快臨近下班的時間,唐子傾準備着收拾東西換衣服,兩天前升爲組長的成薇卻忽然通知她晚上值班,唐子傾只好氣鼓囔囔的穿回才脫下的白大褂,掙扎着剛將手塞進袖子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越忙越亂,唐子傾心想着這會兒應該是顧一鳴,心裡又憋着一團氣,劈頭蓋臉吼了出來:“你也捨得回這個電話啊!!給你打這麼多遍,你關什麼機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冒出了一句抱歉。
唐子傾這才察覺這聲音不是顧一鳴而是齊韜,她尷尬的放低聲音:“怎麼是你?我還以爲是那個誰。”
“你在等電話?那我先掛了吧。”齊韜聲音忽然低落了一點。
“不礙事,不是什麼要緊的電話。”唐子傾想起這個齊韜也是多日沒有消息,自己發的短信更像石沉大海,心想着他可能在忙她奶奶的事,不好打擾,也就一直沒有聯繫,沒想到他倒是打了過來:“對了,上次的短信收到了嗎?這麼急忙的請假是因爲你奶奶的病嗎?”
“收到了,這幾天很忙,倒也不完全是爲了奶奶事,還有其他的事。今天總算擠出了一點時間,所以給你打個電話,免得你忘了要請我吃飯這件事。”齊韜在那頭笑了笑。
“你現在在哪裡?回來了?”唐子傾故作鎮定的說,腦子裡卻自動飄過錢包與卡中的錢數,有點發怵。
“我還在英國,奶奶的病暫時穩定了,但一時是回不來的。”
“哦……那就好……”唐子傾暗暗吁氣,爲了他奶奶也爲她的錢包,幸好他還在英國……英國!唐子傾抽了一口涼氣:“你在英國?!”
“嗯,怎麼了?”
“你從英國給我打電話,這可是國際長途啊!很貴的!”唐子傾看到很多票子從她眼前飛走,心裡滴下一大攤血。
齊韜在那頭笑道,故意逗她:“是啊,很貴的。”
“你還有什麼事嗎?沒事是吧,那好,祝你奶奶早日康復,我先掛了。”唐子傾自言自語說着就要掛斷。越洋國際長途!開玩笑!想當年她在W市讀書時,敏婧給她打電話,她都是先撳掉,再給她發短信聯繫的!
“別掛。”齊韜適時說道:“用這個號碼打電話所產生的費用都由我承擔,你那裡分文不取。”
“這事你可別開玩笑。”唐子傾再三確認。
“我保證不收。”齊韜語氣輕鬆:“你現在下班了嗎?”
“沒有,被加班了。現在整個辦公室就我一個,醫生都吃飯的去吃飯,回家的回家了。”唐子傾嘆了一口氣,正想好好抱怨這作爲實習生暗無天日的生活,辦公室的們突然被一個護士推開,她慌張的喊着:“張醫生,十三牀的患者痙攣發作很嚴重,快……”
唐子傾嚯得站起來,手機還放在耳邊說道:“老師吃飯去了……”
“就你一個人?”
唐子傾點點頭。
“那也沒辦法了!”說着那個護士就拉着她的手往病房跑:“實習醫生也是醫生!快!”
“唉唉唉……不行啊!我沒資格的!”唐子傾哪遇過這事,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忽然想起電話還連着齊韜,她趕忙解釋着要掛斷,那頭的齊韜卻沉着地說:“救人要緊,既然沒有人,也就只有你了,就當是那天的路見不平,把手機調成免提,我幫你。”
唐子傾體內救死扶傷的愛心指數隨着齊韜的話噗啦噗啦往上飆,她果斷切換成免提,隨護士奔到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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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號牀鋪上的女孩是前天因爲癲癇忽然發作被送進醫院的,唐子傾在陪老師查房時和她打過照面,女孩只有十七歲,叫白蓉蓉,送醫之前有間歇性發作的病史,只是經過一系列的檢查沒有發現具體的病因,所以一直住院觀察。
等唐子傾趕到病房時,女孩正口吐白沫在牀上抽搐抖動。這樣的場景讓唐子傾忽然想到那時一如此刻顫抖着的另一具劇烈顫抖的身體,唐子傾腦子昏昏的,腳下開始發軟。
“患者女,十七歲,有癲癇發作史,剛纔服用了兩毫安安定,無效。”站在女孩牀頭的監測的護士向唐子傾喊道。
唐子傾被喊回神,動手翻看女孩的病例單:“Sedative無效,注射鎮定安眠劑。”
藥物被注射進女孩體內,護士只說到“無效”,女孩的心臟驟然停止,監視器裡想起了刺耳的連續的嘀聲。
“心臟停止跳動,緊急狀況!”一名護士喊着給女孩帶上氧氣面罩進行急救。
在場的護士頓時亂了手腳,唐子傾也因這陣慌亂心神微顫。
“心臟除顫器,快!”電話那頭的齊韜的聲音驟起,病房裡頓時嘈雜禁去大半。
唐子傾這才連忙喊道:“充電!”
護士移來心臟除顫器,接通電源充電:“能量選擇。”
“電壓200毫安。”唐子聲音微顫,差點忘了還要抹導電膏。
“充電完成。”
“離牀!”唐子傾高喊一聲,雙臂伸直固定電極板,身體離開牀緣,女孩的身體隨着唐子傾的手摁下放電按鈕而微微弓彈了一下,但監視器中依然是一條筆直的橫線。
“充電15秒。”
電話那頭齊韜的聲音鏗鏘而至:“電壓300毫安。”
唐子傾繼續除顫,但女孩心跳依然沒有反映。
“電壓升到350,再試!”
唐子傾聽齊韜的話再次除顫,卻沒有效果,她放下電極板進行胸外心臟按壓,這時有護士提醒唐子傾可以換其他藥物一試,卻換來齊韜堅定有力的聲音:“350,再試一次,相信我!”
唐子傾頓了一下,再次拿起電極板高喊:“350,再次!離牀!”
這一聲離牀後的一秒整個病房鴉雀無聲,直到監視器再次出現曲折的波紋和規律的滴答之聲,護士才一個接一個的喊道:“血壓恢復。”
“氣壓恢復。”
“心率恢復。”
唐子傾按下解除按鈕,瞬間覺得血氣上揚,腦子裡倒涌起一陣熱流,整個人輕飄飄的。
“緊急狀況解除。”
唐子傾在齊韜的指示下給女孩做了一些後續監測,直到張醫生趕到才被要求離開病房。
唐子傾拖着無力的雙腳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拼命的做深呼吸,抑制住胃裡攪動着想要嘔吐的慾望。
“沒事了,你做的很好。”齊韜的聲音透過電話深沉有力的撞了一下唐子傾的心,她咧嘴輕笑連連說着謝謝你,眼淚卻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你哭了?”齊韜在那頭猜測。
“嗯。”唐子傾也不否認,淡淡的說:“這是我第一次通過自己的手救回了一個生命,你知道嗎,要是我能早點知道如何搶救癲癇發作的患者,我父親的父親也就可能不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