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韜家只有兩個房間, 兩張牀,能拼湊出來的組合就是唐子傾和小乖睡,齊韜和小乖睡, 唐子傾和……啊呸!唐子傾拾叨着自己和小乖近期需要的生活用品, 心裡默默的給自己扇了個大嘴巴。
“前兩次還嫌自己臉丟的不夠不是不?唐子傾你個蠢貨!”唐子傾對着自己的牙刷惡狠狠的教訓一頓, 摔進杯子裡, 但又怕牙刷真的摔壞, 重新拿起來檢查一番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你在說什麼?”齊韜的聲音忽然從衛生間門外傳入,唐子傾一怔,回頭看他牽着陸敏茗的小手, 兩人各是穿着一件海綿寶寶的居家服,睜着好奇的眼光看着她。
“呀!你們怎麼穿的一樣?”唐子傾瞬間被萌到, 她最稀飯的就是海綿寶寶了!
“小乖看中的, 可人家不單買, 是親子裝,喏, 這件是你的。”齊韜順手丟給唐子傾一件。
唐子傾樂呵呵的接過,攤開衣服一看,表情瞬間凝滯:“爲什麼我的是派大星,你確定是親子裝嗎?”
“這套親子裝主打父子之情,女裝自然小有不同。”
“這哪叫小有不同, 分明就是天差地別……算了, 反正有新衣服穿就好!出去出去, 我換上試試……”唐子傾笑的開心, 卻見一大一小沒有挪步的意思, 又問:“怎麼了?還有事嗎?”
“小乖你說。”齊韜晃晃陸敏茗粗短的胖胳膊。
陸敏茗牛氣哄哄的開口:“我今晚要一個人睡,老師說上了小學就不能和大人一起睡了, 不然就不算男子漢!”
“切,你算哪門子男子漢啊?”唐子傾輕叱:“少玩花樣,明早想吃早飯就乖乖和我睡。”
“齊叔叔說他會做的。”
“叫哥哥!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唐子傾頭疼的糾正,又說:“既然你和他關係這麼鐵,就和他睡去,我還樂的輕鬆。”
“我不要!我不要!”陸敏茗開始撒潑:“我不要住這裡,我要回家找爸爸,我要去找媽媽……”
“陸敏茗!”唐子傾咬牙惡狠狠的叫他:“你別還來勁了,不要逼我!”
這下陸敏茗更囂張跋扈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住齊韜的褲腿狂飆淚,像只受傷的小狗發出嗚嗚的哭聲,擡頭睜着無辜的大眼看着齊韜。
“好了好了,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現在像小乖這種小男子漢可是越來越少了。”齊韜蹲下來勾勾他的鼻樑。
“齊韜,你以後的日子還想不想消停的過了?這麼言聽計從的,這小子是欺軟怕硬的!”
“孩子從小有獨立意識是好事,不要去扼殺。”齊韜笑笑伸出手掌,陸敏茗破涕爲笑,將小爪子放到齊韜手裡噌的站了起來。
唐子傾向陸敏茗揚了揚拳頭,轉而問齊韜:“那你怎麼辦?”
“我睡沙發就行了,你忙你的吧。”齊韜站起來,低頭拍拍陸敏茗的臉:“走,齊叔叔帶你去看掛在牆上的船舵。”
“叫哥哥!”唐子傾在關門前又吼了一聲。
————
睡在齊韜寬闊的大牀上,四面八方都是齊韜的味道,有一種犯罪感,唐子傾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着。畢竟已經初冬了,讓齊韜住在空蕩蕩的客廳裡會不會太損了,他好心讓自己和小乖住他家,還落得一個睡沙發的下場,唐子傾越想越歉疚,琢磨了半天還是決定掀被起牀去看看。
“齊韜……齊韜……”唐子傾躡手躡腳的蹭到沙發邊,搖了搖縮成一團的黑影。
“怎麼了?”齊韜縮在的沙發上根本沒有睡着。
“不要睡這裡,回房間睡吧,你一個大男人窩在沙發裡明天骨頭都會散的。”
齊韜以爲唐子傾讓他去和陸敏茗睡,就說道:“小乖已經睡了,不要去吵醒他,我將就一下就好了。”
“不是去他房間,是去我房間……”唐子傾忽然覺得這個邀請有點怪異,但話卻已經說了出來:“和我睡。”
————
齊韜的牀夠大,兩人一人一條被子,規規矩矩的平躺在牀上,也碰不到彼此,只是在極爲安靜的空間裡,清晰聽着對方的氣息,呼吸着同一片空氣,這讓唐子傾心裡莫名的燥熱,卻一動不敢動,僵直着身子乖乖躺着看黑黢黢的天花板。
“睡不着?”齊韜似乎察覺到了唐子傾異常,開口詢問,低沉的嗓音在房間中瀰漫開來。
“嗯……”唐子傾以鼻音回答。
“我還是睡沙發吧。”說着齊韜就要起身,卻被唐子傾一把揪住手臂,皮膚相觸的那一瞬間,唐子傾感到有陣微弱的電流滑過全身,她驚得收手,假裝沒事的清清嗓子說:“你睡着吧,我可能有點認牀,一會兒就睡着了,你不用管我。”
“那我們聊聊吧。”齊韜再次躺下來,將手伸到被子裡,輕輕撫過剛纔唐子傾碰過的肌膚,無聲的笑了。
“好啊……聊些什麼?”唐子傾挪挪僵硬身子,換個舒服的姿勢。
“說說你的過去。”
“你不是知道了嗎?”唐子傾笑笑:“再說那些有什麼可以說的,都過去了。”
“你說當初若是早點知道怎麼救癲癇患者,你父親的父親就不會死了,那是你的親生爺爺嗎?當時發生了什麼?介意和我說說嗎?”
“原來你還記得啊……”唐子傾有些訝異,畢竟那時候她也只是隨口說的,沒想到齊韜竟是記了下來。唐子傾伸出手,拉高被沿,用下巴抵住,深深吐納了一口濁氣說道:“那年寒假我第一次回周家,平生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的母親和爺爺,爺爺是個乾瘦的老人,除了有癲癇,平時身體很硬朗,常下地的去幹活。那天,他帶着我弟弟去地裡幹活,我在家幫我媽做手工,後來下雨了,我媽讓我去叫弟弟回家,我不認識路,問了好多人才找到的。我纔到那兒爺爺就犯病了,我着急想去叫人救命,可不認識路,我弟也害怕,讓我帶着他走,慌亂之下我們迷了路,等到家喊了大人返回去救爺爺時,他已經過世了。”
“癲癇不會致命啊……”齊韜光是想想唐子傾領着一個孩子,頂着大雨慌亂的蹦跑在田間的身影就不知不覺的握緊了雙手,那時候的她該是有多無助多害怕。
“癲癇是不會致命,但那時候爺爺發作掉進了水坑裡,是被凍死的。回家後我被我爸狠狠的打了一頓,就因爲我迷了路,耽誤了救人的時機。”唐子傾聲音很平靜,聽不到任何心酸或悲哀,彷彿在講一個睡前的小故事:“我媽是很迷信的人,覺得我就是個掃把星,一回家用他們的錢不說,還害死了爺爺……”
“不要說了……對不起……”齊韜打斷了唐子傾的回憶,沉聲說道。好奇心殺死貓,齊韜覺得自己像是個惡魔,正在一點一點挖開唐子傾已經複合的傷口,心戰不已。
“對不起什麼?”唐子傾轉過頭問,輕鬆的笑了出來。
“我不該問你這些,你雖然說的無所謂,但每說一次,你就要重複一遍那些不好的回憶,這對你太殘忍了。”齊韜此刻真想狠狠的摟住當年那個躲在角落裡傷痕累累女孩,唐子傾該有多堅強,才能讓現在的笑如此燦爛。
“都過去了,我很少會去回想這些,現在說起來就當是講故事打發時間……”唐子傾輕聲哂笑道:“別人常說這輩子有挫折的人,上輩子是被上帝咬了一口的蘋果,可能我上輩子太鮮美了吧,所以上帝多咬了我兩口,這樣想想,我其實還是有優點的。”
“你這個傻丫頭……”齊韜嘆道,帶着一絲寵溺和疼惜。
“對了,說起癲癇,上次我在神經科的時候遇上一個特別奇怪的病例,小姑娘什麼檢查都做過了,可就是找不到致病因,她也沒有缺氧症或是慢性腎衰竭,脊髓也沒有任何問題,你說這是爲什麼?”唐子傾心思又飄到了白蓉蓉身上,轉移話題道。
“唉……你啊……”齊韜嘆氣,思索了一會兒說道:“她發病前在幹什麼?”
“上體育課,好像只是做了個簡單的動作,就忽然發病了……”
“做血管造影了嗎?”
“應該沒有,醫院沒有相關的檢測試劑和器械。怎麼這麼問?”
“簡單劇烈動作引起蛛網膜下的血管瘤破裂,一般的檢查是查不出來的,何況國內還少類似的儀器……”齊韜若有所思的說道。
“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個!雖然機率很小,但的確存在可能。齊韜你太厲害了!”唐子傾興奮的笑起來,又忽然收了笑,聲音悶悶的說道:“這事已經拖了很久了,不行,我得早點去告訴她……好了,就聊到這裡吧,明早還要起來給小乖做早飯,還有阿姨和妞妞的……哎呀……好忙碌啊!晚安!齊韜!”唐子傾興奮的動了動身子,背身睡去。
“晚安……”
隨後的幾個小時裡齊韜一直沒有睡着,疼惜唐子傾的心一直緊緊揪着他不能安眠。只要他一閉上眼,唐子傾所說的畫面就會全部涌入他的腦海中,整個少年時光,她是如何在周家熬過每個日日夜夜的……
齊韜睜開眼,轉身看着唐子傾映襯在隱隱光影下的瘦小身軀,五味雜陳涌上心頭。或許正因爲她過往的經歷,所以她才分外珍惜每一個對她好的親人,卻也學會了隱藏了自己心底真正的脆弱,因爲不安,所以只好強悍。
夜到濃時,唐子傾哼唧了一聲翻過身,正好與齊韜面對面,溫暖着彼此的呼吸。齊韜伸出手在她的臉頰輕輕摩挲,唐子傾下意識的挨近那道溫暖,挪動身子靠近溫暖源,齊韜在她面頰上落下一吻,緊緊擁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