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死死地抓住牀單,閉上眼睛,顫顫巍巍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猛烈暴風雨,或許在接下里的暴風雨中,我能和許子堯做一個了斷,一個徹徹底底的了斷。
“許子堯,你還是人嗎?”一個突兀的叱責聲響起,打斷了我和許子堯。
許子堯驀地彷彿受到驚嚇一般,猛地停下了一切動作,胸口劇烈的起起伏伏着,呼出來的氣都帶着某種壓抑的谷欠望。
不等許子堯徹底反應過來,突然撞進來的齊唐,大步流星走到病牀邊,揪住還半壓在我身上的許子堯衣領,伸手直接往許子堯臉色狠狠地掄了兩拳,喪失他平時裡的沉穩破口大罵道,“姓許的,你還是人嗎?你跟畜生有什麼區別?是不是隻要是個母的,你就想解開腰帶拱是嗎?”
許子堯沒有理會齊唐,更沒有還手,而是任由齊唐揪着衣領,只是臉色冷冽陰沉惡狠狠地瞪着我,彷彿要隨時隨地伸出手來把我掐死,而他此時身上散發的氣息似乎可以把周圍的空氣都凍住似的。
面對不還手不解釋的許子堯,齊唐氣得喉頭迅速來回滑動着,脖子上的青筋一張一擴着,似乎下一刻胸腔內全部的怒火就要全部宣泄在許子堯身上。
齊唐繼續咬牙切齒地朝許子堯吼,“姓許的,小敏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她都快流產了,你還想着對她施暴,你真他媽的還是人嗎?今天我不教訓你,我齊唐跟你姓許。”
一說完,齊唐眼珠子瞪得跟拳頭大小一樣,額頭上的青筋漲得很厲害,可以清晰地看到靜脈走向,隨即他像是發了瘋似的,不斷地往許子堯臉色揮拳,一下比一下用力,似乎將他先前的憤怒全部一次性發在許子堯身上。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這麼怒氣沖天的齊唐,和平日裡那個待人接物隨和儒雅的齊唐截然相反,完全是兩個人。
沒過一會,許子堯臉被打得鼻青臉腫,即便如此許子堯至始至終都沒有還手,而是一雙眸子一動不動地直勾勾地瞪着我,似乎要把我的心給看穿似的。
而看到這樣子的許子堯,我的心抽動着痛着,眼睛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溼氣,不用我問,我知道許子堯之所以不還手,是在借齊唐的拳頭懲罰自己。
想必在齊唐撞進來的一剎那,他就猜到我是故意激怒他,讓他對我用強,這樣我就可以徹底地流產了。
記得當時查出懷孕的時候,醫生特意囑託過許子堯,說前三個月孩子還不穩,無論如何不能進行劇烈的房事,而我已經有了先兆性流產跡象,再加上許子堯做那事很少會有一個度,只要做了,非來個兩三次才能善罷甘休。
我想我只要激怒許子堯,讓他對我用強,孩子一定會保不住的,沒有了孩子,我和他就會徹底了斷,不再會有任何瓜葛的,然而我沒想到齊唐會突然闖進來。
看着還在揮動着拳頭往許子堯臉上砸的齊唐,我冷冷地說,“齊唐,住手吧。”
話音剛落,齊唐立刻收回拳頭,然後狠狠地把許子堯往地上一扔。
許子堯沒有還手,就像一個任人宰割的小綿羊一樣,被扔出了兩三米遠。
被扔出去的許子堯很快趴在了地上,原本俊朗不凡的臉被打得變形的很嚴重,牙齒和嘴角邊都是鮮紅的血,不過他還是慢慢地站了起來,結果一個重心不穩,又倒了下去,在倒下的一刻,他單膝下跪起來,用一種極其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那種眼神真的是冷到骨子裡了,可眼神中我似乎又看到了他好像有些期待,然後他咬着牙喊出我的名字說,“小敏,你……你捨不得殺我們的孩子,你就想辦法讓我動手是不是?”
話落的一瞬間,我的眼淚立刻如決堤的洪水一樣翻騰出來,頓時我有些不知所措,閉上眼睛不去看許子堯的那種冰冷徹骨的眼神。
沒錯,我承認我捨不得去殺我的孩子,我已經親手殺死一個了,我不想再殺死第二個,畢竟那個孩子是我和許子堯的孩子,我是孩子的母親,而他是孩子的父親。
既然我這個母親不忍心動手,那就讓許子堯這個父親動手吧,即便孩子沒了,我這個做母親的內心自責就會少很多。
“小敏,你讓我親手殺了我們的孩子,還不如捅我一刀來得乾脆利落。”許子堯幾乎是扯着嗓門對我嘶吼着,隨即他一陣大笑,笑聲很悽慘,就跟他已經親手殺死了我們的孩子似的。
聽到那笑聲,我只感覺我的心被想被撕成了碎片似的,與此同時,我知道許子堯的心也碎了。
此時病房裡如窒息般的沉默着,不過卻能清楚地聽到拳頭捏得嘎吱嘎吱響的聲音,我知道那是許子堯在捏。
良久之後,我慢慢地張開眼睛,努力坐起來,然後坐直,指着門外極其冷漠地對許子堯說,“請你這個強女干犯滾出去。”
我承認我是百分百故意叫許子堯強女干犯的,即便我心裡一百個一千個不願意承認許子堯是一個強女干犯,可我還是像一隻刺蝟一樣,不顧一切地往他身上和心上扎着刺,其實同時也我往我自己身上和心上扎着刺。
誰讓愛的另一端是恨,對,是恨,越是愛一個人,就越會恨一個人。
所以當我得知一切真相的時候,我心底的愛都全數化爲了恨,愛到骨子裡,也恨到了骨子裡。
“小敏,你能不能把那些事忘得一乾二淨,就當從來沒有發生過,我……”
許子堯幾乎是低聲下氣地求着,語氣真的是軟的不像話,一點也不像他那雷厲風行的性格。
“呵呵,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你這個強女干犯,真他媽的會狡辯。”我幾乎是帶着十足的嘲笑口吻在講話。
“小敏,你夠了。”許子堯徹底地震怒了,頓了頓,他大聲吼叫着,“左一個強女干犯右一個強女幹,你不就是想趕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你怎麼還不滾?強女干犯。”我用盡了所有力氣去吼。
話音剛落,許子堯跟一陣龍捲風似的,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還不如重重的關上病房的門。
那震天的摔門聲,讓我的心也狠狠地震了一下,我知道我和許子堯的愛要走到了盡頭了。
想到這,眼淚徹底地控制不住了,簌簌落下,可我卻感覺我的心滴的血比眼淚還要多。
此時站在一旁遲遲沒有講話的齊唐緩緩地向病牀邊靠近,我已經沒有力氣去觀察齊唐的神情,只是自顧自地哭泣着,感嘆着老天爺怎麼可以這麼折騰我?
原以爲幸福離我很近,近到觸手可及,結果只是泡影,剎那間一切的幸福都灰飛煙滅了。
“小敏,還記得你第一次來我的公司面試時的場景嗎?”齊唐突然開口問,然後慢慢地沿着病牀邊坐下。
我怔了一會,原以爲齊唐會問我剛纔的事或者有關於許子堯和我之間的事情,沒想到他竟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還記得嗎?”齊唐又一次問,語氣很溫柔,一點都不像剛纔對許子堯發瘋似的揮拳的他。
我含糊其辭地點了點頭。
記憶拉回到我第一次見齊唐的場景,是在一個悶熱的夏天,那年我剛剛大學畢業,工作一直沒有着落,雖說大學的時候也做過無數個兼職,可和自己大學所學的專業幾乎沾不到邊。
而人力資源這一塊就業前景又不太理想,不論是大單位還是小單位需要的都是有經驗的人,我一個剛出社會的大學生做這一塊一點兒經驗都沒有。
我呢,又要求高,一方面對於工作,我希望我所供職的單位會給我提供有一定的職業發展方向,不可能一輩子就在薪酬管理,績效管理,招聘等日常瑣事上浪費大把的青春。
我想往上走,從最基本的人事做到人事經理甚至到大企業的人力資源總監的職位。所以導致我所應聘的單位要麼是我看不上人家,要麼是人家看不上我。
而另一方面,我希望供職單位給我一個較合理的薪水待遇,可大學生出來一個月扣除一些社保等,能拿到三千已經不錯了,可我要求至少四五千。
其實應聘到齊唐的裝修公司只是一個陰錯陽差,我記得當時我是剛被一家單位嚴格地教訓了一頓,對方說我好高騖遠,而我也氣不過,於是立馬拎起包就走人。
卻不想在當我受了委屈在電梯裡暗自抹淚的時候,我遇到了齊唐,我清楚的記得電梯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當他遞給我紙巾時,我警惕性很高,不願意接受。
結果齊唐笑着打趣說,他剛剛談生意失敗,心情也失落着,於是我好奇地問他原因,一來二往我知道他的裝修公司剛起步,本以爲經營公司比較容易,卻不想挺難的,什麼事都得他操心。
特別是一些人事行政那一塊,他一個理工科出生的人一點都不懂,本以爲招進一個資歷比較老的人事行政經理會比較好,結果對方吃準了他好欺負。
聽到齊唐這麼說,於是我追問他現在還需要人事嗎?我告訴他我大學就是學人事專業的,也許沒有多少資歷,可我會抱着空杯的心態去學,不過薪水方面要求會高一些。
本以爲齊唐會拒絕,沒想到他答應得很利索,讓我第二天就去他單位上班。
於是我第二天就去了齊唐單位上班,後來我才知道齊唐的裝修公司規模真的不大,不過一些員工卻是上下一心,我原本還在納悶原因,漸漸地跟齊唐相處久了才發現齊唐其實人很不錯,除了工作嚴謹之外,待人接物沒有一點老闆的架子,甚至他不讓我們叫他老闆,而是叫他經理。
“小敏,你知道嗎?那是我第一次見女孩子哭,當時我就在想,這個女孩子究竟是受了什麼委屈,怎麼一個人躲在電梯裡哭?之後跟你聊天,我才知道你並沒有那麼脆弱,相反你很堅強,就跟一株堅韌的小草一樣,即便生活給你很多的風吹雨打,你還能笑着迎風飄揚。”齊唐淡淡地笑着說。
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小敏,其實我看得出你很愛許子堯,與此同時,許子堯也很愛你,既然你們是真心相愛,那就好好在一起,畢竟愛上一個正好她也愛着你的人,這種機率太小,太小了,就跟中了六合彩大獎一樣的小。”
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竟然感覺齊唐的語氣中盡是傷感,尤其是他反覆強調了兩次“太小”那兩個字。
我重重地嘆氣,隨即搖頭諷刺地說,“愛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會很累,會筋疲力盡,會遍體鱗傷,我不想再去愛了,我現在只想休息,再堅忍不拔的小草也會被風雨侵蝕到枯萎的時候,我也是一樣的。”
“不。”齊唐立刻否決我的話。
我詫異地擡頭看向他,才發現齊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眸光中的深情款款似乎要把我融化一般。
我的心突然怔了一下,感覺心底某處柔軟似乎要被觸及,隨即我也凝視着齊唐。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打量齊唐,才發現齊唐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清坦然,如泉水一般,似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底。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齊唐能夠擁有這麼清亮的眸子,可想而知他的人也跟他的眼睛一樣澄清坦然。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見我盯着他,齊唐連忙伸手上下摸着他的臉龐,似乎很緊張。
我搖了搖頭,然後平淡地開口問,“我只是在想剛剛你爲什麼發那麼大的火?”
既然齊唐把話題引到了我和許子堯身上,我也問出我的心底的疑問。
話落,齊唐視線猛地轉移,隨即垂下眼眸,似乎若有所思着。
“叮。”齊唐突然掏出煙盒抽出一根菸,然後點上,深吸幾口,然後緩緩地從鼻子裡吐出來。
偌大的病房煙霧嫋嫋,我猶豫了一下,比較婉轉地說,“齊唐,二手菸對孕婦傷害還是比較大的。”
瞬間沉默,如要窒息般瀰漫在我和齊唐中間。
“呵呵。”齊唐苦笑了一計,然後猛地把剛抽了兩口的煙給丟在了地上,然後擡腳重重地踩了幾下,好久之後,他大笑出聲,“小敏,你還是很在乎你和許子堯的孩子對不對?你還是很愛許子堯,你可以騙很多人,甚至可以騙許子堯,可是你騙不過我,也騙不了你自己。”
我死死地咬着脣不說話,是的,我可以騙許子堯,我可以非常違心地稱呼許子堯是強女干犯,可我終究還是騙不了自己,也騙不了齊唐。
其實我也不想欺騙齊唐,從他先前在婚禮上抱着我的時候,再到他剛剛雙目猩紅地像瘋子一樣猛揍許子堯,我就大致猜到了,齊唐對我好,已經超過了朋友範疇之內了。
一個男人可以不計後果地對一個女人好,除了在乎那個女人,對那個女人產生了感情,不會再有第二個可以解釋清楚的理由了。
“小敏,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就給我判了死刑。”齊唐緊鎖着眉頭,苦澀的說。
話落的一瞬間,我感覺我的心不受控制地猛地跳動了幾下,不過我還是裝出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畢竟我欠齊唐太多太多了,他是一個很好很優秀的男人,值得更好的擁有更好的女人,而更好的女人永遠不會是我。
“你……你在說什麼?我沒有聽明白。”我極其努力地裝出一副很自然的樣子,可是嘴角卻不聽使喚地在輕微抖動着。
然而我錯了,就像齊唐說的,我可以欺騙其他人,甚至可以騙許子堯,但是我騙不了他。他太瞭解我了,甚至有的時候比我還了解我自己,那份瞭解讓我自己都詫異。
齊唐眼睛微微眯起,然後笑了笑,在那笑容裡我卻看不出一點歡喜的成分,我知道他在用笑僞裝心裡的疼痛。
許久之後,齊唐忽然開口講話,“小敏,你聽過樑詠琪的歌嗎?她有一首歌中唱過這麼一句話,錯過,上天都有過錯,創造悲歡離合,要我們承擔結果,每一個人是另一隻人的景色,曾經停泊過,就已很值得。”
我搖了搖頭回,說沒有。
齊唐深沉地說,“小敏,對你而言,那個電梯裡是我們第一次相遇,其實我想說,我很早很早就認識你了。”
我心下一顫,重新看向齊唐,發現他眸光裡竟然閃着光亮,那光亮就跟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一樣,給人一種溫暖而踏實的感覺。
齊唐嘴角一勾,笑了,不同於先前苦澀的笑,此時此刻他的笑容很燦爛也很純粹,就跟默默吃到了肯德基一樣開心地露出笑容一樣。
“你來江城讀大學報道的第一天,我載一個朋友剛好去車站,無意中在人羣看到了你,期初我也沒太在意,就是覺得你挺特別的,自己拎着大包小包已經夠重了,還要幫其他同學拎行李。”
停頓了一下,齊唐又開心地笑了一聲,“我當時還以爲你要跟那些新的大學同學打好關係,沒想到當對方問你係別和姓名,去學校要感謝你的時候,你卻什麼都沒有說。你知道嗎?當時我就在想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一個女孩?後來我跟着你們學校的校車去了你們學校,而且還一直尾隨着你。”
我心咯噔了一下,其實一個從鄉旮旯到大城市讀大學,我知道我沒有太多的物質給新的同學和朋友,未有一顆真誠待人的心,卻沒想到我不經意的一些細節竟然被齊唐看見了。
齊唐掃了我一眼,微微低下頭,眉宇之間竟然有些羞澀,隨即他抿了抿嘴脣,繼續開口講述,“小敏,也許你不知道,從你進大學的第一天到出大學的那一天,我都在關注着你,你的一切我都知道,你的名字,所學專業,跟顧超從高中到大學的戀愛以及你被人強女幹,還有……”
齊唐沒有再往下說,而是又換了一個話題,平淡地說,“我曾想過讓你知道在這個世上有我這麼一個人,一個把你當成一道風景的男人,但是……但是在讀大學時候你有了顧超那樣的男朋友,即便我有自信能夠比顧超更愛你,給你更好的生活,但是在你眼裡顧超是你的風景,而我只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後來你跟顧超離婚了,我本以爲我有機會了,當我準備向你表白的時候,沒想到許子堯比我早一步。”
“呵呵。”齊唐苦笑了兩聲,語氣裡盡是無奈和痛苦,讓我的心更是揪在了一起。
隨即而來的又是沉默,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齊唐對我的那份深沉如海的愛、
如果我早點知道,去年在民政局門口,當我得知顧超給我辦了一個假結婚的時候,我可能會選擇找齊唐閃婚,最起碼齊唐會真心待我,而我相信面對他這般炙熱而濃郁的愛,過不了多久我會被他感動,然後愛上他的,這樣也不會有之後的那麼多事。
沉默了良久之後,齊唐忽然開口說,“小敏,你怎麼不好奇我什麼對默默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