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把簡卓凡的話轉告了秦深,刻意隱匿了死纏爛打和年下戀的部分。他怕秦深聽了真的會去對陸依死纏亂打,怕陸依會一時心軟再和他複合。然後又無法忍受,再分開,兩人再受一次傷。
知道陸依沒有去孫明禮那裡,秦深本已死寂的心又起了波瀾。他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爲。陸依對孫明禮似乎並沒有超乎離婚夫婦的舉止,倒是自己的偏執,把孫明禮過多的揉進了兩人的關係裡。他了解陸依,她不是一個朝三暮四的人。那句讓他爆發的“我考慮下”,也許只是陸依不忍再刺激孫明禮的一句託詞。
一旦接受了這樣的設定,秦深便覺得對陸依的歉疚來得鋪天蓋地。斟酌了好久,他給陸依發了條微信。
“你有時間嗎?我們聊聊吧。”
發出後很久沒有收到回覆。秦深有些緊張,又編輯了一句道歉的話,還沒發出,又覺得胸中似乎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以前總覺得日子還長,可以慢慢說,可現在卻怕再沒機會說了,於是接着寫下很長的一段。
“依依,對不起。我知道那天的話對你傷害很深,但那些都只是一時氣話,我心裡並不是真的那麼想的。其實在感情裡我一直是個很自卑的人,也許是我媽的去世和初戀女友的拋棄讓我變成這樣,越是面對深愛的人越覺得沒自信。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擔心你有天會拋棄我我,離開我,而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因爲太在乎你。希望你能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秦深剛把長長的一段文字發出,屏幕上就出現了紅色的歎號。看來在他發第一條信息後,陸依就將他從好友中刪除了。秦深看着自己鼓足勇氣的一段表白被加上了感嘆號,感覺心力耗盡,想着以後再不會對第二個人,再不會第二次這樣卑微的袒露心聲了。
……
陸依沒想到會收到秦深的微信,她盯着屏幕中的那條信息看了一會兒,然後決絕的把秦深刪除。與其說因爲恨他不想再聯繫,不如說是怕自己會再和他繼續,才狠下心來做了了斷。
陸依收拾心情繼續工作。快下班時,診室進來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子,低眉順眼,唯唯諾諾的樣子。陸依注意到她臉上和手臂都有還沒消退的淤青,再看她自卑無助的神情,基本可以斷定,這是一個長期遭受家暴的女人。
陸依用很平和的語氣問她:“大姐,你有什麼問題嗎?”
女人猶豫着,欲言又止的。陸依微笑着鼓勵她:“有什麼問題儘管說,這裡沒外人,不用怕的。”
女人稍顯遲鈍的低聲問陸依:“醫生,聽說你們這裡可以治療喝酒上癮,是真的嗎?”
看來她家中是有一個酗酒成癮,家暴成性的男人了。雖然這種事看得多了,但陸依還是有些心疼這女人,說:“我們院裡是有對酒精成癮的脫癮治療。這是一個長期的治療過程,需要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結合進行。最重要的還是需要患者的主觀意志力。你可以帶你丈夫先過來看看。”
“我不知道他肯不肯來。”女人低頭羞愧的說。
“他成癮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吧?會家暴吧?這樣應該算是比較嚴重了,最好能早點接受治療。你可以先跟他說來做個體檢什麼的。”
女人點點頭,怯怯道:“嗯,我回去問他一下。”
送女人出門時,陸依又好心叮囑她幾句:“大姐,遇到家暴這種事,可以報警求助。一味的忍讓只會讓情況越來越嚴重。”
女人感激的笑笑,沒說話就走了。
……
陸依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腦子裡還想着剛纔的那個女人。她其實很想勸她離開那個男人,想告訴她家暴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可是又知道她不會輕易離開,有時候受虐也容易成癮。好比自己,陷入一段錯誤的感情,明知道應該逃離,卻捨不得,放不下。
回家的路很長,陸依自怨自艾着,竟沉沉的睡着了。等到司機師傅叫醒她時,車子已到了終點站。窗外陰沉的天,像是大雨將至。
陸依從車上下來,彷彿進入一個荒蕪又陌生的世界,一下子被孤獨和恐懼包圍了。正無助時,手機響了,還未完全清醒的陸依看到是秦深的電話,沒猶豫就接通了,像是瞬間找到寄託,欲哭着應答:“嗯?”
被陸依刪除好友後的秦深沉悶了一下午,想來想去給她打了這個電話,本沒指望她會接聽。聽到她的聲音有點異樣,秦深擔心的問:“怎麼了依依?你在哪裡?”
陸依環顧了下四周,黑濛濛的一片,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物,於是回答秦深:“我也不知道這是哪裡,我坐過站了。好像是四十五路車的終點站。”
秦深來不及多問,忙說:“你在那邊等着,別亂走,我馬上就到。”
等到秦深來時,陸依已經被雨淋透。見她一身溼漉,孤苦無依的樣子,秦深很想上去抱抱她,卻被她眼神裡的戒備勸退了。她恍惚着,木然的上了車,見她這般樣子,秦深也不忍打擾她,一路陪她沉默着。
到了家,下車前,陸依客氣的對秦深道了句:“謝謝。”恍惚間又回到兩人重遇時的那段日子。
秦深心裡一陣難過,伸手將陸依耳邊溼潤的髮梢別到耳後,柔聲說:“依依,跟我回去吧。這次沒有孫明禮,沒有別的人,只有我們倆,好嗎?”
可是,怎麼可能沒有孫明禮,他那麼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即使沒有孫明禮,也會有其他人,其他事。他們之間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孫明禮或者誰,秦深他還是沒懂。
陸依疲倦的搖了搖頭,說:“別再勉強了,我們不合適。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們早晚會分開的。”
在母親扔下他自殺後,在初戀情人離開他十多年後,在好不容易重新愛上一個人後,他最終還是沒能逃脫被拋棄的命運。秦深雙手緊抓着方向盤,表情顯得有些痛苦,卻用十分理智的聲音說:“陸依,我知道我的那些話太傷人了,也沒資格求你原諒。希望你以後能找到一個讓你幸福的人。”
說完丟下陸依一個人在雨裡,獨自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