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卓凡接到秦深的電話,不禁喜形於色。才一天不到,他就忍不住聯繫她,看來自己的魅力值還保持着較高水準。
“怎樣?秦總,是有什麼事嗎?”見他如此着急,簡卓凡反倒開始端着了。
“嗯,是有點事……想簡小姐幫個忙。”秦深答得有些猶豫。
這不太像他,簡卓凡心裡犯了嘀咕,笑問:“我有什麼幫得上秦總的?”
“聽秦朗說你那個醫生朋友是精神科的,我有點問題想跟她諮詢下,不知道方不方便把她的聯繫方式給我。”秦深索性直言。
簡卓凡登時明白他爲何反常了。這世上應該沒什麼人會願意突然去拜訪一位醫生吧,尤其是精神科的。這種羞於啓齒的事,秦深能來問她,看來對她是有些信任的。
“秦總是想今天去找她嗎?”簡卓凡聲音溫柔起來,“我把她手機號給你,你和她聯繫吧。還是我先幫你預約?方便時你再直接過去?”
“都行!”秦深答。
“那我先跟她訂一下,一會兒信息發給你吧。”簡卓凡儘量做得無可挑剔。
“那先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秦深的言辭略顯敷衍,簡卓凡以爲他只是因爲自己知道了他有隱疾而羞愧所致,並沒多想。只等着哪天他有心情了再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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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深按簡卓凡提供的信息,去了中心醫院,找到陸依的診室。
秦深站在診室一側細看着她。她穿着潔白的醫生服,長髮捲成髮髻,端坐在辦公桌前,正對一位就診者,和言細語的交待着什麼。
人們常把醫生比作白衣天使,秦深知道不是每一位醫生都配得上這個稱號。但十年前的陸依,對他而言,無疑是一位真正的天使。
待就診者走後,陸依擡頭對秦深笑笑,問:“怎麼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大概是所有醫生的開場白,可是從陸依口中問出,竟不像醫生的職業用語,更像是來自熟人的關心。
秦深走近些,說:“你好,陸醫生,我姓秦,簡小姐讓我來找你。”
“噢!秦先生!”陸依起身,道:“卓凡跟我說過。這邊坐!”
秦深被讓到沙發上坐下,陸依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
“是什麼問題呢?”陸依身體微微前傾,問。
“怎麼說呢?”秦深沉吟一句。片刻後,忽又擡頭問:“陸醫生,你真的不記得我嗎?”
陸依愣了一下,又笑言:“我有點臉盲,不太認人。卓凡說你是秦朗的哥哥。那天坐的遠,沒怎麼看清。不好意思。”
秦深確認她對自己真的沒有印象,也決定暫不對她挑明。至少在沒了解自己病情的情況下,不適合跟她相認。
“我可以抽支菸嗎?”秦深問她,並掏出了香菸。
“可以的!”陸依說着起身去打開所有窗戶,又回來坐到秦深對面,聽他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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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我曾出過一次意外,從很高的山上跌落,傷得很重,幸虧得人相救。當時受得都是些外傷,斷了幾根骨頭,沒有傷到腦。可是從那兒以後,睡眠就很差,會經常做噩夢,總是夢到從很高的地方墜落下來。更嚴重的是,看到山會很緊張,很壓抑,感覺呼吸不暢,喘不上氣。”秦深頓了頓。陸依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麼,寫完擡頭看着他。
秦深抱着雙手,身體縮着,有些遲疑,不知道下面要怎麼描述。
“還有其他特別的反應?”陸依問。
秦深點頭,繼續道:“當年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救我的人。之後腦子裡會經常出現她的樣子,做夢也常常夢到。某一段時間會很頻繁,有時又很長時間不再出現。”
“你有沒有總結下,在什麼狀態下會頻繁出現?比如,情緒低落,或者疲憊時?還是感覺比較輕鬆的情況下?”陸依看着他問,聲音柔和。
秦深想了想,不確定的說:“可能是壓力比較大的時候。”
陸依又在本子上記下,記完看着本子上的記錄,過了一會兒,擡頭對秦深說:“秦先生,你有聽說過PTSD嗎?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是一種比較常見的心理疾病。通過你的臨牀表現,基本可以判定是患上了PTSD。”
秦深點頭,PTSD,他聽過,也曾特意查過,之前就懷疑自己可能是這種情況。
陸依繼續說:“你說的做噩夢,閃回創傷過程,以及看到山會有焦慮情緒,這些都是很典型的PTSD表現。”
“至於頻繁看到救你的人的畫面,我想應該是你自身本能觸發的防禦機制。在你的病期裡對你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
秦深晦澀的笑笑,說:“聽起來好像還不壞。可是,這已經對我正常的……人際關係產生了不良影響。”他本來是要用“男女關係”,可又覺得在陸依面前提到這個詞有點過了,於是改口,也不打算再過多描述。
陸依不太明白這種不良影響指的是什麼,見他沒有要多說的意思,也不做追問,只是提議:“你可以和他多溝通下,把心裡的感受跟他說說,可能症狀會有所緩解。”
“誰?救我的人嗎?我……很長時間沒見到她了。”
“可以試着再聯繫他,經常和他聊聊。大多數心理疾病的治療都是從溝通開始的。和救命恩人做朋友不會太難,是吧?”陸依笑着問他。
“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秦深在心底反問,幾乎要脫口而出。
“需要吃藥治療嗎?”秦深轉移了話題。
“我想不用。”陸依依舊淺笑着,說:“不是很嚴重的程度,可以先做做心理疏導。不過我們院裡沒有開設心理諮詢科,需要的話我可以推薦你到別的醫院,有很多不錯的心理治療師。”
秦深不語。對於自己有病,且是心理疾病,他不願讓更多人知道,所以不打算再找其他人。
送秦深走時,陸依想起簡卓凡有意追他,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至少應該更周到些,讓他對卓凡多點感激。於是說:“秦先生,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卓凡給你我的號碼了吧?有問題可以隨時聯繫我。”
秦深頷首道謝,然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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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樓大廳,秦深碰巧遇上在醫院工作的同學陳旭。兩人閒聊起來。
陳旭聽他說是去看精神科,有些詫異,問:“怎麼了?抑鬱啦?”
陳旭向來大大咧咧,說話沒有忌諱,秦深也不多做解釋,點頭應下。
陳旭道:“咳!這種情況現在多的是,要沒個抑鬱症,都不好意思跟人說你是成功人士。不嚴重吧?不嚴重就好。別太當回事,也別太不當回事,自己學着調節,重要的還是心態。”
秦深知道他口無遮攔,順勢跟他打聽:“精神科陸醫生她老公也在你們院裡嗎?”
秦深信了簡卓凡當天的話,覺得陸依的老公很有可能是出軌了。這種事通常最後知道的都是當事人,想必陳旭這種八卦分子早就知曉了。
“孫明禮啊?是,以前是院裡醫務科的主任。院裡最近兼併了家鄉鎮醫院,派到那邊當主管副院長了。名義上算升職吧!怎麼你想找他談業務?”陳旭以爲秦深打聽他是要往院裡推銷設備。
見他如此回答,秦深也不方便再進一步探聽陸依和孫明禮的隱私。聽說他是在鄉鎮醫院,便說:“剛好我們公司有個項目,要爲農村地區醫院捐贈一批器械。既然是鄉鎮醫院,應該在捐贈範圍內。”
“有這好事?那是幫他大忙了。我把他電話給你。”陳旭邊查找電話邊說:“這事你們公司得大力宣傳啊,別悶頭做好事。現在這個社會,都拿錢買慈善裝門面,你們這企宣搞得不行啊!”
拿到孫明禮的電話,秦深就揣度着下一步。他爲自己這些反常的行爲冠了個好的名頭: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