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臨聽了,大皺眉頭。
他深知懿妃說話是什麼樣的聲線和口吻,有了和蘇離殤學的反串僞音技巧,他倒也能學得惟妙惟肖。
南宮燮已經多年不曾聽過懿妃的聲音,只要有七八分相似,加上他自己想要見到懿妃的迫切,就足以令他相信,說話的就是懿妃的魂魄。
可是璟臨雖然阻止了南宮燮靠近,卻還是沒有讓他和千夜擺脫危險,反而讓南宮燮提出更誇張的要求……
千夜看看外面的南宮燮,又看看身後的璟臨,此時寢殿內是落針可聞的寂靜,千夜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狂跳。
她的目光,落在方纔南宮燮推開的窗戶上。
絕不能讓南宮燮看見璟臨在關雎宮這個被封的禁地,否則,剛剛回宮、連和父親的信任都沒有重新建立起來的璟臨,不知道要面對怎麼樣的懲罰。
現在窗戶打開了,如果璟臨要走,憑他的輕功,絕對能不驚動外面的太監和侍衛,安然無恙離開皇宮。
千夜心裡暗暗思量,隨即下定了決心,用口語對璟臨道:“你走,我來應付。”
璟臨堅決搖了搖頭,伸出兩根手指,示意“我們一起走”。
千夜卻道:“不,兩人出去逃不過侍衛的眼睛,我留下,縱然皇上識破,我也有辦法應對,你放心。”
璟臨哪裡肯丟下她先走,誰知道她說有辦法是爲了保全他而誇口還是真的。
見璟臨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固執起來,千夜着急了,乾脆道:“好,那我們就來演個雙簧!幫我放下牀前的紗簾……”
璟臨不知道這丫頭想冒什麼險,可是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竟被她那自信的眼神給蠱惑,乖乖用內力,捲動了吊鉤,將兩重半透明的紗簾給放了下來。
南宮燮站在那裡,期盼着懿妃的出現,卻見她牀前追着水晶石的紗幔,在無人觸碰的情況下飄然落下來,他驚喜得喊道:“阿蘅,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等那輕紗落下後,牀上就隱隱約約顯露出一個女子的身影,一襲長衫,秀髮簡單地挽着,亭亭而立。
上次千夜淋
了雨,來關雎宮換乾衣服的時候,璟臨就說過,她的身量體型跟懿妃很像。
如今,千夜站在牀上的輕紗後面,那玲瓏的腰身和優雅姿態朦朦朧朧,在南宮燮的眼裡,儼然就是懿妃本人。
南宮燮激動得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他哽咽了片刻,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時,千夜盈盈一拜,參見南宮燮,同時,璟臨用懿妃的聲音說道:“一別經年,六郎可安好……”
他儘量用母妃的聲音和南宮燮說話,也儘量表現得彷彿懿妃在生的樣子,免得勾起父子兩人傷心的回憶。
何況,既然能用懿妃的身份和南宮燮對話,璟臨就不會讓這次機會白白浪費。
要讓南宮燮一直相信下去,就必須用懿妃的溫柔情意去麻痹他的猜疑之心。
南宮燮聽到一聲久違的問候,心都酥了。
“沒有你,朕哪裡還能安好呢……”他苦澀地一笑,癡癡望着千夜。
千夜被南宮燮這麼直勾勾盯着,頭皮發麻。
好在掌握主動權的是璟臨,千夜倒是不必應付什麼。
璟臨又道:“皇上如今又得新寵,前朝又有孩子們分憂解勞,爲何愁眉不展呢……”
南宮燮聽了,忍不住邁出半步,又停了下來:“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無論朕的後宮裡誰人得寵,在朕心裡,都只有你姬蘅一人!”
說到這裡,他想到了一個人,喃喃道:
“爲了不想起你,朕已經多年不曾踏足關雎殿,可是你知道嗎,阿蘅,此次選秀的秀女中,有一個名叫沈千夜的丫頭,她竟然跳了你的鼓上舞《江山圖》;當年你初創此舞,就融入了朕的槍法在其中,爲了便於流傳,後來才刪掉了槍法的凌厲肅殺、雄壯昂揚之氣。可是沈千夜在殿選時,幾乎恢復了《江山舞》的原貌,讓朕震撼至極。”
聽了這話,千夜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就因爲當時一念之差,爲了記住動作而把舞蹈當成武術去跳這舞,結果誤打誤撞,竟然還原了《江山舞》的原貌。
而此時此刻,她居然又在冒充馨妃,雖然對已
故之人來說是有點不敬,但這也算是冥冥中,她和馨妃的一種緣分。
此刻,南宮燮還在訴說着心裡的話,他這些年,實在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傾吐心事的人。
“所以朕當時頭腦一熱,阻止了玄烈冊她爲妃,而後,卻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了……直到今天,她在御花園裡出了事……朕才知道,朕不能再猶豫了。”
千夜一聽,身子一僵,不知道南宮燮到底想說什麼,或者說,他決定幹什麼。
她只覺得,南宮燮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而且,他之所以半夜來懿妃的寢宮,就是爲了把這個決定告訴懿妃——或者說,對懿妃有個交代。
那還能是什麼事呢?
千夜驚懼地想着,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卻感覺璟臨的手,隔着帷幕撐住了她的身體。
璟臨悄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別怕。”
這一託,給了千夜莫大的勇氣。
她回頭看了一眼璟臨,點了點頭,重新站直了身體。
“六郎是喜歡上那個女孩了麼……所以你今天來,不是因爲想念臣妾,而是因爲,想對自己的心有個交代罷了……”
璟臨幽幽地說道。
南宮燮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黯淡。
“喜歡麼……是,朕是有些動心,因爲朕總能在她身上,發現一些與衆不同的特質,就像剛入宮時的你。但朕決定把她留在身邊,只是因爲朕想保護她。她備受忌憚,只有給她權力和地位,在這宮裡,她才能生存下去。”
璟臨聽得心裡發寒,所謂的“給她權力和地位”,其實就是冊封千夜爲妃,而且位分不能低。
千夜剛纔所擔心的事,終於被南宮燮親口說了出來,她腦袋一懵,不敢想若是南宮燮固執己見,真把她冊封了,她要怎麼辦……
天子一開口,那就是金口玉言,無可轉圜。
假如明天南宮燮真的一道聖旨下到寧禧宮,千夜若不從,那就在冒名入宮的欺君之罪基礎上,又添新罪。
她難以接受地搖着頭,希望璟臨趕緊想辦法打消南宮燮的念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