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量完，千夜擡頭問曹典正：
“足印長五寸一分，腳掌入土三分，腳跟入土一分五，前深後淺。一隻腳，入土的深淺不同，曹典正，你認爲這是什麼原因？”
曹典正望着宋司正，說：“那是因爲，走路的時候刻意用腳尖着地，腳跟沒有完全踩實，未正常接觸地面，所以腳的前後壓力不同。”
宋司正一聽，狠狠瞪了曹典正一眼。
曹典正卻適時地轉過臉去，彷彿沒有看見這充滿了警示和威脅的目光。
接着千夜順着拖拽的痕跡，往前再走幾步，到了一個比較清晰的腳印前，再一次測量：
“腳尖深四分，腳跟深二分，深淺仍差一倍。”
千夜說着，望向曹典正。
曹典正道：“此處土質並無差別，腳尖入土更深，只是因爲拖着一個人，加重了壓力。但是，兇手仍然踮着腳尖，沒有完全踩在地面上。”
千夜感覺，這曹典正是個頗爲正直嚴謹的人，所以評價很客觀，完全沒有受宋司正先入爲主的影響。
她心裡頓時輕鬆了很多：
“所有的腳印都是如此，這是否能證明，兇手知道草地裡的腳印是難以完全磨滅的，所以沒有打算掃除痕跡，而是事先穿了一雙不合腳的鞋，故意造成‘殺人者是五寸小腳’的假象，來誤導查案？”
曹典正想了想，點頭道：“嗯，基本上可以做出這種推論。”
宋司正聽着千夜幾乎要撇清嫌疑，忍不住走上前來，打斷了二人的討論。
“不錯，查案時可以大膽假設、謹慎推論，但是那也還是要有真憑實據的佐證才能定論。沈姑娘，現在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你就不必摻和了。”
千夜望着宋司正，笑了笑：“是啊，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不過還差一點點。這一點點，我旁觀就好。”
她彎下腰，直接脫掉了兩隻鞋子，擺在曹典正面前：
“曹典正，要檢驗這個推論的真僞，少不了一雙五寸的鞋子。請。”
曹典正一看
，立刻就懂了千夜的意思。
千夜是說，要現場試驗。
宋司正的臉色愈發灰暗。
查了半天，這麼多證據總結在一起，非但不能證明千夜是兇手，還在爲她排除嫌疑，再這麼繼續下去，宋司正的臉都沒處放了。
這麼多人看着，她根本無法命令曹典正不要試驗，唯有等着曹典正的試驗結果。
曹典正綜合各種數據，從在場的人中，挑選出身高、體重和上官笙兒與兇手差不多兩名女子，在旁邊一處空的草坪上，模擬案發的情況。
按照案發的大概過程，模仿了一個大腳的女子穿着五寸的小鞋，拖拽屍體的過程。
試驗完畢，恰巧先前倒在真兇足跡裡的石膏水已經幹了。
一個女史小心翼翼端着那真兇足印的石膏倒模，走到試驗宮女留下的腳印旁，將倒模往足坑裡一放，竟是完全吻合！
不但形狀吻合，就連入土的深度都只是相差分毫而已。
曹典正一看，驚喜地走到宋司正面前：
“啓稟宋司正，事實確如猜測一樣，是有人穿着五寸繡鞋，故意留下假的足跡，誤導查案。真兇的足長，大約在五寸八分到六寸二分之間，身高四尺八、九寸，身量勻稱，是女子。”
聽到這個結果，千夜眸光一凜，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穿透了她的五臟六腑。
這個結果，已經足以洗清她的嫌疑，最起碼，宋司正已經不敢再口口聲聲讓人抓她回司正房。
可她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反倒是越發沉重。
她心裡那個兇手的影子，竟控制不住地越來越清晰……
宋司正見此事已經有了結果，不免有些不甘心地看了千夜一眼：
“即便有這些證據，也不能草率定案。沈姑娘在案發時在什麼地方，這還需有人證明；另外，辰月居也必須好好搜查一番。”
千夜也猜到宋司正不會如此輕易地善罷甘休，可惜她不知道，這兇手有沒有在辰月居里佈下什麼陷阱，所以沉默不語。
宋司正
轉而對曹典正說：
“本司正相信曹典正的能力，那麼你就留在這裡，處理後面的事情吧。本司正和於典正這就去辰月居。”
她在這兒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把活和千夜都交給曹典正，只帶了於典正和兩個女史，以及辰月居的宮女，匆匆走了。
曹典正連忙拿着鑰匙將千夜左手的鐐銬打開，連連道歉。
“沈姑娘，今天事發突然，加上有人聲稱看見你殺人，所以剛纔司正房纔不得不將你控制起來。如今誤會澄清，希望沈姑娘不要怪責我們纔是。”
千夜脫了鐐銬，也不顧自己被鐐銬刮傷的手，傾身向曹典正一拜。
“多謝曹典正秉公查案，還我清白。”
“哎呀沈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曹典正急忙把千夜扶起來，笑道：“清者自清，沈姑娘是個有福之人，必定會逢凶化吉，不用謝奴婢。”
話雖這麼說，可千夜很清楚，假如曹典正對宋司正是唯命是從的人，那這次查案，根本不可能這麼順利。
千夜點了點頭，就算再感念曹典正的援手，但是她總是習慣記在心裡。
“那麼，大恩不言謝。”
曹典正看了一眼四周忙着收拾的宮人，趁人不注意，把千夜拉到一旁：
“平時查案，宋司正是不出面的，只有奴婢和於典正兩人出面，事後報告便可。宋司正和上官笙兒的六姨冷司言一向不和，她這次積極查案，並不是爲了上官笙兒，姑娘可要小心。”
千夜沒想到宋司正竟然跟冷司言有過節，既然宋司正不可能爲上官笙兒出頭，那就必定是衝着千夜來的了。
她有些擔憂地道：“她們現在去了辰月居，不知道會有什麼狀況……”
曹典正道：“奴婢今日已經有些得罪了宋司正，好在公事公辦，她也說不了什麼不是。現在，奴婢不能再繼續出面，只能安排一名女史陪着沈姑娘回辰月居。姑娘慧眼如炬，有你在，她就難矇蔽真相。死者已矣，我們活着的人就是他們洗雪冤情的唯一希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