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瑟縮着身子,咬牙硬撐,看着自己已經發紫的手腕,再看看千夜那種笑裡藏刀的神情,心裡萬分驚怕。
她終於意識到,得罪沈千夜是多麼愚蠢的行爲。
從千夜的眼睛裡,顧念清楚地感覺到一種深深隱藏的力量,一種目空一切的自信,一種不容挑釁的威懾。
這根本不是一個養在深閨、足不出戶的柔弱少女會有的眼神!
沈千夜,她到底是什麼人?
顧念渾身發抖,腳步更是不受控制一樣連連後退。
本來氣勢洶洶的杜晨雨見顧念逃了,站在千夜面前也手足無措,最後只好倉皇地跟着顧念遠遠避開。
柳慕煙和上官笙兒忍不住大笑起來,對千夜一招制敵,佩服得五體投地。
可是千夜卻沒辦法高興起來,剛纔顧念的挑釁,都是因爲紅蕊獲罪而起,這件事就彷彿一把利劍懸在千夜的頭頂,只要紅蕊一日在司正房,千夜就隨時有被同罪連坐的危險……
現在她心裡很亂,只想靜靜去想想要怎麼營救紅蕊,可是身旁的歌舞卻讓人根本無法心靜。
練舞之後,樂師們就讓衆秀女挑選好自己擅長的樂器,自由練習。
上官笙兒和柳慕煙選擇的樂器分別是琵琶和排簫,千夜練得最熟的是古琴,三人就坐得近一些,練習同一首樂曲。
尚儀局的趙樂師在衆秀女的座位間走來走去,以便於隨時監督和指導。
走到千夜身旁時,見千夜姿勢略有些剛硬,不夠柔和,和她所彈奏的這曲子,曲風不合,便忍不住皺了皺眉,打斷了千夜。
“這一曲《夜曇詞》是本朝著名的宮詞詞牌,描述表現的是深宮怨,你們三人合奏中,你的古琴乃是主調旋律,可你卻演奏得不能達意,就算再流暢,都是敗筆。”
千夜本來就爲了紅蕊的事絞盡腦汁,爲了配合上官笙兒和柳慕煙,已經儘可能認真彈奏了,所以現在聽見趙樂師這麼吹毛求疵,就有點不耐煩。
什麼《夜曇詞》,什麼深宮怨,千夜平生最討厭這種悲悲慼慼、幽幽怨怨的曲子,
若不是剛纔柳慕煙說合奏這一首,她是怎麼都不會選這首詞來彈的。
這下可好,她根本進入不了曲子裡所表達的意境,反而引來趙樂師的指摘。
但是趙樂師的話,讓她想起,景公子曾經也說過類似的。
他說過,“奏樂也是一種表演,講究人琴合一,要令琴音動人,自己首先要被曲子本身的意義感動。”
兩個人的話意思雖然差不多,但不知道爲什麼,千夜總覺得,景公子說的更加透徹易懂。
想到這裡,千夜終於還是耐下心來,硬着頭皮聽着趙樂師繼續喋喋不休的糾正。
“好,你既然明白了,那就再彈奏一遍,記住,一定要幽怨纏綿……”
好不容易,聽完了訓,趙樂師終於對她的長篇大論做出了一個總結。
“哦,好,不就是幽怨纏綿嘛,沒難度……”
千夜苦笑,接着就擡起手來,稍微活動了一下指頭和手腕,將手放在了琴絃上。
這次上官笙兒和柳慕煙沒有陪她一起演奏,趙樂師就站在她面前,專注地聽着。
被人盯着演奏的感覺可真不自在,千夜謹慎地彈着,慢慢只覺得自己手指頭都僵硬得想抽筋。
趙樂師的臉色,也越來越不好看,幾次欲言又止,彷彿忍耐着不去打斷千夜的彈奏。
留意到她的表情,千夜更是難以投入,這時,忽然聽見“嘣”的一聲,琴絃竟然斷了。
趙樂師終於忍不住搖了搖頭:“越彈越差,你的手那樣硬,怎麼能做到行雲流水?竟然還弄斷了琴絃……這多不吉利……”
千夜實在不想聽趙樂師囉嗦,急忙抱着琴站起來:“樂師莫生氣,是千夜笨拙,弄壞了琴,我這就去司制房修琴,回來必定苦練此曲,不讓趙樂師失望。”
趙樂師心疼樂器,本想責罵幾句,想不到千夜倒自己願意跑一趟司制房修琴,總算態度不錯,便點了點頭:“好吧,讓門口的太監小福子陪你去一趟,這琴可是不輕。”
千夜聽了,喜上眉梢,急忙走到殿外,叫上小太監小福子,兩人急
慌慌地往六尚局而去。
一路上,小福子揹着裝在琴袋裡的琴,跟在千夜身後,跑得氣喘吁吁。
千夜回頭見他臉紅脖子粗,笑了笑:“福公公天天直闆闆站在殿外候着,已經挺累的了,還要勞煩你背琴,我也過意不去……你看,這裡離六尚局已經很近了,不如你在那個假山洞裡稍微歇息一下,我修好琴便來找你。”
小福子也是真累了,聽見千夜竟然讓他偷懶休息,簡直是求之不得。
他千恩萬謝地把琴給了千夜,果真去假山洞中打盹去了。
千夜看着小福子鑽進山洞,眼神立刻就變得犀利起來。
負琴在身,她獨自走向六尚局,路上遇到巡衛,見她身穿秀女統一的衣服,又果真是揹負斷絃的琴去修補,都沒有多加詢問、攔阻,倒算是一路暢通。
一進六尚局的二重門,就看見六尚之首、尚宮局的議事殿,雖是尚宮大人的辦公之處,但也十分富麗堂皇。
司正房直屬尚宮局,所以一定離這裡不遠,紅蕊就關押在附近。
迎面走來的女官,見了千夜,便問:“請問這位秀女,不在蘭心殿練習歌舞,到此有什麼事?”
千夜施了一禮:“正是練琴時琴絃斷了,趙樂師命我自己來司制房修琴。”
那位女官聽了一笑,急忙指點了尚攻局司制房的方向。
千夜謝過,繼續前行。
果然不出所料,六尚局中都是女官,所以沒什麼巡衛,千夜心裡暗喜。
等修好了琴,她就迅速離開了司制房,走到一個無人留意的竹林,將琴藏在竹林深處。
這時,竹林外走過四個女史,手裡提着大大的木盒,盒子裡裝着許多雜物。
千夜急忙藏身在竹林裡,卻聽見一女哀怨地說道:
“唉,咱們幾個都進宮三年了,還是個從八品女史,天天在司正房那種暗無天日的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千夜心裡一喜,本來還以爲找司正房要找半天,沒想到就有四個司正房女史送到她面前,運氣真不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