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林悅在週一早上, 又一次站在了陳慕宇家門口。

陳慕宇打開門後,林悅就將那本他週六給她的書還給了他,“我看完了, 我想好了, 我決心和你戀愛。”

說這話的時候, 林悅是覺得如釋重負的, 而且有一種驕傲自豪的感覺, 因爲她覺得自己做了個英明無比的決定。

而此刻,接過書的陳慕宇是欣喜若狂的。普通的言語,已經無法形容他現下的心情。因爲, 這一天,是他期待了太久的時間, 壓抑了很久的感情纔等到的。他看着眼前的林悅, 激動地難以成言。

林悅見他不說話, 只是傻傻地站着,便關心地問他道:“你的手好了嗎?”

“嗯。”陳慕宇輕應。

林悅見陳慕宇手上的紗布已經拿了下來, 於是道:“那我們上學去吧。”

“好。”

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接着拿車,然後上車開始駛往學校,似乎與平常也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陳慕宇沒有受傷前, 都是順路經過陳慕宇家門口的林悅, 騎車過來找他, 而陳慕宇從來都是算好時間, 早早地就等在樓下等着林悅過來, 只要林悅一出現在他眼前,都不用下車, 他們就可以肩並肩一起騎車去學校了。

而今天,剛開始上路,兩個人都一反常態沒有說話。不似平時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題。

陳慕宇偷偷看向身旁的林悅,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雖然什麼都沒說,但心裡已經很甜蜜了。

林悅是想像平時一樣和他隨性地說些什麼的。可是,見到他這樣望着自己的眼神,便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就在大家都在等紅燈變綠的時候,一輛自行車爲了超前而擦過林悅的車時,陳慕宇先出聲了,他緊張地扭頭看向林悅,關心地問道:“有碰傷嗎?”

林悅搖頭:“沒事,剛剛沒有碰到我的人。”

陳慕宇聽後,還是對林悅道:“我們停一下吧。”

林悅雖然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要求,但還是答應他了。

可兩人置身在車水馬龍的自行車車陣中,不是說走就可以走,說停就可以停的,綠燈一亮,他們不想走,後面就會按鈴,就會叫罵他們擋着路。於是,他們兩個有默契的將車搬上了人行道,這樣就既不擋着別人,也不用擔心被後面的車撞到了。

兩人都將車停好後,林悅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問他道:“你想和我說什麼?”

陳慕宇上前擡起林悅的右臂,仔細地查看後才放下心。

林悅因爲他這突然的碰觸,不自在的臉紅了。

雖然,他們之前很少有這樣的肢體接觸,但也是有過的。比如林悅那兩次受傷,都是陳慕宇送她回家和回教室的;比如陳慕宇這次受傷,林悅也扶過他。但那時的林悅,心無雜念,可如今,卻不同了。

陳慕宇方纔,是急着查看林悅是否有碰傷。因爲,林悅向來都習慣說沒事,他不放心,要看了才能安心。可是這會兒,確認林悅沒事,他才發現從來不會臉紅的林悅,爲了他羞澀了,他不禁心頭更添憐愛,順勢將林悅攬入了懷中。

林悅雖然覺得很突然,但是並沒有推開他,可小臉不禁比剛纔更紅了。

陳慕宇抱着她好一會兒,纔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阿悅,我很開心。我會一直記着今天的。”

一向和他侃侃而談的林悅,這個時候變得格外安靜起來,一句話都沒有說。

陳慕宇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但是過了一會兒,林悅還是回過神提醒道:“再不去學校,要遲到了!”

“嗯。”陳慕宇輕輕應着,卻捨不得放開手臂,他溫柔地說道:“阿悅,今天中午吃好飯來找我,老規矩,我在操場等你。”

聽到“老規矩”三個字,靠在他懷裡的林悅,不禁笑了起來。因爲,這三個字,包含了他們兩個許多的回憶。記得在小學的操場上,他們談判過三次。

陳慕宇聽見懷裡的人兒格格笑着,不覺又催問道:“阿悅,好嗎?”

林悅枕着他的胸膛,開始依戀這個厚實溫暖的懷抱,林悅的手指一面調皮地擺弄着陳慕宇胸前的校徽,一面如實告訴他道:“今天中午不行,甜甜和高菲早就和我商量今天中午要去學校外面吃飯。據說,學校對面的漢堡店的炸雞翅和炸薯條,味道都不錯,比肯德基麥當勞便宜許多,味道卻差不多!要麼你今天中午和我們一塊出去吃吧!”

從小學到高中,他們都是在學校的壓力下,不得不接受學校伙食。可伙食的水平是越來越差,一小的還算可以,一中就已經勉強,現在S大附中的中飯簡直難以入口。同學們中午都紛紛“揭竿起義”,拋棄學校供給的中飯,到外面覓食。不過,午餐費是按季度付的,根本要不回來,再出去覓食又要浪費錢,所以比較節約的同學是不會這麼做的。比如,陳慕宇同學。

但是,此刻陳慕宇拒絕林悅,不是因爲節約的問題,而是因爲他要提醒林悅一件事,“阿悅,我不去了,你去吧,不過你不要告訴甜甜和高菲我們的事情,學校三令五申不許早戀不許網遊,如果被發現,後果堪憂,我們要小心!”

林悅此時覺得陳慕宇有些杞人之憂,她沒有多做思考便反駁道:“以前我們上初中的時候,也有很多人早戀的,學校也沒怎麼樣!”

陳慕宇嘆了口氣,纔對林悅緩緩解釋道:“阿悅,那是你不知道。我那時去老師辦公室幫忙做事,聽了很多類似的事情。特別是我們讀初二的那會兒,五中和奉賢的一所高中曾發生過幾件事故,所以,上海市現在的各個學校都嚴禁早戀,生怕出事,老師對這件事的敏感度,比看到小偷行竊還緊張!”

林悅聽陳慕宇這麼說,也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不過她更想知道是什麼事故,她怎麼都沒聽說!不禁好奇地追問道:“到底發生過哪些事件?你給我講講吧。”

陳慕宇擡手看手錶,時間確實不早了,於是對林悅道:“我們邊走邊說吧。”

林悅因爲着急想聽故事,於是迅速掙開陳慕宇的懷抱,跳上自己的車,準備出發,接着還催促陳慕宇道:“阿宇,你快點兒!”

而手臂頓失可人兒的陳慕宇,是又無奈又好笑,只好抿嘴一笑,接着也學他喜歡的女孩樣子,矯健地上了自行車。

路上,陳慕宇和林悅簡單地講了這幾個故事。

五中發生的兩件事情,比較簡單。

其一,就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彼此相戀,覺得現在的學校生活太沉悶,於是相約私奔去過新生活,後來被老師和家長髮現,於是四處通緝,出動公安把他們抓了回來。

其二,是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戀愛,然後剋制不了青春期的衝動,讓女生懷孕了,兩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於是找了一傢俬立的小醫院給女孩做墮胎手術,由於這個小醫院的設備和條件都簡陋不堪,所以差點鬧出人命,所幸最後女孩還是被送到公立醫院給救了回來,但是因爲墮胎需要大筆錢,之前男生問外面借了高利貸給女生做手術,此事最後也是由警方介入纔算搞定。

於是,在此之後,所有的學校擔心再發生這樣離譜且敗壞學校聲譽的事情,對男女大防進行嚴防死守。

體育課和軍訓,莫不分開訓練,當然一方面是考慮男女生體力差異,但另外一方面,也是防止男女生進行肢體接觸,以免擦出什麼不該有的火花。

而思想上,則是在教研會上告誡各位老師,又讓各位班主任在家長會上以及班會上給同學們不停洗腦,告訴大家現在必須以學業爲重,摒棄所有想要戀愛的念頭——早戀危害極大,簡直罪大惡極,不可姑息容忍!

而奉賢的高中,發生的一則事故,更是印證了上述言論的正確性。

那件事,比較血腥殘忍,聽者無不心生憂懼。

據說,上海郊區奉賢的一所寄宿制高中,有一個女生在放暑假的前一天被害於自己的宿舍。由於女生的老家不在上海,所以放暑假前的最後一天,所有人都回家了,只有她留下來整理衣物,準備第二天乘火車返回家鄉。卻不想就在那晚,該女生被人一連捅了三十多刀。兇手的手法極其殘忍,但是周邊沒有任何兇器留下。

該女生的爸爸是生意人,所以奉賢警方從該女生爸爸的仇家查起,可惜忙了許久,一無所獲。

後來,奉賢警方將焦點轉移到了女生的交友情況,發現女生先後有過五任男友,但是分別找他們談話,談了好幾次,也排查了好幾次,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就在奉賢警方一籌莫展的時候,不得不向上海知名的803刑警總隊請求支援。

關於803的廣播劇和電視劇,曾經家喻戶曉,而其中的主角——端木探長,也確有其人。雖然端木探長已經過世多年,但是他的英明睿智卻深遠的影響着803的後輩們。所以,這些年凡是驚動了803的,必是疑難的重案了!

而上海著名的803,也非浪得虛名!803警員經過仔細分析,終於注意到了女生其中的一任男友。

這個男生什麼都很普通,成績普通,家庭普通,相貌也很普通,和他談話,他也是反應正常,沒有可疑處。但是因爲他太平靜了。

而他,是女生的第四任男友,就在女生和第五任男友交往的同時也和他交往,最後又非常不體面的拋棄了他,所以警方纔懷疑他。

後來審問過程中,他依然心跳平靜,就是測謊儀都測不出他的異常。

爲了讓他交代事情,803警員也思索了很多的法子,但都沒有什麼效果。

最後,803警員決心將他關到一間光線不足的屋子裡,這屋子滿牆壁全是被害女生的照片,可即便如此,男生也在這個屋子裡呆足了三天三夜才終於心理防線奔潰,決定交代問題。

據說,該男生在被死者拋棄後就非常痛苦,他嫉妒死者和新男友成雙入對,是以這是一個計劃周詳的謀殺。

該男生一直了解死者有這樣的習慣,習慣放假前夕最後一晚,一個人呆在宿舍整理衣物。所以當晚,他如常做作業如常睡覺,讓他的爸爸媽媽做了他不在現場的證明人。可事實上,半夜他曾起牀,偷偷離開家,揹着書包去學校,書包裡面就是兇器和一套乾淨運動服。

男生一個人悄悄地來到女生宿舍,然後潛入女生宿舍將被害人殺死。

因爲恨太濃烈,所以他殺死被害人的時候,無法停止對該女生的泄憤行爲,一連砍了三十多刀,都覺得不過癮。

後來殺完人,他又沉着的換下自己染血的外套,接着換上了早就準備好的乾淨運動服,將染血的外套和殺人兇器放入書包,拉上了書包拉鍊,然後篤悠悠的走回家。

因爲,他心態很平靜,所以記得很清楚,他是在走到路燈下第三根柱子的地方,纔將書包扔下了河。接着,他又悄悄回到自己家,繼續睡覺,而且是一覺到天亮。

等他交代完犯罪細節,所有的警察都驚詫了!因爲,一個16歲的少年,思維竟如此縝密,心態竟如此平靜,手段竟如此殘忍!簡直匪夷所思,讓常人難以想象!

按照他所交代的,警察很快就打撈到了兇器和染血的外套。

這則案子,實在太駭人聽聞,所以警方並未向大衆公佈如何偵破以及其中的細節。

但是,由於奉賢區當地的一名檢查官,和女友吃飯時,被女友嘲諷從來沒有辦過什麼了不起的大案子,爲了一時吹噓自己的本事,他一不小心詳細地說出了這個案子的全過程,是以慢慢地在小範圍內流出了這個案子的經過,聽者無不覺得毛骨悚然。

林悅聽後的反應,是異於常人的,她並不覺得害怕,只是感嘆道:“要是這事寫成偵探小說,一定是部很懸疑很賣座的小說!真難想象這世上居然有比偵探小說更讓人驚心動魄、覺得難以破解的案件!”

陳慕宇失笑道:“小說是來源於生活,又經過藝術加工,提煉總結的!沒有生活中的精彩紛呈、溫暖迷人、殘酷炎涼和匪夷所思,不可能產生這麼多偉大的文學著作!”

林悅點頭表示同意,也不禁感嘆情愛的破壞力!以前,看到偵探小說書上分析說,除了變態殺人外的蓄意謀殺情形,無非三種理由——情殺、財殺和仇殺,在這三種比率中,情殺佔了絕大多數!當時,林悅還不信。如今,卻不由得她不信。

此時,林悅也開始質疑起言情小說書上說的——“愛情是美好的,戀愛是快樂”的說法,因爲愛情也有可能帶來痛苦和仇恨,戀愛也有可能是不美好的收場,只是當時的林悅,沒有自身的體驗,只是隱隱的有些感覺,無法說出高度凝練的切實感受。

但多年後,林悅經過了自己的切膚之痛,她必須說言情小說書上的愛,太過虛幻,太不真實,太不生活化了!而生活充滿着變數,充滿着誘惑和考驗,所以現實的愛情和戀愛,往往帶來的不僅僅是美好和快樂,更多的是痛苦和淚水!

後來,林悅看到神鵰俠侶中對情花的描寫——“情之爲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澀,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萬分,也不免爲其所傷。情花的刺上有毒。大凡一人動了情-欲之念,不但血行加速,而且血中生出一些不知甚麼的物事來。情花刺上之毒平時於人無害,但一遇上血中這些物事,立時使人痛不可當。那情花何等美麗,結的果實卻這麼難看。情花的果實是吃不得的,有的酸,有的辣,有的更加臭氣難聞,中人慾嘔。難道就沒甜如蜜糖的麼?有是有的,只是從果子的外皮上卻瞧不出來,有些長得極醜怪的,味道倒甜,可是難看的又未必一定甜,只有親口試了才知。十個果子九個苦,因此大家從來不去吃它。說的雖是情花,卻似是在此喻男女之情。難道相思的情味初時雖甜,到後來必定苦澀麼?難道一對男女傾心相愛,到頭來定是醜多美少嗎?”林悅以爲說的非常貼切,就這點而言,金庸先生總結的非常好,他能看透人心,不愧爲當代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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