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城房價不斷高升,林悅的父母因有些積蓄便又買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林媽媽本來打算用來放租收錢的。
但是大學畢業後,林悅堅持要獨立,鬧着要出去單住。父母擰不過她,想着讓她出去租房,不如把家裡的這套房子讓給她住,這樣也不用擔心安全以及其他問題。
所以,在幾次爭執以及之後的互相妥協中,林悅和她的父母選了這套折中方案。
每週起碼回家一次,這是林悅一個人獨住必須信守的條件。
林悅也從來不違反規定,除非公司有什麼特別事情,比如旅遊、年會、出差等等,但事前林悅也一定提前報備。
林悅一直是個讓父母放心的好孩子。
除了大三那年曠課掛科提出想要休學的叛逆行爲,這二十多年幾乎按部就班,從沒有什麼事讓父母特別操心費神的。
但是如今隨着林悅年歲漸長,林媽媽卻越來越發愁。
女兒眼看已經二十八歲了,沒兩年就要三十了。可到現在,連一個男朋友都沒有帶回家過。她安排相親,林悅總是不耐煩,可這樣下去,如何得了。
雖然現在外面不結婚的大齡男女多的是,電視上的相親節目也比比皆是,但是林媽媽仍然不希望自己的寶貝女兒是其中一員。
所以這個週末,林媽媽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說服林悅去相親。
“囡囡,你再吃一點啊!”林媽媽和本城很多媽媽一樣,不論孩子多大,都喜歡用“囡囡”,“寶寶”的愛稱。
林悅抽了張面紙,擦擦嘴,擺擺手道:“吃不下去了!姆媽,還是儂燒額飯最合吾額胃口,噶個紅燒肉吾要打包帶了跑!”(注:上海方言。意思是:吃不下了,媽媽,還是你燒得飯最合我的胃口,這個紅燒肉我也打包帶走!)
林媽媽聽到女兒表揚總是開心的,但還是忍不住抱怨道:“讓儂回來住儂就是不肯!回來吃得好睏得好,吾還好幫儂打衣裳,有啥不好?儂就是不肯!”(意思是:讓你回來住你就是不肯!回來吃得好睡得好,我還好幫你洗衣服,有啥不好?)
聽老媽又要老生常談,林悅忙向老爸求救,林爸爸只好圓場道:“哎呦,老婆,老孃舅開始了!昨捏看了一半,今朝不曉得這對小夫妻哪能了?”(注:昨捏即昨天,今朝即今天。)
林媽媽一向最喜歡看本城每晚六點半播出以家長裡短爲內容調解爲解決手段的《新老孃舅》節目,一聽節目要開始了,注意力果然分散了一下,忙看向電視機,但看還在做廣告,不由又轉頭對林悅嘮叨道:“儂看人家90後都結婚生小人了,儂噶個80後還一個人,哪能來賽?囡囡,我跟儂大娘娘講好了,明朝伊額老同學額尼子正好有空,儂去看看,好伐啦?”(注:你看人家90後都結婚生小孩了,你這個80後還一個人,怎麼行?囡囡,我和你大姑媽說好了,明天她的老同學的兒子正好有空,你去看看,好嗎?)
林悅嘟着嘴不說話,一會兒才道:“哎呦,剛纔吃太飽了,吾要出去走走。”
林悅剛剛站起來,還未走出一步,就被老媽伸手按住:“那爸爸一直不讓吾講,但吾今朝摒不牢了,不就是一個陳墨宇,有啥了不起!伊已經走了噶許多年,儂哪能還是走不出來?寶寶,儂難道就爲了伊格種人一直浪費時光?小姑娘青春有多少時光?儂爲了伊值得伐?”
林悅一下被刺激到了末梢神經,不由全身一陣戰慄。
當年大三她和陳慕宇兩人分開後,林悅一直渾渾噩噩,以至於多門專業課掛科,被輔導員和專業課老師分別談心。
她一直是老師眼裡品學兼優的好孩子,大一大二都是獎學金獲得者,被衆人一直談之色變望而怯步的《高等數學》林悅修了四個學期,每學期都以年級第一的成績收尾,其他課程,不論選修課、必修課,還是公共課、專業課,只要林悅喜歡這門課程,成績絕對以秒殺衆人來做結果,大二結束時林悅的所有功課平均績點3.7,林悅的很多門功課的成績一度曾是一個神話!
可後來到了大三那段時間,她卻成爲了讓老師們最擔心的學生,輔導員甚至擔心她這樣下去不能順利畢業。
後來又因爲生活不規律,林悅還因爲急性胃炎連續住院兩次,父母接到輔導員電話後,很意外也很心痛,從林悅的閨蜜於甜甜那裡打聽之後才曉得林悅是失戀了,那個男生突然就人間蒸發了,雖然林悅從未多言這段戀愛,但是就憑林悅這樣失常失意,林爸爸和林媽媽都知道女兒內心所遭受的痛苦,所以這個人名一直是個禁忌。
雖然私下裡林爸爸和林媽媽也多次議論過,但林爸爸從那時就一直關照林媽媽不許在林悅面前提起。
林媽媽也一直照顧女兒情緒,從來不說,可是眼看女兒就要三十了,一直不肯再戀愛,林媽媽實在是着急,覺得應該要下猛藥纔是!
林悅半天沒有說話,但是心裡並不否認媽媽的說法。
這些年自己看似是沒事了,獲得了平靜和安然。但是內心深處卻一直有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恐懼。
陳慕宇是自己用整個身心愛了那麼多年的人,何況他們相識的比誰都要早,最後都如此慘淡收場,林悅從內心深處沒有信心再去經營一段感情,她不知道那麼多的付出之後結果又會怎樣?
那樣的痛徹心扉,林悅再也不想了。
她不能接受那個失常的自己,這樣的失控失態是她人生裡從來沒有的事情。
但是,那些都曾經真實的存在過,她無法抹去。
雖然她告訴自己要正視這些過去,但是,她不想再這樣了。
林媽媽見林悅沉默不語,是心疼的,但這是女兒最大的心結,總不能讓女兒爲了這個過去一直買單吧,何況在這段過去中錯的不是林悅,爲什麼女兒要爲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呢,不值得的!
一直寶貝林悅幾乎從來不拒絕林悅任何要求也一直對此事保持沉默的林爸爸也出聲道:“悅悅,給你取名‘悅’字,就是希望你能快樂一生。這是從你出生起,我對你最大的希望。不管那段過去讓你多難受,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了,寶貝你應該向前看了。或許,明天那個人你也看不上,但是沒關係,你去看看,大不了不成,以後再尋合意的。可是寶貝你不試,那就永遠找不到陪你一輩子的那個人!戀愛和婚姻不一樣,婚姻是瑣碎的,是需要成熟和理智的態度對待的,那個陪你一輩子的人不一定是你的最愛,但是一定是最合適你的,讓你覺得舒心的。寶貝,不論怎樣,明天去試試吧,好嗎?”
林悅看着父母期待的目光,想着陳慕宇回來後自己這幾夜的失眠,便覺得她應該去試試,起碼不該讓陳慕宇成爲一重障礙,於是,她扯出一抹笑,對媽媽說道:“好,我明天去。”
林媽媽超出預料的順利,不由開心不已,看到《新老孃舅》已經開播,不由對林爸爸道:“開始了,看電視吧。”
林爸爸應了一聲便和林媽媽開始討論起電視的內容,熱烈地氣氛絕對不輸現場的熱心羣衆。
林悅不由笑了,這就是她可愛的爸爸媽媽啊。雖然他們也時常爭吵,但是他們牽手一生不離不棄,一起面對生活中的種種的瑣碎和麻煩,享受這種平淡的快樂,何嘗不就是詩歌裡常常描寫的唯美非常的幸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林悅知道,自己也一直渴望有那樣一個人可以和自己平淡一生,幸福一生。曾經,她以爲陳慕宇就是那個人。她所有美好的寄託都賦予了他,而他比她想象得更好,他總是願意遷就她,爲她善後,甚至對她的任性和小脾氣擁有無限的包容。
林悅從沒有想過這個那麼喜歡自己對自己那麼遷就包容的人會突然離開,會一去杳無音信,會捨得放任自己一個人……可是種種的不信在事實面前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這些日子,隨着陳慕宇的回來,和他相關的記憶也跟着鮮活起來,在深夜總是纏繞着林悅。林悅甚至在夢中也不由會夢到以前和陳慕宇一起常去的圖書館,以前一起常去的小店……
可是,醒來的林悅知道,不管夢裡是甜蜜還是痛苦,那個人都不可以再進入她的生活了,因爲他帶給她的傷害太深了,深到無法輕易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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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悅相親的這個男人有個好聽的名字,叫韓墨。
人也有如其名,好看,耐看,舉止得體,優雅大方。
林悅在見到韓墨前,沒有對這次相親有什麼特別的期待,甚至想着要找個什麼不合適之處回家和老媽交代一下,但是任她看了半天,都沒找到一絲缺點。
韓墨,比她大兩歲。目前在大學做輔導員。任教的學校恰巧就是林悅的母校。
所以兩人談起母校都覺自然舒服,顯然兩人都頗喜歡這個話題。
很快,兩人的稱呼就變成了師兄、師妹,其中雖有幾分調皮的戲謔。但是,很顯然,氣氛很愉快。
因爲去邊遠山區支教過兩年,所以韓墨有着常人對匱乏的物質生活不了解的深刻。但是談到這段過去他是微笑的說的,甚至說道因此事被女友拋棄他也是微笑着的。他雲淡風輕,或許是因爲這些已經是過去。
可讓林悅感興趣的不是他去支教的奉獻精神,而是好奇:“你去之前徵求過你女朋友的意見嗎?她怎麼說?”
“她不支持我去,我們爲此發生過幾次爭吵。”
“那你後悔嗎?或許你不去,他不會離開你。”
韓墨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略微思考後才誠實答道:“應該說有遺憾。但是不後悔。如果不去,或許我不能留校。如果不去,我無法體會那樣的生活。如果不去,我會有更多的遺憾。”
“那是不是表示,在你心裡,前程和經歷,比她更重要?是不是表示你愛她愛得不夠深?你無法爲了他而放棄你所要追求的生活?”雖然問的是韓墨,但何嘗不是在問另一個她想問的人,這是藏在林悅心裡一直以來的疑問。
雖然林悅問這些問題的神情是肅然地,語氣甚至有些逼人,但韓墨仍舊溫和地平靜道:“你說的沒錯。可我很明確去兩年,當中可以回來探親,她也可以來看我,她可以選擇等我,也可以選擇放棄。不管怎麼選,她都沒有錯。或許我和她,都愛得不夠深,所以我們都無法爲對方妥協。”
生活不是小說,每個人都無法要求對方將愛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畢竟生活太現實,愛情給不了你麪包,給不了你想要擁有的生活。
韓墨沒有錯。陳慕宇的選擇或許也沒有錯。可是林悅能輕易的理解韓墨,卻永遠無法對陳墨宇的驟然離開如此輕易的諒解。因爲,陳墨宇甚至連和她爭執的機會都沒有給,他什麼也沒有說便走了,甚至連等他的機會也沒有給她,走得那樣輕易。
好友于甜甜曾和林悅說過一句頂有道理的話——“別人的事情頭頂過,自己的事情穿心過”。
韓墨的故事是別人的故事,而陳墨宇的故事是自己的故事。所以同樣的選擇,但是林悅卻無法給出同樣的評分標準。
何況,在林悅看來,這件事情上,韓墨比林墨宇要做的厚道,起碼他約定了時間,把選擇權也給了對方。而不是一味的自顧自的選擇、執行,甚至連準備的時間也不給對方,便讓對方措手不及的遭遇那些。
所以,林悅仍舊笑意嫣然的和韓墨笑談,甚至彼此留了聯繫方式,約定了下次約會的時間和地點。
下週六上午十點,母校門口。他們約定一起欣賞母校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