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林悅聽話, 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林悅睡覺一向不老實,多夢多動的很。從來沒有在睡覺的時候從牀上摔在地上的林悅,也不知爲什麼, 那天晚上從牀上摔了下來, 幸好她房間裡鋪了厚厚的地毯, 但還是不幸地碰到了膝蓋上的傷, 瞬間把林悅給疼醒。
林悅因爲疼, 無法一下子從地上爬起來。
而剛剛去客廳倒水喝的林爸爸因爲聽到林悅摔在地上的呻-吟聲,便迅速趕了過來。
他將女兒從地上抱起來放在牀上,然後仔細檢查着林悅的傷口, 發現又破皮流血了,不由心疼道:“這幾天就不要去學校了, 等養好傷再去吧!”
林悅乖覺的點頭。
於是, 林爸爸又拿出家裡的醫藥箱, 爲林悅洗傷口、上藥、包紮傷口,折騰了好一陣纔將林悅的傷口處理好。
林悅因爲疼得厲害, 便也睡不着了,就對爸爸撒嬌道:“爸爸,我睡不着了,你給我講個故事,好嗎?”
林爸爸知道女兒肯定因爲疼才睡不着, 是以沒有二話, 便翻開了林悅書架上衆多書籍中的一本歷史故事書, 坐在林悅的牀頭, 緩緩地爲林悅讀故事。
林悅聽着聽着, 慢慢地睡着了。
林爸爸看着女兒熟睡的模樣,不由嘆息, 最近家裡實在不太平。
老婆剛剛大病一場。出院後雖然恢復的不錯,但畢竟元氣大傷不比從前。
如今女兒又摔傷了。今天下午在接到老師電話的那刻,他心頭不禁一顫。
是以,這一瞬,林爸爸做了一個重要決定——決定放棄現在的領導崗位,和上級領導要求換一個錢少一點沒關係但是不用經常出差可以照顧家的工作崗位。
彼時,林悅和林媽媽都不曉得爸爸的這個決定。
林媽媽事後不久就知道了,雖然爲老公自動中止大好前程的行爲感到心疼,但也覺得有這樣把家庭看得如此重要的丈夫很滿足很欣慰。
而林悅是在很多年以後才知道爸爸當時的這個決定的,但即便此事已經過了很多年,林悅仍舊爲爸爸的心意而感動。比起那些只要前程不顧念家庭還滿嘴冠冕堂皇藉口的男人,林爸爸要勝那些人太多了。
但是,在林爸爸看來,這不算什麼,只是一個丈夫和父親應盡的義務。
林悅在受傷之後,一直都沒有去上課。
因爲天氣炎熱,也因爲傷口在膝蓋上,是一個再小心也無法不彎曲不擠壓碰觸的地方,所以傷口一直在化膿始終沒有癒合,也所以林爸爸每天要用鹽水給林悅洗傷口,總是要把化膿處全部挑破洗去。
這就等於每天要將傷口撕開一次再在上面撒鹽,然後再敷藥包紮,整個過程血肉模糊,林媽媽都不忍心看。
林悅雖然一向堅強能咬牙硬挺,但每天經歷這個過程的時候也會忍不住流淚,因爲實在是太疼了。
而爲了讓林悅忘記這鑽心的疼痛儘量轉移注意力,每天在林爸爸給林悅洗傷口的時候,林媽媽都會拿出撲克牌陪林悅玩“24點”。
雖然傷口依舊疼痛難當,但是林悅會盡量轉移注意力在遊戲上,這樣感覺會稍好些,但仍舊時不時地會忍不住咬緊牙關才能不發出因疼痛而起的呻-吟。
所以,以後當林悅看電視看到三國演義中關老爺可以刮骨療傷而面不改色神情自若的情節,實在是太佩服了。
林爸爸林媽媽雖然非常心疼林悅,但此時此刻也總是面帶微笑地鼓勵林悅,說林悅的24點算得又快又好,從不提旁的。
三天後的一個週五,在放學後,陳慕宇首先取得了班主任嚴老師的同意,接着到公共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到林家。
電話接通後,陳慕宇率先有禮貌地說道,“你好,我是林悅的同學。”
電話那端的聲音也很溫和,“你好,同學,我是林悅的爸爸,你是找林悅嗎?” 說到這裡,林爸爸剛剛想把電話放下,去叫林悅來聽電話的。
卻不想陳慕宇接着說道:“叔叔,你好,我是陳慕宇,林悅的同桌,也是班長,我受嚴老師和同學們的委託要來看看林悅,不知林悅現在情況怎麼樣?”
林爸爸對陳慕宇印象很好,不由更多了幾分親切熱情道:“是阿宇啊,你好,常聽悅悅提起你。
她現在膝蓋的傷挺嚴重的,一時半會不能去上課了。我替悅悅謝謝你和同學們這麼關心她。”
“這是應該的。叔叔,林悅有段時間不能上課,班主任嚴老師讓我給她補課,你看我明天下午是
不是可以到你家給林悅補課?”
“當然可以。不過麻煩你了。”
“不麻煩的,應該的。”
第二天下午,林爸爸和林媽媽都非常熱情地歡迎陳慕宇的到來,又是給他送上洗乾淨的蘋果,又是給他遞上插好吸管的汽水。
陳慕宇客氣地表示謝謝後,卻什麼都沒動,只是詢問是否可以看看林悅的傷怎麼樣了。
林爸爸立即帶陳慕宇來到林悅房間後,便退了出去。
稍後,又將準備了兩人份的蘋果和汽水送了進來,放在林悅的書桌上,又帶着微笑走了出去。
不過林爸爸和林媽媽不知道的是,陳慕宇始終沒動這些水果和汽水,最後都進了林悅的肚子。
林悅看着陳慕宇來了,見他還帶着書包而來,不由放下手上的遊戲機,嘟着嘴,看着他沒好氣道:“好不容易不要做作業,誰讓你帶這些作業本過來的?”
陳慕宇依舊好脾氣道:“我知道你不方便去學校,所以特意申請來給你補課。就是我不來,老師也會派別人來的。作業你現在不做,回去也要補的。與其如此,不如現在慢慢做掉一些,反正不急着交。”
林悅大眼睛一閃道:“要不……你幫我做吧!”
陳慕宇無奈地看着林悅道:“等你傷好了還是要回學校參加考試的,而且我和你的筆跡不一樣,這樣不行的!你自己做,不懂問我,我都會講給你聽的!”
林悅沒精打采地拿起手裡的遊戲機道:“那你把作業本放下,你走吧!我現在要玩遊戲,你別煩我了!”
相處這麼些年,他還不明白林悅生氣了那他就太沒眼色了,對於哄林悅開心,陳慕宇早就訓練有素了,他道:“阿悅,前兩天我去學校圖書館借到了一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小說,你不是同我說你最喜歡她的小說改編的電影《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ABC謀殺案》。”
林悅果然來了興趣,接過陳慕宇遞出的書,問道:“圖書館這樣的小說還有嗎?”
陳慕宇道:“我沒見到很多,不過我會幫你找的。每人每次只能借兩本書,你把學生證給我,下次我多借幾本。”
林悅指着地上的李寧牌橘紅與灰色相間的書包道:“就在外面的那個口袋裡,你自己拿吧!”
陳慕宇按照林悅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林悅的學生證,並且在找學生證的過程中看到了一個信封,封面上寫着“林悅收”,陳慕宇不由心頭一顫,這些日子他也見了不少走廊裡教室裡時有這樣的信出現,多是愛慕信,陳慕宇知道不應該冒犯林悅的隱私,但還是剋制不住地將信抽了出來。
林悅看着他手上的信封,反而問他道:“你手裡拿的這是什麼?我之前倒沒注意,你拿過來我看看!”
陳慕宇對林悅有時的這種遲鈍,真不曉得是該哭還是該笑。陳慕宇不太願意遞出信給林悅,但也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不拿出來,是以只能無奈地遞給林悅。
林悅打開一看,上面寫着綿綿情話,“如果有一天,我化作了一杯黃土,這黃土上長出的青草也是爲你而綠,開出的黃花也是爲你而香;如果有一天,我化作了一溪清泉,這清泉裡翩躚遊擺的魚兒也是爲你而舞,那叮咚的泉響也是爲你而唱……”還有什麼,“五百年的等待換來一次擦身而過,五百年的祈禱換來一次回眸,能夠見到你一定是上輩子我跪在佛前虔誠的祈禱被聆聽了……”
林悅讀着這些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的話,不自覺的皺眉,再看署名——黃飛然。林悅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誰,林悅拿着這信連着信封一起丟給陳慕宇道:“幫我扔掉!也不知誰在惡作劇,寫這麼奇怪的句子給我,我都不認識這個人!”
陳慕宇聽着林悅的話不由嘴角輕勾,接過信迅速瀏覽後,更是笑不可抑,覺得此人太不瞭解林悅了!
這些話,對其他滿腦子言情小說的女孩子或許有用,但對林悅這個愛打架愛運動愛玩遊戲、從來不看言情小說、也從來不看哭哭滴滴的瓊瑤電視劇的“帥氣假小子”而言,根本就是對牛彈琴!
再瞄一眼名字,陳慕宇一時半會也沒想出這人是誰,於是沒有說話,只是暗暗記下這個名字,決心週一回學校後一定要把這個傢伙找出來不可!
對這個小插曲,林悅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絲毫也沒有想到這就是所謂的求愛信,更別提開心得意的情緒了。林悅只是拿起陳慕宇給的偵探小說,津津有味地開始讀了起來。
陳慕宇看着不開竅的林悅,忍俊不禁,嘴角彎起的弧度越來越大,但還是剋制着不笑出聲音打擾林悅。
於是,兩人一個坐在牀上看偵探小說,一個坐在牀邊的凳子上看課本,就這樣默默度過了一個週六的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