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齊相田假的大叫。
大殿外,立刻走來一個雄壯的將軍。
田榮一直等在外面候命,聽到呼喚,立刻邁步入殿,幾步便走到酈食其身前。
他身材魁梧,伸出大手,捉住酈食其的脖頸,就像是抓小雞一樣,徑直往後提去。
這時,酈食其的腦袋裡還回蕩着田假的話語。
烹了?
烹了!
雖然看到外面那個燒水的大鼎時,他就隱約猜到一些,但如今真的面對此事,還是感覺有些啼笑皆非。
酈食其想起之前在趙將軍面前發下的豪言壯語。
大丈夫居世,若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這還真是一語成讖。
不對。
“這不該是我酈食其的命!”
酈食其在心中咆哮。
他當生而鼎食,而非死於鼎烹。
“哈哈哈,相邦欲要烹我酈食其,甚好!”
酈食其也不反抗,任憑田榮拖着他後退,嘴裡大笑着:“只是今日相邦烹我酈食其一人,他日這滿朝王侯將相,公卿臣僚,盡當爲鼎中爛肉,合成一鍋大羹,不知是何等滋味,只恨吾不能品嚐也。”
此話一出,殿中齊國公卿盡數勃然色變。
有幾個膽怯的齊臣甚至害怕到開口,爲酈食其求情。
田假抿着嘴不說話。
王榻上,齊王建縮成一團,胖胖的臉上已是看不到血色。
酈食其快被田榮拖到殿門了。
他也不求饒,只是臉上帶着笑,一臉戲謔的望着殿中的齊相田假。
我賭你不敢烹我!
……
田假同樣咬着脣,眼睛有些發紅,盯着被田榮拖向大鼎的酈食其。
他在等這個秦使求饒。
只有先來一個下馬威,擊垮這秦使的銳氣,他們才能在接下來的交談中佔據上風。
只是這酈食其面對即將被烹的命運,卻依舊坦然自若,面不改色。
甚至他的臉上還帶着那種嘲諷的笑容,彷彿早已看穿了田假的想法。
殿中,齊國羣臣相繼開口。
“相邦,秦使可不能亂殺。聽說這酈生乃是趙佗的親信,如今又作爲使者前來,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若是吾等殺了他,趙佗定然不會放過我們!”
“是啊,秦使不能殺,否則吾等與秦國之間再無緩和的餘地,說不定秦軍破城之後,還會報復屠城!”
“相邦,快阻止啊!”
齊國諸臣驚恐無比,爭相開口,生怕田假真的把酈食其給烹了。
就連屬於主戰派的上卿太史文和即墨大夫也都相繼開口:“相邦,秦使不能擅殺,還當穩妥處置纔是。”
田假默不作聲,只是盯着那被拖到門口的酈食其,距離燒着水的大鼎不遠了。
你快求饒啊!
田假在心中吶喊。
他希望酈食其低頭。
可惜,酈食其直到被拖出了殿門,也沒有開口,只是在那裡笑。
到了這時,就連榻上的齊王建也坐不住了。
他叫道:“相邦,快將人帶回來。”
輸了。
田假心中苦笑,無奈開口:“田榮,將秦使請回來吧。”
“快將秦使請回來!”
“田榮將軍!”
幾個驚慌的齊臣連忙叫起來。
贏了。
聽到殿中傳來的話語,酈食其臉上笑容更盛。
然而下一刻,酈食其眼中閃過驚慌之色。
因爲在殿中齊相和諸位齊臣開口後,這田榮依舊沒有止步的意思,將他死死扯住,直奔大鼎走去。
田榮看上去有不顧相邦命令,要將酈食其扔進鼎中煮死的架勢。
“不會真被酈老二說中,遇到齊國的忠義死士了吧?”
酈食其急了,眼看大功將成,他可不想死在這種愣頭青手裡,那可多虧啊。
薪火燃燒,沸水滾燙。
濃濃熱氣噴涌而出,打溼了酈食其的後背。
他急中生智,低吼道:“田榮,我若一死,你的子嗣後裔,包括狄城田氏一族,盡當爲吾陪葬。”
田榮停下腳步。
他回頭看着眼前的秦國使者,雙眼如同要噴出火來。
酈食其毫不畏懼,就在這大鼎之前,與田榮對視,眼睛睜的比對方還大。
終於,田榮輕輕一嘆。
他放開手掌,向酈食其拱手告罪:“田榮愚鈍無禮,還請先生恕罪。”
“無妨,將軍的力氣可真是好大啊,哈哈。”
酈食其打了個哈哈,轉身往殿中走去,邊走邊抹頭上的汗水。
這一次,他的目中精光閃閃,充滿了自信。
剛纔那一場心理上的交鋒,他贏了。
對於接下來的任務,越發有把握。
片刻後,酈食其重新走入大殿中。
“吾曾聽聞酈先生膽識驚人,能臨危而不懼。故而心中好奇,適才只是相戲一番,先生果真好膽,讓吾佩服。”
田假拱手開口,爲剛纔的事情尋個臺階下。
酈食其卻是佯裝驚訝道:“原來只是相戲一番呀,我還以爲大王和相邦是真想烹了我酈食其,然後等着我秦軍破城,在這臨淄城中煮上一鍋大肉羹呢。”
這隱含威脅的話語一出來,殿中衆人臉色皆不好看起來。
王榻之上,齊王建乾笑一聲,說道:“先生勿要再說戲言,還請就坐。”
酈食其嘿嘿一笑,走到案几後坐下,嘴裡還道:“剛纔被那大鼎一嚇,有些渴了,不知大王可否爲外臣賜杯酒水壓壓驚?”
齊王建尷尬一笑,忙道:“來人,爲酈先生賜酒。”
很快,便有侍者入殿,端來酒水。
酈食其也不拘束,自顧舉杯暢飲。
“痛快,大王賜的酒水就是好喝。”
酈食其邊飲邊叫,酒水順着他鬍鬚滴落,頗有一種豪放姿態。
殿中羣臣臉色不太好看。
他們都是政壇老手,哪會不知道酈食其此種做法,乃是奪取主動權,佔了上風。
剛纔一場心理戰交鋒,他們是輸的徹徹底底,已經沒了銳氣。
待到酈食其放下酒杯後,齊相田假這才冷着臉說道:“先生酒也喝了,此番也該向吾王自稟使命了吧。兩國交鋒,不知先生來此何意啊?”
殿中諸位齊臣皆將目光望來,其中有不少人眼含期待的看着酈食其。
酈食其嘿嘿一笑,說道:“還是剛纔那句話,鄙人此來,是爲救大王、相邦,以及這滿殿公卿和臨淄數十萬齊人而來!”
“可笑!”
只見一人冷哼出聲,斥道:“我原以爲你這酈生,身爲秦國使臣,來我臨淄,面對我齊國君臣,必有高論,沒想到,竟說出如此可笑之語!”
這話一出,齊宮大殿上,氣氛再次變得緊張起來。
一場無形的戰爭,已經開始打響。
田假嘴角微勾,剛纔他想給酈食其一個下馬威,結果慘遭失敗,反被酈食其佔了上風,這對於接下來的談判並不利。
如今有人站出懟他酈食其,自然是好,如果能在口舌之爭上找回場子,壓一壓酈食其的風頭,對他們的談判有利。
酈食其則是尋聲望去,見說話之人是個長臉短鬚的高個男子,看其打扮,至少是個大夫爵位,便笑問道:“還請問足下名號?”
那人哼笑一聲,自傲道:“吾乃即墨大夫田朗是也。”
酈食其笑眯眯說道:“鄙人想起來了,原來足下便是那位統率五千士卒來援臨淄,被我秦軍截擊後,便果斷棄軍逃走的即墨大夫呀。大夫之名,鄙人可真是久仰久仰。”
“大夫麾下三千士卒,正在我軍營中幹活,搬運石料木材呢,他們對於大夫,可真是思念的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