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白沉已經走到門口，卻又被姜堯叫住，他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凝重：“你知道你在做什麼麼？”
白沉沉默了一會，然後纔是緩緩開口：“我知道。”
“公子同意你在荊天明身邊，不是讓你保護他。若是公子知道，你放着這麼好的機會不好好利用，反而替他治療，會怎樣麼？”
“我知道。”白沉微微斂眸：“我的事你不用管，若是公子問起，你將責任推在我身上便可。”
“我之前說你利用天明對你的信任，一步步將天明按照你的預計逼入幽都。可是現在，我卻希望你依舊能保持冷靜。”姜堯看着白沉：“我是後來的，跟你們都不熟，也自覺與你們不同，但好歹認識了那麼多年，不希望最後要幫你收屍。”
“我沒有背叛公子，也不可能背叛公子，只是想救一個人罷了。”白沉說到這這裡，突然冷笑了一聲：“你說的沒錯，你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我們是殺手，而你是醫者，殺手無情，醫者仁心。屠尺是我殺了，除了屠尺，紅娘子也是我殺了，就算從小就認識，這些棄子在我看來，性命也是分文不值，動手時也不會猶豫，如果我是棄子，在他們看來，我的性命也會是如此。”
“我們從小到大，學的，就只有服從命令和如何殺人，也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你現在心軟了。”
“不是心軟。”白沉微微搖了搖頭：“大抵只是，殺手做久了，還是蠻喜歡交一個朋友的。”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天明知道了你的身份會如何？”
白沉微微一笑：“那就是後話了。”
“你是醫者，會對你的患者負責的對吧，我先走了，照顧好他。”
出了紫幽閣，白沉纔是對着天空招了招手：“翻雲。”
“大人。”白沉將從新超過一邊的藥方遞給翻雲：“這上面寫的東西，不惜代價，全力搜尋。”
翻雲先是微微一愣，隨即還是抱拳點了點頭：“是。”
“另外，給墨送一份信，我要見他。”
“是。”
見翻雲走了，白沉纔是微微嘆了一口氣：“復痕草麼，呵，真是恰到好處啊。”
……
聽天明醒了，白沉連忙趕了過去，而屋內黎玥，紫衣等人則是早已經到了，都是站在天明牀周圍不遠不近的地方。
看到白沉，天明眼睛微微一亮：“子熙。”隨即便是掙扎這要坐起來，卻是扯動了傷口，誒呦一聲的叫了出來。
白沉連忙摁住天明肩膀：“快躺下，別亂動了。”
“哦。”天明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只好躺下，唔，怎麼感覺，子熙給他的感覺和以前不怎麼一樣了呢？好像自帶絕對實力的冷氣場，讓他只好乖乖聽話一樣。
“我記得，我昏迷之前好像看到你了，子熙，你怎麼樣啊，那個屠尺沒有傷到你吧？對，屠尺，屠尺怎麼樣了？”
“我沒事，沒受傷。”白沉一邊說着一邊將天明的被角掖好：“你說屠尺？是和你交手的那個人吧，幸虧紫衣姑娘和無幽趕到的及時，那屠尺本就在你手下收了極重的傷，被紫衣姑娘和無幽殺掉了。”白沉說這話時微微笑着，目光淡淡掃過紫衣等人。
紫衣看着這目光，只覺得背後微微發涼，愣是將實話嚥了下去。
麻蛋，他們趕到的時候，那個什麼屠尺已經身首分家了好麼，至於誰動的手根本不用猜好麼。
偏偏他們還不能說出實話。因爲即便說了，看少主這幅模樣，也不會是會相信的樣子。
“對了，天明，你爲何會私自出去攔截屠尺，你難道不知道這有多危險麼？若不是我們察覺到不對，趕了過去該怎麼辦。”
“對，對不起……”
“我，我就是知道跟你們說了的話，你們肯定不會讓我去，可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天明微微抿了抿嘴：“對不起，我實在控制不住。”
白沉微微嘆了一口氣：“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了吧。”
天明點了點到，又立刻搖了搖頭，半響纔是磕磕巴巴的說：“你們都出去吧，我，我就和子熙說好了。”
紫衣，無幽，大司命：“……”這種日了狗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麻蛋，他們這麼多人還比不上一個‘奸細’值得信賴。
見屋內的所有人都離開了，白沉：“好了，現在可以說了吧，你爲什麼這麼莽撞？”
天明沉默了良久，過了一會纔是緩緩道：“我是爲了給阿公和阿婆報仇。”
“報仇？”
天明微微勾了勾嘴脣：“還記得，我們認識的明月村麼？”他擡頭，看着棚頂，沉默了幾秒纔是接着道：“我是在哪裡長大的。”
“當初我被月神送出咸陽宮後，輾轉來到明月村，被一對夫婦所收養。”
看着彷彿陷入回憶的天明，白沉心頭一緊，鄒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一直以來，他都在下意識忽略，天明爲什麼會對明月村的地形那麼熟悉，他們怎麼就那麼恰好的住在絕止和冷雨住過的院子。
“一直我都不知道他們叫什麼，只是叫他們阿公阿婆。”
“從小我一直與村子裡面的人很少接觸，更是基本沒有離開過村子，那時在我的認知裡，世界彷彿就只有那麼一方小小的天地，熟悉的人也只有阿公阿婆兩個。”
“他們會給我講很多有趣的故事，但有的時候也會很嚴厲，一個招式要反覆連上成百上千遍，一本書要反反覆覆的看，直到全部背下。可有的時候他們又會對我很包容，包容我一切的胡鬧。”
“直到有一天……”
“那樣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阿公和阿婆將我鎖在了密室裡。那其實原本是我和阿公阿婆常玩的一個遊戲，他們會在密室裡準備足夠多的食物，密室一旦被鎖上，是我發從外面打開只能由我我裡面解開所有的機關，才能打開另一扇門，那扇門後面連着的是一處密道。直接通到明月村外。”
“我醒來時，就已經在密室裡，開始我以爲是阿公阿婆對我的考驗，但內心卻一直有着不安，我用最快的速度破解掉那些機關，從村子外面趕回去。”
“院子外面的陣法都被扯掉了，空氣裡是還沒有散乾淨的血腥味，院子裡是一個墳包，你挖開墳包，阿公阿婆就躺在裡面，身體已經涼透了，我怎麼叫都叫不醒。”說到這裡，天明的聲音已經哽咽了起來。
“我叫他們，他們都不理我。我說，我以後再壓不淘氣，不胡鬧，會好好聽他們的話，好好練功，好好學習，他們也沒有醒過來，以後也沒能再醒過來。”
“你猜他們爲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是什麼。”
“封針，在原有的睡眠咒印之上，神不知鬼不覺的又加了一層封印，封印掉我曾學過的武學招式，背過的所有書籍。讓我成我一個普通人，一個誰也不會懷疑來歷的普通人。”
“封針針法，影夜絕學。”
“後來，我就被大叔找到，離開明月村，直到解開我身上的睡眠咒印纔想起過往的一切。”
“然後我回到了明月村。”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知道阿公與阿婆的身份。”
“影夜三長老奪命書生，絕止。影夜五長老百曉生，冷語。”
白沉放在牀榻邊上的手狠狠一顫，眼睛也因爲巨大的震驚而睫毛微顫。
“而殺死他們人，分別便是，影夜的四長老屠尺和八長老紅娘子。我在明月村外看到了紅娘子的屍體。”
“與其他人不同，屠尺常年鎮守影夜城，很少出來。我想提阿公阿婆報仇，錯過這次機會，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找到更好的機會。”
白沉抿了抿嘴，半響還是擡起手，輕輕拍了拍田明的肩膀：“天明，那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屠尺也已經死了，你該放下過去。”
“可是我放不下。”天明緊緊閉住眼睛，手也是緊緊攢緊：“我剛恢復記憶的那些天，只要一閉上眼睛，就全是阿公阿婆照顧我的那些時日，可畫面一轉，他們就變成兩具冷冰冰的屍體，我保護不了他們，我甚至連兇手是誰都不知道，更何況，若不是爲了隱藏我的存在，阿公阿婆也不會放棄反抗，他們那麼厲害，說不定就能逃走呢。”
“所以我纔要來這裡，我要爲阿公阿婆報仇。”
白沉發覺天明的情緒有些不對勁，連忙摁住天明的肩膀：“天明，天明，你冷靜一下，現在紅娘子和屠尺不是已經都死了麼？”
“是啊，都死了。”天明恍然若失的似是有些迷茫的喃喃：“可是爲什麼，我還是放不下呢……”
“我總覺得，害死阿公阿婆的還有別人，如果只是屠尺和紅娘子，阿公和阿婆只要不打開陣法就好了啊……完全可以抵擋很長時間，足夠阿公和阿婆帶着我離開了，可他們爲什麼要放棄抵抗呢。”
“現場還有別人，而那個人，一定纔是關鍵，是能讓阿公阿婆連鬥志都提不起來的人。”
白沉微微斂眸：“是麼，那麼你覺得那個人會是誰？”
“我不知道，也許也是十二長老中的人，也許是內庭的人，但那個人一定與阿公阿婆熟識，而且知道如何破解桃林陣法。”
“那如果你找到了那個人，又會怎麼做？”
“當然是給阿公阿婆報仇了。”
白沉手指漸漸攢起，面上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平靜：“那如果那個人很強，比屠尺還強怎麼辦？”
天命咬了咬脣：“再強的人，總有一天，我也能夠打敗他，替阿公阿婆報仇。”
“嗯。”白沉有些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鬆開緊握的手，擡起手，摸了摸天明的頭：“那你現在就好好休息，好好養傷，等到你足夠的強，再去找那個人。”
“下一次，可不能這麼莽撞了，知道麼。”因爲，下一次，我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