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的武功越來越高,可卻越來越見不得血腥,只除了影夜,讓他恨之入骨的影夜。
再後來他來了承挽,進了幽都,大司命罵他蠢,傷的人再多也不及殺一個人更有震懾力。
可是再後來,他終於讓劍粘上鮮血,哪怕那些人,真的算起來,沒有一個不揹負着人命。
可現在,他想要救一個人,可能需要用另外的許多條人命去換,可他卻已然能夠面不改色。
輕舞怔住了,是的,從她和天明重逢,她就知道天明變了,或者說是長大了。
而且是用一種,極爲慘烈但對***卻最有效的方法。
偶爾她會有些慌神,甚至覺得有些陌生,畢竟兩年半的時間,其實已經很長,足夠發生很多事情,足夠讓一個人脫胎換骨。
但她還是覺得,天明依舊是那個天明,那個拿着劍,卻單純的只是想保護身邊人的天明。
“天明,你覺得現在你手中的劍是爲什麼而揮動?” ωwш◆тTk án◆¢O
天明一愣,接着陷入了沉思,半響之後豁然開朗,是了,他手中的劍依舊是爲了守護而存在而非是殺戮或者爭搶。
而他之所以還會猶豫,或者說兩難,不過是因爲,他,還不夠的強。
“不過……生死澤,也許同姜堯聯繫頗深。”
經過一番討論,輕舞將時間敲定在了四日後的夜裡。
而黎玥亦是託紫幽閣內的弟子送回九黎族中。同時發了消息給夢魘,錦城。陰陽家的絕大部分弟子盡了影夜城,全身靈力根本無法正常運轉,所以輕舞的打算,僅僅是讓這些人,作爲在影夜外的接應。
而此時,輕舞等人還不知曉,遠在千里之外,坐在那高高皇位之上的人,即將做出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將引起整個帝國的動盪,乃至波及後世無數的光陰。
“趙高。”四十七歲的帝王輕輕的談了一口氣,他已經並不太年輕了,儘管坐在那皇位上的男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可他的眼睛,太過疲憊與蒼老,彷彿已經是一個耋耄老人。
“臣在。”趙高在斜下方恭恭敬敬,低眉順首,似乎並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羅網的首領。
“現在是哪一年了?”嬴政的聲音也疲憊極了。
“回陛下,如今是三十四年。”嬴政繼承王位的第三十四個年頭,距離統一六國,也過去了將近九年。
“三十四年了啊。”嬴政微微往後,靠在椅背上,如此算的話,原來阿房已經離開他十四年這麼久了麼。
他忽然想起昨日他去了一趟清幽宮,去看了一眼那個在那個地方關了十四年的女人。
他說:“你還活着。”十四年來,幾近不聞不問,可想而知宮內的宮人會如何對待此人。
對面的女人笑的有些癲狂:“當然,你還沒死,我怎麼會死。”
“嬴政,不看着你死,我怎能……瞑目。”
是了,沒人比他更恨眼前之人,也沒人能比眼前之人痛恨自己。
“你是哪一年進的宮來着?”
趙高沒有猶豫的便答:“回陛下,臣已進宮二十年了,但伴在陛下身邊不過十四載。”
嬴政眉頭輕微動了動,也是十四年麼?是了,他將眼前之人帶在身邊,正是阿房去的那一年,然後賜了趙氏。
“寡人記得你是受了傷。”傷了私密之處:“才成爲內臣。”而原本的趙高,是個侍衛。
“是。”趙高微微頷首:“陛下仁慈,並未嫌棄臣身有殘缺。”
已經過去很多年的記憶,卻一下子清晰起來。
趙高的傷是爲了救他而受得,而那場刺殺的主導卻並非影夜,而是……道家。
他問爲何。
那名術士答,我看到了滿目瘡痍。
趙高初進宮的時候還是個侍衛,想不起來武功如何,但能進宮,必然是不弱的。他隱約有些印象,那個時候,趙高好像還是個少年,而他之所以會對一個小侍衛有印象,是因阿房提過一嘴,但當時阿房究竟說了什麼,他卻已經想不起來。
等再一次看到這個小侍衛,就是幾年後,在那場刺殺裡。
然後他賜了趙氏給趙高,而趙高原本沒有姓,也沒有氏。
再然後有了羅網,以及影密衛。
羅網他交給了趙高。
影密衛交給了李家,現如今在李巖手中,李將軍嫡次子,曾是舞兒的侍衛長。
“你是那一國之人來着?”
“天下之人現如今皆是秦國之人。臣幼時,曾在趙地長大。”
嬴政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卻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
趙地?那是個好地方啊。
他也是自幼在哪裡長大,然後遇到了阿房。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高才是試探的叫了一聲:“陛下?”
嬴政淡淡擡眸看向趙高,然後微微皺了皺眉:“還是沒有舞兒的消息麼?”
趙高神色不變:“並未收到有關公主殿下的任何消息。
“不過,近來諸子百家似乎越發的不太安穩。”
“哦?”
“他們一邊污衊陛下暴政濫殺,一邊似乎同六國餘留下來的貴族聯絡,煽動百姓引起暴亂。”
“更是對陛下您的身世恣意造謠。”說到這裡,趙高眸子微斂:“妄自猜測先後同呂相國的關係。”天下人皆知,秦王政之母趙姬乃是呂相國在秦莊襄王還是質子之時,進獻的美人,當時的呂相國也不過一介商賈。
而商人講究的便是投資與回報。
耕田不過獲利十倍,販賣亦不過百倍。
而呂相國選擇的卻是一國君主,其利當可澤破後世。
呂不韋一手促成了莊襄王同華陽夫人的聯盟,或者說,正是因爲呂不韋,莊襄王才能從一個不受寵的質子,逃過趙國的追殺,順利歸秦,且最後繼承王位。
然而,秦莊襄王在位不過三年,就爆發惡疾,不治而亡。至此,嬴政,也就是他眼前這個統一了六國的人,以十三歲的幼齡繼承了王位。
然後開始了長達數年從呂國相手中奪回權利,親政的爭鬥。
最後這位奇貨可居的呂相國,卻敗在了這位年輕的秦王的手中。
因趙姬入莊襄王府中不滿一年便誕下一子,也就是眼前之人,再加上趙姬名聲素來不佳,豢養過男寵,甚至本就爲呂不韋的歌姬。
因此,也無怪會有人猜測眼前之人的血脈。
至於真想如何,只怕除了眼前之人,再也不會有人知曉。
但他卻很清楚,此事一直是眼前之人的一個痛處。往年也有宮中之人亂嚼舌根,無一不是慘死。
無論是自己母親豢養男寵,更是與其育有一對雙生子。還是親手射殺自己同母異父的兩個弟弟。又或是年幼之時,不得不恭恭敬敬管呂相國稱一聲仲父。
無論眼前之人與呂相國的關係究竟如何,對於一個統一了六國,意圖功過三皇五帝之人,這都是污點以及……恥辱。
眼前之人……是忍不了的。
果然,嬴政立即變了神色,彷彿在忍着極大的怒氣。
“更爲可氣的事,這些諸子百家之人,一邊甚至將這些編成詩書,大肆傳播。一邊傳頌歌唱那些亡國之君的功德。”
“包括當年穆夫人的許多事蹟也被大肆污衊。”
“彭——”嬴政一掌拍在桌子上:“荒謬!”那桌子頓時四分五裂。嬴政眸子微沉,怒氣翻涌。
阿房當年朋友遍佈天下,諸子百家無不稱讚。
然而當阿房選擇助自己統一六國之時,便站在了那六國所有人的對立面。
但阿房的名聲是殺出來的。曾幾何時,比起白起也毫不承讓。所以阿房活着的時候,沒人敢說,但是現在……
——“巍峨皇權,本就腳踏屍山血海。我殺的人很多,多到無法計數,可只要能夠一統六國,對於後世的利處卻是能夠以百年,千年計數的。”
——“阿政,我不需要那些文字爲我書寫美化。時間會證明,一統六國,是對的。死再多人,都是值得的。”
微微閉了眼,嬴政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焚百家言論,詩詞歌賦之書。凡有違令不交者,殺,凡有造謠生事者,殺。”
趙高似乎微微勾了勾脣角,卻又好像沒有:“臣—遵—旨。”
嬴政微微點頭,似乎有些倦了,擡起一隻手揉了揉眉心:“去,將盧生,侯生給朕喚來。”
“是。”
不多時盧生侯生便是匆匆敢來然後進殿。
趙高似乎並不是很着急,他停留在了殿外,約摸一炷香後,盧生侯生便從大殿內出來:“拜見中車府令大人。”
“陛下如何了?”
盧生緩緩開口道:“已經歇下了。”
趙高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往外走去,彷彿留下來只是爲了問這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
趙高看着盧生,難得的露出一個笑容:“很好,退下吧。”
“是。”盧生和侯生同時拜下,然後便匆匆離開。
走遠了之後,侯生纔是略微有些猶豫的道:“那藥真的沒什麼問題麼?”
盧生瞪了侯生一眼:“那是中車府令大人話重金請能人異士煉製的爲陛下調理身體的藥,能有什麼問題。”
“可我總覺得,陛下這兩年似乎越發的易怒了。”
“陛下乃千古一帝,宵小窺視,伏屍百萬也是應當,何況是殺些亂民和宮人。”說完,盧生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四周:“醒了,這些都是大人物的事情,你我不過獻些丹藥,討些錢財,何必多想。”
“好吧。”侯生似乎還有猶豫,但皺了皺眉,卻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只能同好友盧生一起返回丹舍,壓下藏在心裡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