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突然,司空堇宥似是想到了什麼,雙眉一擰,問道,“你這牀……是怎麼回事?”
黎夕妤眨了眨眼,雖看不見,卻也知曉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是辛子闌親手打造的牀……”她的聲音很小,帶着幾分窘迫與羞怯,“怕是,質量不太好……”
先前那一摔,委實摔得她有些痛,卻因着難抑對他的思念與期盼,故而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此刻再一思索,怕是等辛子闌瞧見了,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思及此,她不免覺得有些頭疼。
“夕妤,”他又開口喚她,低聲問,“與辛子闌相處在一起,你是否感到很開心?”
黎夕妤先是一怔,沉吟了片刻後,回道,“辛子闌這個人,總能令我放下所有的戒備,與他相處時,我會覺得很輕鬆。這樣的感覺,是厲莘然無法帶給我的。故而,少爺當初將我困在永安寺中,厲莘然雖日日相陪,爲我做了許多,可實則我並不快樂……”
“可是少爺,你能夠帶給我的,又是辛子闌所無法給予的!”黎夕妤突然緊緊地握住他的手掌,“這天底下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取代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只要你肯準我與你在一起,我就什麼都不怕!”
司空堇宥聽後,也緊緊握着她的手,卻未曾開口迴應。
黎夕妤的心緒頗爲複雜,她好不容易等到了與他相見的時刻,心中念想的唯有與他相守……
“少爺,如今蠻州的情勢……如何了?”她試探性地問着。
“你不必操心這些雜事,戰場上的打打殺殺都與你無關,你只需好生養傷便可。”果然,他不肯透露一星半點。
黎夕妤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沉默了片刻後,又問,“那……如今待在少爺身邊,做謀士者,是何人?”
她太過擔憂他的處境,可他半點也不肯透露,她便唯有如此旁敲側擊。
既然聞人貞背叛了他,而她也淪落至此,那麼如今在他身邊,是否還有人爲他出謀劃策?
她聽見他輕輕嘆了一聲,而後頗有些無奈地開口,“是張業。”
“張業?”黎夕妤有些疑惑,片刻後恍然想起,“是當初觀星測天象的那位智者?”
“恩。”司空堇宥輕輕點頭,“當初你我二人墜下山崖,若不是有張業相救,怕是也不會再有今日。”
此時此刻,黎夕妤的腦中滿是張業的身影。
她想起許久以前,一身風骨的張業便令她唏噓,司空堇宥更是對他稱讚有加。
而如今,若由張業守在司空堇宥身邊爲他出謀劃策,助他良多,倒也是件好事。
可終歸,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比她還想要守在他的身邊……
他突然湊向她的耳畔,氣息噴薄在她耳邊,令她忍不住戰慄。
“不必爲我擔憂,”他的嗓音響起,低沉又好聽,“我是個惜命的人,斷不會輕易死去。更何況,我心中牽掛着你,又怎麼捨得離開你?如今,我只盼着你的身子能夠早些好轉,盼着你的眼睛早些恢復……”
黎夕妤的鼻尖驀地一酸,回首這一年來的種種經歷,竟像是一場夢……
彷彿她從不曾與他分開,彷彿她從不曾去往永安寺,彷彿……所有人都還好好地活着……
司桃,荊子安,文彥,以及伯父……
每一個人的離開,於她而言無不是一次極爲強烈的打擊。
而每一個人的離開,又無不與她緊密相關……
她又向司空堇宥的懷裡縮了縮,緊緊地貼着他。
“少爺,”她甕聲甕氣地開口,“你還會離開嗎?”
他遲疑了片刻,回道,“若是累了,便安心睡下吧,我就在這裡守着你,哪也不去。”
“那明早……你會離開嗎?”她有些緊張,追問道。
“……不會。”半晌後,他答。
可司空堇宥終歸還是騙了她。
她轉醒後,睜開眼,視線一片漆黑,伸手去觸碰周遭,卻僅摸到空蕩的牀榻。
她猛地坐起了身,心中一陣恐慌,正要開口呼喚時,耳畔便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少爺!”她勾脣一笑,出聲喚道。
可迴應她的,卻並非那道聲音,“他走了。”
辛子闌毫無溫度的嗓音傳了來,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卻令她久久也未能回神。
她怔忡地坐着,心口生生地疼着,一時間仍舊無法接受司空堇宥已離開的事實。
很快,辛子闌向她走了來,手中端着一隻瓷碗,“將這藥喝了,對你的嗅覺恢復應當有所幫助。”
他說着,舀了一匙湯藥,湊向她脣邊。
可黎夕妤卻緊閉雙脣,眉宇間滿是悲痛。
辛子闌見狀,便將藥碗放置在一旁的木桌上,蹲下身子,直視着她。
他的眼角瞥見牀榻上的兩件物品,便將其拿在手中,先將那淺藍色的頭巾罩在她的頭頂,後又將純白的綾緞蒙在她的眼前。
今日辛子闌的情緒似是有些低落,眼中透着幾分悲涼,卻仍舊柔聲問道,“小妤,可是哪裡不舒服?爲何不想吃藥?”
他自然知曉答案,卻依舊耐着性子,如此問。
片刻後,只見黎夕妤張了張脣,竟反問,“辛子闌,少爺受傷被你所救一事,你爲何不曾告訴我?”
辛子闌的目光愈發黯然,回,“這一切都是司空堇宥的意願,我不過是遵循了他的意願,這才瞞了你。”
黎夕妤聞言,輕嘆了一聲,緩緩垂首。
她自然不會怨怪辛子闌,只是覺得心口似是被針扎着,密密麻麻,泛起陣陣刺痛。
突然,辛子闌伸手搭在了她的肩頭,而後道,“小妤,司空堇宥今早離開前,曾拜託我欺瞞着你,讓你誤以爲昨日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他也從不曾來過。可我並未如此做,我選擇告訴你實情……”
聽他說着,黎夕妤的身子驀然一顫,一雙手忍不住攥起了衣角。
“小妤,我希望你能理解司空堇宥的一番苦心,他做了那麼多,不過是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活下去,遠離一切的危難……”辛子闌的話語中沒了笑意,低沉又幹澀,卻依舊輕和。
黎夕妤緊抿着脣,不斷地回想着昨日發生的一切,竟覺得是那般的不真實……
司空堇宥的到來與離開,彷彿只是一念之間的事,他走得那般乾脆,那般決絕……
他再次將她留在了這裡,獨自一人去面對這世間的風霜雨雪,苦難與悲痛……
黎夕妤思索着,攥起衣角的指節漸漸泛了白,她突然擡首,問道,“辛子闌,你曾經說過,待我的身子好轉,眼睛也恢復光明後,便會帶我離開這裡。這番話,究竟還作不作數?”
“自然作數。”辛子闌不假思索,答。
“好。”黎夕妤重重點頭,“我要喝藥。”
辛子闌強自扯出一抹笑意,將藥碗端來,正欲喂她時,卻突然被她一把奪了去。
但見她將瓷碗湊至脣邊,隨後仰起頭,一飲而盡。
這藥仍有些燙口,黎夕妤卻強忍着,眼眶都泛起了紅光。
“小妤,這裡的生活雖有些艱苦,但勝在隔絕人世,無人打擾。你若實在不喜歡,我們可以……”
“不!”辛子闌正說着,突然被黎夕妤打斷,“比起永安寺,我更喜歡這裡!雖然我很想早些離開,但我也明白,自己的身子並非短時間內便能恢復。所以辛子闌,你不必再爲我擔憂,我會安安心心地待在此處,配合你的醫治……”
話雖如此說,可辛子闌依舊察覺得到幾分焦促,來自於黎夕妤。
“無論如何,只要你肯安心養病,便足夠了。”辛子闌又拍了拍她的肩頭,笑得有些無力。
“因爲在我的心中,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比你更重要……”當然,這番話,辛子闌並未說出口,只是將它藏在了心裡。
接下來的幾日裡,黎夕妤似是漸漸淡忘了司空堇宥。
她安安心心地養着傷,不時踱步至屋外,呼吸這山林中的新鮮空氣。
自竺商君與司空堇宥離開後,陌央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便也多了起來,它一日日長大,通體依舊純白。
辛子闌將那塌陷的牀榻幾經改造提升,能夠承受的重量遠比先前要大得多。
黎夕妤依舊喜愛聽辛子闌吹簫,故此每日辰時與未時,他便會執起玉簫,吹奏與她聽。
而每每聽見蕭聲時,黎夕妤的嘴角總會忍不住地勾起,那是發自內心的歡愉。
倘若她心情甚好,還會將古琴取出,與他共奏。
絲竹悅耳,繞樑三日,毫不誇張。
二人的生活彷彿回到了從前,閒雲野鶴,好不暢快。
可辛子闌卻始終清楚地知道,自司空堇宥與黎夕妤相見後,已有什麼東西……發生了改變。
日子便這般流逝,轉眼又是七八日。
這夜黎夕妤早早便臥榻而眠,卻又在一陣幽香中轉醒。
她並不知曉此刻是什麼時辰,只知那香氣濃郁且熟悉,令她心顫。
那是蘭香,她最爲喜愛的蘭……
可她真正所欣喜的,卻並非是這蘭香。
而是,她聞見了蘭香!
欣喜之意難以抑制,她只想儘快將這好消息告訴辛子闌。
可就在她準備起身時,屋外卻突然響起一陣低語聲。
她聽見了辛子闌的聲音,還有另外一道女音,她卻辨別不出。
她不敢再動彈,靜靜地躺在牀榻上,身子逐漸變得僵直。
“……你已離開數月,這便隨我回去!”這道聲音,來自於那不知名的女子。
“你走吧,我不會隨你回去!”辛子闌的口吻中含着幾分冷漠與堅決。
黎夕妤的心跳陡地加快,緊張又慌亂。
她雖不知曉辛子闌的身份來歷,可僅憑這樣一番對話,她也足以斷定:那個陌生女子,與辛子闌來自同一處地方。
“你未經准許便擅自離開,更帶走了那麼珍貴的靈草,已然惹怒了谷主!你若再不隨我回去,可知曉會有怎樣的後果!”
“一切後果我自會承擔。只是眼下,我還不能走。方茹,你不必再白費心力了。我心意已決,縱是谷主親自前來,我也斷不會在這時離開。”
方茹?
辛子闌喚那女子“方茹”……
雖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姓,卻很是好聽。
可黎夕妤卻沒有心思欣賞旁人的名姓,她的一顆心,已高高懸起。
“究竟是爲了什麼?這屋中的人,於你而言當真那般重要?令你不惜與谷主對抗,也一定要守護?”方茹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凌厲,在這寂夜中顯得有幾分刺耳。
隨後,黎夕妤聽見辛子闌低笑了一聲,而後道,“方茹,許多事情,你並不明白。我從未想過要與谷主對抗,我只是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守護一個我最珍視的人……而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我不能離開她。”
“……你竟然,動情了!”方茹的嗓音更加凌厲,似是有些憤怒。
“時至如今,我依舊很難分辨何謂情愛,但我知道,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便是以整個天下做交換,我也不會開心……”
“你……你!你簡直無藥可救!”方茹似是有些氣急敗壞,“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今夜,即便是用強,我也一定要帶你回去!”
“哼!”只聽辛子闌冷哼了一聲,而後猛地拂袖,“用強?你打得過我嗎?”
之後便是一陣打鬥聲,黎夕妤清楚地知道:辛子闌與那名喚“方茹”的女子打了起來。
她心中有些擔憂,想要起身下牀,卻並不知曉出門後她究竟能做些什麼。
方纔二人的對話仍在耳畔縈繞,令她的心緒變得雜亂不堪。
以那女子的話中之意,她不難猜到:辛子闌帶着一樣極爲珍貴的藥材擅自離開了他的家鄉,也因此惹怒了他家鄉的統治者。而這方茹的到來,便是爲了帶他回去。
可他卻拒絕回去,只是爲了……繼續守在她的身邊。
黎夕妤的心一陣陣地疼着,此時此刻,她的內心也在掙扎。
她一邊希望辛子闌獲勝,一邊又希望他能夠敗落。
倘若他敗了,必然會被方茹帶走,從此回到家鄉,回到他本應去的地方。
可如若他贏了,就能夠繼續留下來,留在她的身邊……
她知道,她不該懷有如此矛盾的心思,卻又難抑私心。
突然,女子的悶哼聲傳進耳中,令黎夕妤下意識便攥起了身下的被褥。
下一刻,辛子闌冰冷的嗓音響起,“回去告訴谷主,待一切塵埃落定後,我自會回去領罰。到時,無論是什麼下場,我都甘願承受。”
“真是鬼迷了心竅……辛子闌,你好自爲之!”方茹的聲音有些顫抖,還喘着粗氣。
黎夕妤明白,辛子闌這是贏了。
很快,方茹的聲音徹底消失了,辛子闌也不再開口說話。
他似是於門外徘徊了片刻,腳步聲便逐漸遠去了,直至消失……
黎夕妤躺在黑暗中,一雙手緊緊地握起,雖是稍稍鬆了口氣,心底卻十分不好受。
關於辛子闌的身份,她已然沒有心思去猜測,甚至如今在她看來,辛子闌究竟是什麼身份,已然不再重要。
而重要的是,在如今這等關頭,她十分需要辛子闌。
她一身的傷病,倘若辛子闌離開,那還有誰能夠爲她醫治?若他離開,她不知自己是否還有信念堅持下去……
她知道,這般的心思十分自私,卻也同樣忌憚二人口中所提及的“懲罰”。
倘若辛子闌回去後,所要面臨的會是不可預知的懲罰,那麼……她寧願他永遠都不要回去。
在這般複雜又矛盾的心思下,這一夜顯得十分漫長。
黎夕妤不知自己是在何時再度陷入沉睡,只知蘭的幽香時時縈繞在鼻間,揮之不去。
翌日。
黎夕妤被辛子闌喚醒,耳邊是他輕柔的呼喚聲,鼻中是陌生又熟悉的藥草氣息。
她被他扶着坐了起來,感受着他溫柔且小心翼翼的對待。
“小妤,這一覺你竟睡了這般久,身子可有覺得不適?”辛子闌關切地詢問着,話語中透着絲絲緊張。
黎夕妤勾脣一笑,一邊搖頭,一邊道,“子闌,沒有任何不適,反倒……還有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辛子闌眉梢一挑,眼底是一派瞭然之意,卻仍舊順着她的心意,連忙發問。
黎夕妤動了動鼻尖,輕輕嗅了嗅,而後道,“子闌,我聞見了藥香……”
她的聲音很輕,雖沒了昨夜剛轉醒時的那股激動,卻依舊滿心歡喜。
辛子闌聞言,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後伸手搭放在她的肩頭,激動地嚷嚷着,“你當真能夠聞見了?沒有在騙我?”
“騙你做什麼,”黎夕妤笑出了聲,“我不僅聞見了藥香,還聞見了……濃郁的蘭香。”
此番,辛子闌更是激動了,竟變得有些口吃,“我……我我……我在山林中走動時,確是瞧見了小小的一處蘭花叢。念着你頗愛蘭花,我便於昨夜將它們遷來了屋外,卻不知它們是否能夠活下來……”
“它們一定能夠活下來!”黎夕妤無比篤定。
搭放在肩頭的手掌加大了幾分力道,又有些不確信地問,“小妤,你當真……什麼都能聞見了?”
黎夕妤的笑意更深了,“辛子闌,我在你的身上,聞見了光明的味道……”
她此言一出,察覺到肩頭的手掌驀地一顫,隱約能夠想象到他此刻的神情。
“怎麼,你素來驕傲,如今卻不相信自己的醫術了?”黎夕妤笑着打趣。
她話音落下後,辛子闌收回手,如她所料那般拍了拍胸脯,十分驕傲地回道,“我可是天下第一神醫,一早便與你保證過,一定能夠醫好你。怎樣?如今是不是見識到我的厲害了?”
聽着這熟悉的口吻,黎夕妤的心,卻漸漸沉了下去。
臉上的笑意減去大半,她低聲開口,問道,“子闌,你已在這山林中守了我數月,你家鄉的人……便不會思念你嗎?你的父母,他們也會爲你感到擔憂吧?你的肩上……難道便不曾擔負更重要的事情?”
辛子闌聽她問着,而後勾脣一笑,認認真真地回道,“我家鄉的人,他們並不會出於真實的某種情感而發自內心地思念我。至於我的父母……呵,就連我也不知曉,我的父母究竟是誰……而最重要的事,便是治好你的身子,看你開心,看你幸福。”
辛子闌每說一句,黎夕妤的心便更疼上一分。
此時此刻,她竟有些後悔,後悔要問他這麼多。
她不敢去深究,他究竟住在何處,他的家鄉究竟都有些什麼人,而他的父母又是怎麼一回事……
似是爲了安定她的心思,他的手掌又搭了來,“小妤,你放心,在司空堇宥能夠帶給你一世安穩前,我斷不會離開。而如若他無法給你幸福與安穩,我便帶你走。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任你一人顛沛流離,孤獨無望地活着。”
他的口吻十分堅決,掌心散着一股溫熱,直達她心間。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了顫,卻不知還能再說些什麼。
她只是十分清楚地知曉:這一生,她終歸要虧欠了他……
蠻州。
司空堇宥日夜兼程,抵達城門時,天剛破曉。
守門的侍衛將他認出,連忙大開城門,迎他入城。
最先出現在視線中的熟悉面孔,是張業。
他一身白袍,手中抓着把羽扇,正在輕輕揮動着。
司空堇宥扯了扯繮繩,身下的竺商君便邁步前行。
入得城門後,他翻身下馬,站定在張業身前。
“將軍,您終於回來了!”張業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眼中泛着欣喜的光芒。
司空堇宥的臉色有些蒼白,伸手將張業扶起,問道,“自我離開後,軍中情勢如何?”
張業輕輕點頭,“一切都在計劃中,將軍不必擔憂。”
司空堇宥的眼中有光亮四溢,他擡眸望着天邊的旭日,目光中含着信念、希望,與期待。
他雖受了重傷,可回到軍中,依舊有許多事物需要處理。
張業花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向他講述這期間所發生的種種事,包括兩軍交戰的過程與結局,包括厲澹對於損失了三員大將的反應與應對手段……
司空堇宥認認真真地聽着,好在一切都尚在掌控之中,並未脫離原本的軌跡。
“季尋與厲莘然,這二人如何?”待張業話落,司空堇宥沉聲問。
張業輕輕點頭,只回了兩個字,“可信。”
司空堇宥心中明瞭,揮了揮手臂,命張業退下。
張業離開後不久,帳子再度被人掀起,是一身黑衣的天宇。
見到天宇的那一刻,司空堇宥縈繞在心中多日的擔憂,便漸漸散去。
“少爺,好在您平安迴歸!”天宇張口便道。
司空堇宥望着他,問,“陌央與竺商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它們不是好端端地由你照顧着?”
天宇聞言,臉上閃過幾分愧意,連忙單膝跪地,拱手道,“少爺離開後不久,這兩匹馬兒便時時嘶鳴,暴躁至極。屬下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心中卻隱隱有所擔憂。而竺商君跟在您身邊多年,它怕是感知到了什麼,屬下便私自解開了這兩匹馬兒的繮繩……”
聽了天宇的解釋,司空堇宥垂下眸子,不語。
“少爺,您駕着竺商君歸來,想必是它尋見了您!可是……陌央呢?”天宇雙眉緊鎖,問道。
“陌央並未隨着一同回來,它如今守在自己的主人身邊。”司空堇宥回道,“至於竺商君,倒是幸好有它及時趕到,又循着陌央的氣味一路而去。”
陌央的主人是黎夕妤,天宇自然知曉。
他雖有些驚異,卻並未多言。
“下去吧。”司空堇宥的臉色更加蒼白了,他揮了揮手,吩咐道。
天宇自然看得出他受了重傷,便不再多做打擾,立即離開了。
當帳中僅剩他一人時,他自袖中摸出幾隻瓷瓶,自其中一瓶中倒出一粒藥丸,仰頭吞下。
隨後,他起身,正欲步入內室爲腰間的傷口換藥時,帳簾再度被人掀開。
他轉眸望去,是阿莫。
阿莫於兩月前回歸他身邊,多年的細作經歷令他顯得與旁人皆有所不同,心細膽大,行事幹脆利落,絲毫不會沾泥帶水。
“事情辦得如何?”未等阿莫行禮,司空堇宥已然開了口。
阿莫行至他身前,拱手道,“接到少爺的消息後,屬下立即便趕去了邑莊,最終於那條江邊發現了聞人貞與莊暠的屍首。屬下便尋了處風水稍好些的地方,將聞人貞葬了。”
阿莫的聲音不鹹不淡,可傳進司空堇宥的耳中後,卻令他的心,輕輕疼了起來。
數日前,司空堇宥抵達邑莊時,算着時日知曉聞人兄妹二人與莊暠很快便會追來,便給阿莫傳了一道消息。要他趕去事發之地,倘若敵人不曾帶走那兄妹二人的屍身,便將他們葬了……
如何也相識一場,是主僕,亦是舊友。
“不過……”阿莫突然話音一轉,神情也變得嚴肅,“少爺,屬下尋遍了那條江,也未能找到聞人玥的屍首……”
“你說什麼?”司空堇宥大驚。
阿莫雙眉一擰,繼續道,“屬下已派人繼續尋找,若能尋到自是最好,可若是尋不到……”
阿莫言止於此,司空堇宥卻心下了然。
若是屍首被漁夫瞧見給埋了,倒也尚可。
可如若是另一種情形……
他不敢繼續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