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退婚

“二位請稍候,小的這便去通報老爺夫人。”家丁說罷,邁着步子就向正堂跑去。

黎夕妤便站在司空堇宥身後,掩在面紗下的一雙眼眸飛快地掃視着府邸周遭。企圖在那三三兩兩的婢女之中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什麼?司空堇宥來了!”黎未昕的聲音再度響起,帶着熊熊的怒火,“還不快把這個該死的賤婢給本小姐拖下去!” шшш .ttκд n .¢○

黎夕妤不由蹙眉,她有些想不明白,爲何這個黎未昕始終都能如此囂張。

很快,家丁折身而返,躬身做着邀請狀,“少爺,請吧。”

黎夕妤跟在司空堇宥身後,踏入了黎府的正堂。

一眼便瞧見那靜默而坐的三人,臉色一個比一個差。

“小侄見過伯父伯母。”司空堇宥行過禮後,便在三人對面的席位上坐下。

如同幾日前在司空府一般,黎夕妤此番仍是默立在他身後。

“你來做什麼?”黎未昕惡狠狠地開口,面色十分難看,眼底盡是恨意。

卻見司空堇宥眉梢一挑,冷笑道,“呵,怎麼?今日出了那麼大的事,我這個當事人……不該來嗎?”

“我……”黎未昕被問得一怔,卻下意識辯駁,“不,我沒有!我沒有!是有人故意誣陷我!”

“昕兒,夠了!”黎錚驀然低喝出聲,他面色鐵青,卻在看向司空堇宥時強自扯出一抹笑意,“堇宥賢侄,你看啊……昕兒她,她是不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今日之事,興許確是有人栽贓!”

爲人父者,大抵都會爲自己的兒女辯駁。

可這個人,他的眼裡卻從來都只有黎未昕這一個女兒!

黎夕妤暗自咬脣,冷冷地望着對面的三人,眼底是毫無掩飾的恨意。

“呵!”突然,但聞司空堇宥一聲冷笑,沉聲道,“那伯父的意思是,是郡主要栽贓二小姐了?”

“這……”黎錚聞言又是一怔,一張老臉再也掛不住笑意,沉了下去。

“二小姐與人苟且之事,如今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非但黎府沒了臉面,就連我司空府,也因此蒙羞!”司空堇宥的話語暗藏冷戾,竟逼得對面的黎錚不由得輕輕一顫。

“你胡說,我沒有!我……”黎未昕仍在狡辯,臉色氣得發紫。

“無論此事是真是假,都已然沒有議論下去的必要了。”司空堇宥打斷了黎未昕的話語,一雙眼眸盯着黎錚,“伯父,小侄已考慮清楚了,答應您的退婚請求!”

“什麼?退婚?”顧簡沫終於沉不住氣了,“堇宥,你這是什麼意思?”

司空堇宥挑眉,“伯父伯母曾兩次造訪司空府,爲的不正是與小侄解除婚約?”

“這……”黎錚一臉爲難。

“退就退,本小姐不稀罕嫁給你!”黎未昕赫然起身。

“不行!這婚不能退!”顧簡沫卻大掌一揮,一口回絕。

“娘,您在說什麼?”黎未昕擰眉,甚是不解,“我不要嫁給他!”

“來人,把小姐帶回去!”隨着黎錚一聲厲喝,只見兩名家丁上前,強行將黎未昕帶走了。

“你們……混賬!放開本小姐……”

待黎未昕走遠,顧簡沫復又看向司空堇宥,強自扯出一抹笑意,道,“堇宥啊,前些時日是伯父伯母未能思量周全。如今啊我們也考慮清楚了,這婚事既是你們幼時便已定下,那也是你們的緣分。況且,你不是也不願退婚嗎?”

聽聞此言,黎夕妤直想笑。可她不能在此時出聲,便只能於心底冷笑。

黎錚與顧簡沫打得什麼算盤,她可是一清二楚!

如今黎未昕名聲盡毀,京中怕是無人敢再娶她。那麼遵循幼時的婚約,嫁給司空堇宥,便是黎未昕最好的歸宿。況且,如今司空堇宥於賽場上大展身手,拔得頭籌,日後便要領兵沙場,統帥大軍。他的前途,不可估量。

“今時不同往日,小侄本是仰慕二小姐的才情,這纔不願退婚。可如今……沒想二小姐琴藝拙劣不說,竟還與旁人苟且!如此行徑,要我情何以堪?如今她的名聲盡毀,無論如何,小侄是不能再娶她了。”司空堇宥振振有詞,全然一副受害者的表象。

黎夕妤還記得幾日前,那時司空堇宥如何也不肯退婚,提出的理由也同樣令黎府的人啞然。

這個人,他似乎時時刻刻,都能將主導權與優勢牢牢掌握在手中。

“賢侄啊,唉……”但聞黎錚一聲長嘆,一邊搖頭一邊道,“今日發生這等事情,伯父也是萬般憂心。興許昕兒她當真是琴藝拙劣,但清白一定還在!我相信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此等有辱門楣之事的!賢侄啊,伯父也請你……信昕兒一次吧……”

哼!

黎夕妤暗自握拳,她這個父親,還真是偏心吶!

當初黎未昕誣陷她偷了玉簪,黎錚可是毫不猶豫地,就信了啊!

“伯父,即便二小姐清白仍在,又能如何呢?”司空堇宥反問,“小侄在意的,只是司空府是否會因此事而遭受牽連!家父年歲漸長,小侄實在不願他再受旁人冷眼。再者,小侄若當真娶了二小姐,那日後還有何顏面於京中立足?故此,這婚事……還是退了吧。”

“賢侄,你便再考……”

黎錚正要說些什麼,顧簡沫卻猛然起身,伸手指着司空堇宥,咬牙切齒地開口,“我就奇怪了,郡主爲何會突然栽贓昕兒。眼下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那郡主似是很喜歡你。可你因着與昕兒有婚約,無法與郡主成婚,便設計了這一齣戲!看來今日之事,就是你與郡主合謀,故意毀壞昕兒的名聲!”

此言一出,正堂之中的氛圍,陡然間一變。

司空堇宥的面色漸漸陰沉,黎錚更是瞪大了眼,愕然地盯着顧簡沫。

而黎夕妤,她則忍不住勾起脣角,無聲冷笑。

這個顧簡沫,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如此倒打一耙,甚至把郡主也牽扯了進來,她便不怕掉腦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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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堇宥也隨之起身,他冷冷地望着顧簡沫,一言不發。

只見顧簡沫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卻仍是氣勢十足,“怎麼?我有說錯嗎?你與郡主苟合,聯手欺負我們黎家人,你們……”

“伯母!”司空堇宥冷冷地開口,打斷了顧簡沫的話,“您可知您方纔所言乃是大不敬之罪?倘若此言傳至郡主耳中,後果……可是不堪設想的!”

“我……我沒有說錯!”顧簡沫咬咬牙,硬着頭皮道。

“夠了!”就在這時,黎錚又是一聲厲喝,他猛地起身,衝着顧簡沫呵斥着,“你一婦道人家,便不能少說幾句!”

“哼!”司空堇宥赫然拂袖,很是惱火,他隨之拱手,“這退婚一事,還望伯父好生思量!小侄明日再來拜訪,告辭!”

說罷,他拂袖離去。

黎夕妤立即跟在他的身後,跨出了房門。

可瞧着司空堇宥決然離去的背影,黎夕妤心底卻有些躊躇。

此刻她站在黎府之中,若是司桃尚在府中,那她理應找藉口尋人。

可轉念再一想,眼下她沒有合適的身份,沒有合適的理由,要如何去尋人?

左右明日都要再來,不如明日再想想辦法……

思及此,她不得不將尋找司桃的念頭壓下,跟隨在司空堇宥身後出了黎府。

那馬兒已等候多時,在瞧見司空堇宥的身影時眼眸驀然一亮,輕輕晃了晃腦袋。

他似是還在生她的氣,兀自上了馬,踏上了歸途。

馬兒邁步走着,不緊不慢。

黎夕妤於心下長嘆,卻又無可奈何,只得繼續跟着。

她一邊前行一邊於心下思索,卻有一事如何也想不明白。

黎未昕與季杉苟且一事,本是隻有她與司桃二人知曉,而自她入住司空府後,也曾同司空堇宥提起過此事。她還記得那時,這個粗暴的男人險些掐死她。

然如今司桃下落不明,那麼能將此事傳遞給厲綺迎的,便只有……

念及此,黎夕妤立即小跑着上前,走在馬兒身側,仰首望着馬背上的男子,出聲問道,“堇宥少爺,黎未昕與人苟且的消息,可是你透露給郡主的?”

回答她的,是司空堇宥赫然望來的眼。

他雖然沒有出聲,可那毋庸置疑的神色,卻是不假的。

只這一眼,黎夕妤便已明瞭。

呵……

沒想竟被顧簡沫說對了,此事還當真是司空堇宥與厲綺迎聯手,故意毀了黎未昕的名聲!

可是……他不是很愛黎未昕的嗎?

黎夕妤又不解了,便再度發問,“可是少爺,你對那黎未昕,究竟有沒有情?”

此言一出,只見司空堇宥的面色立時冷了下去,甚是不悅。

黎夕妤不敢再追問下去,她縮了縮脖子,兀自垂首,向前走着。

“我說過,我在意的,只是玉簪。至於婚事,毀了最好。”

本以爲他不會開口,不曾想他非但開了口,甚至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一時間,黎夕妤心頭一顫,不由擡眸,迎上他的目光。

那段詭異非常的夢境再度浮上腦海,此時男子的目光竟也與夢境中一般無二……

時至此刻,黎夕妤終是恍然。

原來,那真的……不是夢!

不知爲何,黎夕妤只覺一股燥熱涌遍周身,她立即收回了目光,垂首望着地面。

既然那不是夢,那他那夜……究竟爲何要去她房中?

莫不是因爲白日裡險些掐死她,因而心生愧疚?

不不不!

這絕不可能!

黎夕妤立即擺首,否定了這個念頭。

他可是司空堇宥,他向來都是高傲地俯視衆生,又怎會愧疚?

那他既然不願與黎未昕成婚,先前又爲何不肯退婚?

一時間,黎夕妤又不解了。

她遂再度擡眸,又問,“少爺,你既然不在意這門婚事,當初黎府來退婚時,又爲何要拒絕?”

司空堇宥淡淡地瞥過她,反問,“若是輕易便將這婚退了,豈不是太便宜了他們?”

黎夕妤聞言,又驚又怔。

是啊!

倘若黎府當初退婚順遂,必定會立即與季家聯親。

那麼今日賽場的一出鬧劇,便也不會發生了。

若是如此,黎府豈不是……也太得意了!

而此番,黎未昕聲名盡毀,黎府也因此蒙羞,這於他們而言,必定是當頭一棒,沉痛的打擊。

至於司空堇宥,他由被退婚轉爲主動退婚,這兩者之間的差距,也是非同小可的。

原來,自一開始,這個人便算好了一切。

他在打擊報復了黎府的同時,也替司空府挽回不少顏面。

“那……”黎夕妤恍然間又想起什麼,“你是如何知曉黎未昕她不會彈琴的?”

“常年彈琴之人,指尖必會生出老繭。”他直視前方,沉聲答,“而先前去黎府探望她時,只見她十指細膩,光滑無比。”

黎夕妤聞言,不由得攏了攏衣袖。

一雙手掩在袖中,十指交纏,正摸索着什麼。

她不得不欽佩於司空堇宥的計謀,這樣一個人,他將一切都握在掌心,悄無聲息間便毀了一個姑娘家的聲譽,到頭來他卻成了受害者!

此人心計太深,替自己出氣的同時,也替她……出了一口惡氣!

“累嗎?”

就在黎夕妤暗自思索之時,頭頂突然傳來一句問話。

“累……”她下意識便道,卻很快反應過來,連忙又搖頭,“不……不累!”

“呵……”她聽見他輕輕淺淺的笑聲,嘲諷中夾雜着幾分……欣然?

她仰首望着他,在日光的照耀下,他的眸光竟那般璀璨!

突然,但見他俯身,伸出一隻手臂探向她的腰肢,而後緊緊攬着她,帶她上了馬。

這突如其來的觸碰,令黎夕妤全身上下一陣痙攣,不由得紅了臉頰。

她坐在他的身前,感受着他的氣息,還是那般淡雅清香。

“駕……”

他低呵,身下馬兒便跑了起來,向着城北司空府,疾馳而去。

風聲在耳畔作響,黎夕妤的心底涌起一股異樣的情愫,她似是有些羞怯,緩緩垂首。

可脣角,卻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日後,若是沒有我的吩咐,不準擅自行動。並且,離皇家人,遠些。”他的聲音自耳畔響起,不鹹不淡,聽不出情緒。

“嗯。”她輕輕點頭,應下了。

回到司空府,府中竟是一派喜慶。

所有人的臉上皆掛着笑意,聞人貞與聞人玥兄妹二人更是等候多時。

“少爺,您今日奪冠,不知府中能否慶賀一番?”聞人貞開口,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

司空堇宥沒有回話,卻也並未拒絕。

故此,這一夜,黎夕妤難得與衆人坐在一起,於司空府花園之中吃了頓晚宴。

席間一派祥和,司空文仕始終帶笑,司空堇宥雖不言不語,可那一身的冷戾卻被他掩去。

聞人兄妹也難得開懷暢飲,二人與司空文仕有說有笑,皆與平日裡大不相同。

至於黎夕妤,她則默默地坐在席位最右側,埋頭只顧吃美食。

自那夜撞破了司空堇宥與聞人貞的密談後,她便時時提心吊膽,日日無甚胃口。今夜難得胃口大開,她可要多吃些。

並且……連帶着司桃的那一份,一起吃回來。

“呵呵……丫頭,你慢些吃,別噎着了。”司空文仕慈愛的話語自左側響起,令黎夕妤心頭一顫。

她重重點頭,卻仍是大口吃着飯菜,吃得不亦樂乎。

突然,有人走到她身側坐了下來,是聞人貞。

“姑娘,能否與在下共飲一杯?”聞人貞的話語中帶着幾分笑意,一雙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黎夕妤。

黎夕妤這才注意到,聞人貞手中正拿着一杯酒盞。

“喝酒?”黎夕妤怔然發問,轉而看向自己的桌案上,那一隻盞、一壺酒。

酒……

這個東西……

認真地說來,也算是救了她性命。

還記得人生中第一次飲酒,那辛辣的味道她畢生難忘。

至於第二次……便是今早於賽場外,替司空堇宥喝下的那杯麻沸酒。當時情急,她未能細細品味,卻記得那也是辛辣無比的。

“怎麼?姑娘是不會喝,還是……不願喝?”聞人貞又開了口,問着。

黎夕妤思忖片刻,而後抓過酒壺替自己斟酒。

先前她從未做過此事,故此有些許酒水灑落在桌案。

她將斟滿的酒盞端起,轉而望向聞人貞,輕聲道,“聞人公子,請。”

“哈哈……”聞人貞驀然笑出聲,“姑娘夠爽快!”

說罷,二人紛紛將酒盞湊至脣邊,欲一飲而盡。

酒水入口的那一瞬,辛辣之氣逼得黎夕妤幾近落淚,可她仍是強迫自己,將盞中酒一飲而盡。

從此後,她將要跟隨司空堇宥,興許征戰四方,興許權謀天下。而她的女兒身,興許此生再也不能於人前展露……

那麼身爲“男子”,學會飲酒……便是必需的吧。

一盞酒下肚後,黎夕妤猛地放下酒盞,不停地吐着舌頭,真是辣死她了!

“哈哈……”

聞人貞爽朗的笑聲在耳畔迴響,黎夕妤卻覺全身一陣燥熱,臉頰火辣辣地發燙。

就在這時,一道男音響起,他的聲音透着絲絲涼意,替她壓制着內心的火熱。

“阿貞,帶她來書房。”司空堇宥如是說着,兀自起身,離開了花園。

半盞茶的功夫後,黎夕妤在聞人貞的陪同下,到得司空堇宥書房。

她踏入門檻,瞧見昏暗燭光下,那一襲青衫背對着她,筆挺地立着。

她不由想起那夜,他也是如同這般,筆直地站在她牀邊。

“少爺,我們來了。”聞人貞輕聲開口。

司空堇宥隨之轉身,卻直直地看向黎夕妤,挑眉問,“吃飽了?”

黎夕妤聞言,卻下意識搖頭。

可她搖頭時,卻見兩個男子皆愕然,遂垂首,低聲道,“我從未吃過如此可口的飯菜,故此……是肚子飽了眼沒飽。”

她說罷,只覺周遭的氛圍微微一變,有些凝重。

可是很快,司空堇宥的話語打破了這凝重的氣氛,“今夜,是想與二位商議對策。”

他說着,自袖中摸出一塊玉石,那玉石上雕着一隻猛虎,正是兵符,“如今兵權到手,聖旨將在幾日之後下達,我們也該早做準備。”

“少爺有何打算?”聞人貞問。

司空堇宥將兵符握在手中把玩,眼底有暗芒閃過,“太子是斷不會讓我如此輕易便帶領三十萬大軍離京的,但無論他如何謀劃,這三十萬大軍,我都要定了!”

聞人貞伸手撫弄着下巴,沉思了片刻,而後道,“太子心智淺薄,多半是七皇子在他身後謀劃。少爺,這個七皇子,我們不得不防!”

七皇子!

便是被聞人貞以“人面獸心”來形容的那位皇子?

黎夕妤暗自將此人記下了。

“七皇子野心蓬勃,太子只是他手中一顆棋子。而此番,他必定會用盡一切手段,阻止我!”司空堇宥說着,話語中透着寒意。

聽聞此言,黎夕妤心頭一緊,竟有些後怕。

她想起那夜遭人追殺,想起今早路遇埋伏,想起賽場上司空堇宥出的一樁樁意外,皆是險象環生,驚險萬分。

那塊玉石,當真不是這麼好拿的!

而接下來,他們要面臨的危機,纔剛剛開始。

無論是哪一位皇子,甚至是王侯將相,但凡想要謀取皇位者,皆不會坐視司空堇宥帶着大軍順利抵達邊關。

陡然間,黎夕妤想到了什麼,連忙問,“少爺,敢問你要如何安頓伯父?”

伯父,司空文仕。

那個淡泊名利無所求的父親,司空堇宥會帶着他長途跋涉,還是……任其留在這危險重重的皇城?

無論是哪一種選擇,於那個已漸年邁的父親而言,都不會安穩。

黎夕妤直直地望着司空堇宥,等着他的回答。

燭光下,她瞧見他的神色有些微變化,卻良久不語。

可黎夕妤卻執拗地盯着他,如論如何都要他的一個回答。

片刻後,有人回了她,卻並非是司空堇宥。

“少爺自然不會令老爺置身於危難之間,更加不能帶着老爺四處奔走。但爲了老爺免受傷害,少爺只能將其送去一處遠離世俗塵囂的僻靜之所,並放出消息,稱,老爺已離世……”

聞人貞的嗓音在耳畔縈繞着,黎夕妤卻覺心頭一澀。

“並且……”聞人貞又開了口,“在謀取到那最高權位之前,少爺絕不能與老爺相見。”

不能……相見?

黎夕妤怔然地望着司空堇宥,心底一陣憋悶,說不出的情愫縈繞着。

想要贏得那個高位,絕非一年半載便能做到,興許十年、二十年,他心中怕是比誰都要清楚。

而這漫長的年月中,他卻不能與生父相見……

黎夕妤不知這究竟是怎樣一種煎熬,但她能夠清楚地察覺到,來自於司空堇宥周身的一抹悲涼。

“爲防萬一,待聖旨下達,將府中諸多事宜安排妥當後,我們便啓程,前往邊關。”司空堇宥在這時開了口,情緒已然恢復如常。

黎夕妤與聞人貞立即點頭。

無論如何,即便前路兇險萬分,但這榮陽城,顯然是越早離開越好。

“少爺,夜已深了,我二人先行告退。”聞人貞拱手,道辭。

黎夕妤便隨他一同轉身,向書房外走去。

就在她即將踏出房門的那一瞬,身後響起一聲呼喚。

“阿夕。”司空堇宥如是喚着。

黎夕妤心頭一顫,立即回眸,“少爺,還有何事?”

她望着數步之外的男子,只覺他的面容愈發柔和,在燭光的映照下,他的眼底甚至有星星點點的光芒。

聞人貞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眼下房中便唯有他們二人。

夏夜微涼,習習夜風吹拂而來,吹起她的髮絲,將她因酒後生出的眩暈,漸漸吹散。

輕輕淺淺的腳步聲緩緩響起,黎夕妤站定在原地,卻見司空堇宥邁着步子,款款向她走來。

分明僅有數步之遙,可她卻覺得,他向她走來的這一刻,時間彷彿定格。那是她窮盡一生……也不敢忘記的畫面。

從此後,她將要跟隨這個男子,天涯海角,永無歸途。

而她與他的命數,也會緊緊綁在一起。他生,她便能好好活着;他亡,她便也會隨之一同……下地獄。

“阿夕,”他又喚她,沉聲問道,“你怕嗎?”

黎夕妤沉吟片刻,而後點點頭,道,“我怕。”

“可我別無選擇,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她望着他的眉眼,認真地說着。

若非走投無路,又有誰願意送死?

而她這條命,既然是他救回來的,那日後即便是摧身碎首,她也認了。

但見司空堇宥眉梢一挑,冷笑道,“那你可要日日祈禱,盼着我此生平安順遂。因爲,只有我活着,你的餘生才能安穩。”

黎夕妤聞言,淡淡點頭,算是認可他的話。

“明日去黎府,你莫要擅自行動。”他突然負手,一雙眼眸似已將她看透。

“可是……”我想找到司桃。

她張了張口,終究還是作罷。

以她的身份,又有什麼資格違抗他的命令。

“我會設法幫你,給你充足的時間去尋人。”突然,他又道。

聽着他的嗓音,黎夕妤一時間竟有些呆怔。

她直勾勾地望着他,半晌後方纔開口,“當真?”

他不再回話,眼眸之中卻透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黎夕妤隨之大喜,連忙拱手,欣喜地道謝,“堇宥少爺,多謝!”

短短數日,她便將男子間的禮數運用自如。

“少爺早些睡吧,我……先行告退!”她說罷,兀自轉身,小跑着離去。

她步伐輕快,於夜色下穿行,回房後倒頭便睡。

這一夜,卻有人獨坐在花園杜鵑樹下,一夜未眠。

他仰頭望着空中的彎月,不時聲聲嘆息。

已漸蒼老的容顏上,盡是悲涼。

日月更替,天光大亮。

巳時。

黎夕妤隨同司空堇宥上了馬車,向黎府而去。

一路上,她沒有心思考量司空堇宥退婚一事,卻始終心心念念着要尋找司桃。

直至到得黎府,她才恍然回神,跟隨在司空堇宥身後,入了府。

有了昨日的經歷,此番再回到這座府邸,她已然沒了那般強烈的心悸感。

家丁仍在前方引路,司空堇宥的身形仍是那般高大,黎夕妤一路走,一路小心翼翼地張望。

很快,他們入得黎府正堂,黎錚與顧簡沫竟起身相迎,請司空堇宥入座。

二人皆是一臉的笑意,對待司空堇宥的態度與從前相差甚大。

“堇宥賢侄,恭喜你於昨日騎射大賽拔得頭籌!”黎錚竟先道賀。

“伯父,關於退婚一事,不知您考慮得如何了?”司空堇宥卻不理會他的賀喜,張口便問。

但見黎錚笑容一僵,窘迫地笑道,“賢侄啊,此事伯父與伯母再三思量,仍是覺得這婚退不得……”

“爲何退不得?”司空堇宥反問,話語之中摻雜了幾絲寒意,“先前二位兩度造訪司空府,那時可是你們逼着小侄退婚。而如今,二小姐名聲盡毀,你們擔心她嫁不出去,便想硬塞給我了?”

他此言甚是直接,一語便道破了黎錚與顧簡沫的心思,絲毫不留情面。

只見對面的二人立時變了神色,臉上的笑意再也掛不住。

見此情形,黎夕妤不由又在心底暗笑。

這個司空堇宥,幹得漂亮!

“堇宥,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而當年這婚事,是伯父伯母與你的爹孃一同商議定下的。如今,即便是要退婚,也該由司空老爺出面!”黎錚的臉色十分難看,卻將司空文仕扯了出來。

哼!

他鬥不過司空堇宥,便想打司空文仕的主意,實在令人鄙夷。

“家父不喜與人爭論,這等瑣事,實在無須驚動他老人家。”司空堇宥淡然回着,將退婚之事稱作“瑣事”。

“況且二小姐與人苟且之事早已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家父也因此蒙羞,不願再出府拋頭露面。”司空堇宥又道。

“你……你胡說!”顧簡沫仍是那般沉不住氣,一張臉漲得通紅,“昕兒是被人陷害的,就是你與郡主害了她!”

顧簡沫仍是反咬一口,一臉橫肉顫抖着。

“既然伯母固執己見,那不如派人將郡主請來,請她當衆與您對峙如何?”司空堇宥話語冰冷,暗藏鋒芒。

“我……”顧簡沫的氣勢於一瞬間逝去,她默然垂首,再不敢多言。

正當此時,一人突然闖入,指着司空堇宥便道,“不就是退婚,退就退!本小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嫁給你!”

來人正是黎未昕,她氣勢洶洶,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司空堇宥。

“昕兒,誰準你出來的!給我回去!”黎錚驀然厲喝,臉色氣得鐵青。

“爹,娘,你們不用這般低聲下氣,司空府有什麼好?”黎未昕卻大聲反駁,氣勢十足,“那司空老爺十幾年來無半點長進,始終都是那芝麻大點的官職!而這個司空堇宥,他不過是運氣好,才能在昨日的大賽上贏得兵符。可那又如何,不過是一個即將葬身沙場的人!這樣的人,女兒若是嫁了他,豈不是要白白守寡!”

黎未昕的一番話,說得是酣暢淋漓。

可她卻切切實實地……得罪了司空堇宥。

察覺到那股熟悉的陰寒之氣,黎夕妤盯着黎未昕,暗自冷笑。

司空堇宥是什麼人,他可是於無聲無息間便毀了你的名聲,如今你還敢得罪他,日後你只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昕兒!”黎錚既憤怒又無奈,“還不快給堇宥道歉!”

“給他道歉?做夢!”黎未昕的神色很是誇張,“爹,女兒心意已決,此生即便是死,也絕不要嫁給他!您若當真爲女兒好,便退了這婚事!”

“你……”黎錚氣得髮指,卻又不能當衆發作,只得強行壓下心底的怒火。

“既然二小姐如此說了,那還望伯父成全。”司空堇宥拂了拂衣袖,眼底盡是寒芒,“當年司空府送來的聘禮,小侄也不便收回。至於那一紙文書,還望伯父交還!”

“這……堇宥啊,昕兒她不懂事,你……”

“伯父此言差矣,男婚女嫁,本就圖個你情我願。莫非您希望看着二小姐去死?”

“我……”

司空堇宥三言兩語,便逼得黎錚啞然。

良久之後,黎錚終是長嘆,道,“既然如此,那伯父也不便再強求。只是那文書不知放在了何處,伯父尚需時間尋找。你不妨先回……”

“伯父去找便是,小侄不急於這一時半刻。”司空堇宥赫然開口,打斷了黎錚的話語,“對了,先前兩度來探望二小姐時途徑貴府花園,只覺園中花草甚是豔麗,不知小侄能否於花園靜候?”

“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黎錚面容僵硬,不情不願地應着。

而後,但見他大掌一揮,揚聲道,“來人,帶堇宥少爺前往花園賞花。”

黎夕妤瞧見,那再熟悉不過的面容之上,竟溢出層層汗汽。

呵……看來此番,黎錚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很快,便有家丁步入正堂,“堇宥少爺,請隨我來。”

離開正堂的那一刻,黎夕妤聽見黎未昕的聲音自身後響起,“爹,您快些將文書找來,女兒再也不願與這個男人有任何瓜葛!”

“唉……你啊……”

穿過三進院落,前方便是黎府花園。

若是再穿過花園,向後方走上百米,便是黎夕妤曾經居住的偏院了。

跟隨司空堇宥於花園中穿行,黎夕妤的步伐愈發凌亂。

這個司空堇宥,不是說好要幫她尋人,爲何遲遲沒有動靜?

只見他走過石橋,穿過假山,一派悠然自得。

就在黎夕妤焦促至極時,前方的男子突然停住腳步,他伸手向腰間探去,似是想要尋找什麼,最終卻摸了個空。

“不好!”只聽他一聲輕呼,竟有些緊張。

“少爺,出了何事?”黎夕妤與那家丁齊聲開口,皆緊張地問着。

司空堇宥伸手在腰間摸了一圈,最終雙眉一擰,沉聲道,“我的玉佩,那是母親留給我的玉佩!”

黎夕妤挑眉,有些驚異,“少爺,玉佩怎麼了?”

“玉佩……不見了!”司空堇宥神色一變,轉身便要去尋他的玉佩。

就在這時,那家丁連忙開口,“堇宥少爺,不知能否將玉佩的形狀告知小的,小的這便喚人幫您尋找。”

司空堇宥聞言,淡淡點頭,“那是一塊很普通的玉,其上刻了一個‘宥’字。先前下馬車時還在,可此番……卻突然沒了!”

家丁聽罷,立即跑出花園,而後四下裡吆喝着,“快,堇宥少爺的玉佩落在了府中,大家快幫忙一起找!”

隨着家丁話落,黎府一時間變得嘈雜起來,家丁婢女皆在這時涌出。

他們分散在黎府各個角落,皆仔細地尋覓着司空堇宥口中的玉佩。

不出片刻,花園之中人來人往,有人俯身細細尋覓,有人趴在花叢中翻騰着花花草草,一時間黎府上下,似是亂了套。

“阿夕,你也去幫我找找。”司空堇宥突然轉眸看向黎夕妤,出聲吩咐着。

“是,少爺!”黎夕妤重重點頭,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擡腳便向花園後方而去。

她一邊走,一邊打量着周遭的婢女,皆是些熟悉的面孔,卻沒有一個是司桃。

她走出花園,向着曾經居住的偏院而去。

她知道,這是司空堇宥爲她製造的機會,她一定會好好珍惜,全力以赴。

踏上那條青石小徑,黎夕妤的心輕輕一顫。

這條路,是她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腳下的青石地板上,曾滲入過她的鮮血……

猶記得被父親剜下心頭肉後,是司桃揹着她,一步一顫地……回了房。

倘若沒有司桃,她興許撐不下去……

一時間,酸澀涌上鼻頭,黎夕妤卻不敢放慢腳步,她一路張望、一路小跑,終是到得偏院。

一切都不曾改變,院中空無一人,顯得空蕩且孤寂。

這偏院之中只有兩間房,一間曾是她的閨房,另一間便是司桃的住房。

她先走近司桃的房門,緩緩伸手,推了推。

吱吱呀呀的聲響傳出,黎夕妤不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擡腳步入。

她的小桃,在嗎?

伊鬧鬧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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