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三依然悶着頭不出聲。
虞鴻雁看着自己的幼子,神情複雜,擡手想要說些什麼,最終還是無力的放下:“這幾天你就在你那院子裡呆着,哪裡都不要去。”
虞三猛然擡頭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如果他真的被軟禁在家中,這段時間的聯絡佈局全都白費了!
“不行!”
心中的一股氣壓過了他對父親的恐懼與尊敬,不由自主地大聲吼了出來。
這驟然的一聲吼,把房間內外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虞鴻雁仔細看着自己的兒子,發現他現在渾身顫抖,面目有些猙獰,顯然處在及其激動的狀態中。
房間內安靜了一陣,虞三眼中的茫然消散,重又堅定起來。
“爹!”虞三整個人都在顫抖,但說出的話語卻十分穩定,“我這是爲了咱們家!”
“真要是爲了虞家,你就老老實實在家呆着,那裡都別去。”
“不可能!”
相比虞鴻雁的平穩冷靜,虞三顯得有些過於激動。
“宋國要完了!爹!宋國要完了!你是宋國丞相,不是那些無名之輩!”虞三愈加激動,“我怕周軍破城之後,咱們虞家就完了!”
虞鴻雁眉頭皺起,語氣略微有些加重:“我是丞相,周軍還不至於殺了我這個丞相!”
“可你鐵了心要跟着戴延康!”
“反了天了你!”
虞鴻雁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一聲站了起來,左手手指點着虞三,直嚇得虞三一個激靈,不由自主縮起脖子。
“相公!”
門外突然傳來老僕的呼喊。
虞鴻雁指着虞三的手指放下來,扶着書桌,大口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擡頭說了一聲:“我沒事。”
門外老僕聽了這話,臉上焦急神色不減,只是他依然沒衝進書房,來回踱了幾步,突然停頓下來,頃刻之後,迅速轉身朝守在路口的僕役走去。
“去把小大衙內請過來!”老僕神色嚴肅對那僕役吩咐着。
僕役不敢耽擱,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小大衙內這個拗口的稱呼屬於虞鴻雁的嫡長孫,也就比身爲小叔的虞三小個一兩歲。一般等到虞家第二代所有人都出仕得了官職,“小大衙內”前面的“小”字就能去掉了。
書房中,反應過來的虞三連忙上前扶住自己的老父:“爹你快坐下!”
虞鴻雁面色不虞地掙脫:“官家待我不薄,我絕無可能出賣官家!”
虞三硬是扶着老父坐下,同時撇嘴道:“所以爹你就當做不知道這事就好了,當初李唐對他戴官家也是不薄,到最後還不是被殺了個乾乾淨淨?”
從他開口,虞鴻雁就是臉色變幻,等到他說完,虞鴻雁終於是忍不住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含怒而發,再加上虞三是絲毫心理準備都沒有,哪怕以虞鴻雁老年人的力量,這一巴掌也直接把虞三扇到了地上,直撞得一旁書架上擺放不穩的書冊落了一地。
“爹!”
跌坐在地的虞三一手捂着臉,委屈地叫了一聲,臉上的神情是震驚中夾雜着委屈。
見他這副模樣,虞鴻雁臉上浮現一絲懊悔,但他沒有認錯之類,只是壓抑着情感道:“你回去歇着罷。”
虞三沒有動,就這麼直楞楞地看着父親。
虞鴻雁忍不住扭頭:“我這是爲了咱們家好,官家的脾氣你不清楚,我清楚。”
虞三終於回過神來,也不知聽進去父親的話沒有,只是沉默地爬起來,然後輕聲道:“那兒子先告退了。”
說完,也不等父親發話,直接就走到門口,頓了頓,猛然拉開房門,大踏步走了出去。
嘭地一聲帶上門,虞三瞥了一眼老僕,沒有說話,徑自離開。
房間裡只有一點燭光跳動,虞三坐在昏暗的燭光中,臉上掌印隱約可見。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子走了進來:“三叔!”
虞三擡頭,然後又把頭底下。
他這侄子沒有放棄,坐到他面前,然後道:“我剛從阿翁那裡過來,阿翁現在也很懊悔,說不該衝你發火。”
虞三扯出一絲笑容,頓時感到臉上一陣刺痛,讓他的嘴角不住地顫抖,但他還是保持着笑容說道:“誰叫他是老子,我是兒子呢。”
他侄子雙手搭在腿上時而握緊時而鬆開,考慮了好一陣才說:“三叔,我問了阿翁,他是擔心事發,導致咱家被戴官家提前抄家。”
說到這裡,他抿了抿脣,繼續道:“阿翁的脾氣你也知道,一個是他跟了戴官家這麼多年,你叫他突然反了戴官家,他肯定不同意。另一個是戴官家的秉性,若是在破城之前三叔你露了餡,咱們家就完了。總歸阿翁是丞相,哪怕爲戴官家盡忠到最後一刻,只要不死硬反周,保這一大家子活命還是沒問題的。”
“你也這麼看?”虞三終於有了反應,他看向侄子,出聲詢問。
他侄子沉默一陣,有些不太敢說,聲音也壓低了:“若是隻求活命,那當然是阿翁的安排好,不過......”
後面的話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虞三笑了,笑得很暢快,哪怕臉上依然疼痛不止,也沒能讓他喜悅的心情打折扣。
南昌城外大營,陳佑端坐在案几後面,下筆如飛,任何一份公文都沒能在他案上停留太長時間。
這就讓趙德昭十分爲難了,但凡陳佑批閱完的公文都會放到他的案几上,偏生他年紀小經驗少,翻閱公文的速度還比不上陳佑批閱的速度,案上的公文越積越多。
等陳佑批完這一批,從他的角度看,趙德昭小小的身體已經被堆積的公文完全遮擋住了。
陳佑放下筆,看向趙德昭的方向,笑着活動活動手腕。然後起身開口:“大王且先看着,若有不明之處便來尋我,我先去外面看看。”
“嗯嗯,陳師且去。”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趙德昭對陳佑還算尊敬。
走出中軍帳,其實已經不是帳篷了,圍困時間較久,陳佑讓人用木頭搭了一間屋子。整座軍營也是,重要的地方全都起了屋子,便是普通軍兵住處,也一點一點的換成了土屋、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