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鐘,酒店門前的濼源大街依舊車水馬龍,熱鬧非凡。
這條街號稱爲濟南的金融街,兩側都是大型金融機構和豪華賣場,所以來往車輛不是寶馬就是奔馳,開車的不是俊男就是靚女,令人目不暇給。
“我的未來跟這些人是不一樣的——”我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眼前這些人生活在繁華熱鬧的現實裡,而我和唐晚、楚楚這樣的人則是生活在刀光劍影的江湖之中,那是普通生活的另一面,不爲人知,悄悄進行,有時熱血精彩,有時流血殺戮。
我無法評判哪一種生活更好,也許所有人根本無法自選生活,一切都是上天安排,上帝之手在冥冥中不停撥弄,我們凡人就會像陀螺一般不停自轉。
“假如有人看到了龍,那麼齊眉和哥舒水袖說過的‘龍在笑’就是絕對成立的。鬼在哭,龍在笑,他們沒看到龍,卻已經聽到了龍的笑聲……龍真的存在嗎?在濟南抑或是在別處?在古代還是在現代?眼見爲實,耳聽爲虛,鬼菩薩在鏡室之中的發現,是真實存在還是記憶幻影……”
我的思緒越拉越長,因爲像桑青紅那樣的人是永遠活在過去的,她的生命跟現代世界沒有任何關係。
她在官大娘的小屋內佈下連環替身局,只是爲給過去的一段公案起底翻案。
“看見龍的靈魂會是桑青紅嗎?除了桑青紅,官大娘體內還存在着什麼?”想到深處,我真想再叫輛車追上唐晚,跟她一起直達鏡室,去將心頭這些疑惑一併解開。只不過,我贊同唐晚最後說的那些話,必須留在此地,顧全大局,最大限度地平衡局面。
這是一場無聲的地下戰爭,既然是戰爭,就要講究兵法戰策,攻守平衡。所以,唐晚離去、我留下就是最好的選擇。
“夏先生,我猜唐小姐已經向你轉述了我的話,不要帶給楚楚任何誘惑,那會害死她。我看得出,她是真的喜歡你,只要你一個眼神、一個暗示,她就會焚身如火,不顧性命地撲進你懷裡。苗女多情,自古有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們苗疆的山水飲食註定了只能培養出那種性格的女子,這是我們苗人最大的悲劇。”血膽蠱婆的聲音在我身後幽幽響起。
我沒有回頭,仍舊凝望着出租車離去的方向。
“龍潛於淵——”唐晚的話在我耳邊迴響着。
由這句話,我想到了楚楚說過的龔天養、辛藍白的聯合行動。龔天養是深潛高手,當他深入水底時,是否也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龍潛於淵”?
那麼,真正的英雄又怎麼肯長時間屈居人下?就算龔天養是正人君子,找到“神相水鏡”之後不起私吞的歹意,而辛藍白是個盜墓者,行事原則必定是利字當頭。他們兩個在一起,必定會節外生枝,製造出其它事端來。
退一步說,就算龔、辛二人能夠按照之前的約定把“神相水鏡”交給楚楚,列強環伺之下,楚楚真的能帶着神器全身而退嗎?到了那時,我該怎麼做?大度地全力幫助楚楚離去,還是……我不確定,因爲“神相水鏡”對於各方勢力來說太重要了,每個置身其中的人,都不敢故作“高尚”。
“夏先生?”血膽蠱婆又叫。
我回過頭,望着她那張蒼老的臉。
聽了楚楚說的事,我現在能夠隱隱發現,血膽蠱婆臉上戴着一層超薄的人皮面具,那自然是爲了掩飾萬蠱齧噬留下的醜陋傷疤。
“我們回去吧?楚楚還在等你呢。”她說。
她是楚楚的親生母親,我因着楚楚的面子,對她也客氣起來:“好好,謝謝。”
我們走向電梯,發現夜班的服務生正在進行衛生清理,其中兩人正噴灑着空氣清新劑,連電梯裡都充滿了淡淡的留蘭香味道。
“看見你們談得開心,我也就開心。夏先生,鬼臉雕蟬告訴我,你是好人。”血膽蠱婆低聲說。
電梯裡只有我們兩個,而且我們是楚楚最親近的人,所以彼此之間的戒心都少了很多。
“抱歉,之前無知,射殺了你的蠱蟲。可是,它爲什麼會出現在我爺爺的冰棺裡?”我問。
守靈的那一夜,鬼臉雕蟬帶給我和官大娘極大的困惑,但那時候沒人想到一隻蟬的背後竟然藏着血膽蠱婆、楚楚這樣的苗疆高手。
“我在濟南駐守超過一年半,每天的工作就是放出蠱蟲,去搜尋跟‘神相水鏡’相關的線索,而鬼臉雕蟬只是十八種蠱蟲之一。蟬的生存特性是夏生而秋死,比起別的蠱蟲來,它的生命已經相當短暫。所以,它總是能敏銳地嗅到死亡的味道。你的老宅、殯儀館的焚化爐都有它們喜歡的味道,所以它就尋蹤而至。”血膽蠱婆回答。
我記起了伏在焚化爐擔架車下的那隻蟬,不必問,那也是血膽蠱婆培育並驅使的蠱蟲。
煉蠱師竟然能將一隻昆蟲煉製到不懼高溫烈火的地步,僅憑這一點,她就值得我敬佩。
“夏先生對蠱蟲感興趣的話,以後有機會咱們多交流。苗疆奇術劍走偏鋒,但比起中原的奇術來,還是略遜一籌。剛剛唐小姐露了一手‘摸骨術’的功夫,好令我羨慕。”她又說。
我明白,酒店裡安裝着精密的監控系統,全天候、無死角地監視着大廈上下的每一個地方。只要有足夠的錢開路,血膽蠱婆就能“免費”觀看任一位置的視頻錄像。
這麼說,唐晚跟我在電梯裡說的話,也都落入她的耳中了。
“唐小姐是奇術界的高手,我不是。”我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半步,稍稍與血膽蠱婆拉開距離。
我不喜歡監視別人,更不喜歡別人監視我。
“你怎麼不是?如果你不是,那麼多奇術高手會主動來跟你合作?”血膽蠱婆笑了。
說話間,電梯已經到了五十樓。
門一開,我便大步跨出去。
“夏先生,別忘了我說的話……”電梯門緩緩關閉,血膽蠱婆的話也被切斷了。
我回到桌前,楚楚正抱着酒瓶沉思。
“回來了,大哥。”她聽見腳步聲,轉頭看着我。
我點點頭,仍舊在原來的位置坐下。
窗外風景又變了,向正西看,遠處濟南第一高樓的外牆上出現了環狀的七彩霓虹燈,一邊閃爍一邊上升,由底層一直躍動到頂樓去。
俯瞰濼源大街西段,車流漸漸變稀,夜漸漸寧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