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八、七、六……”年輕人開始爆破倒計時。
我閉上眼睛,屏住呼吸。
當他倒計時至“一”的時候,下一秒鐘,一支羽箭破風而來,由我身體左側射入密室,引發了第一次爆炸。
專業的爆破手能夠將藥量、爆破面積、氣浪體積、爆炸聲分貝數精確控制到誤差百分之五以內,所以第一次爆炸的聲音只相當於在密室中燃放了一個大型的鞭炮,發出“嘭”的一聲響,耳膜受到震動的程度完全可以接受。
我下意識地倒數:“三、二、一——”之後身隨心動,滑入密室。
如年輕人所說,爆炸產生的氣浪已經完全充滿了密室,當我滑入時,就像撞進了一個巨大的棉花堆裡,很清晰地感受到氣浪對身體的“包裹感”。
我根本沒有半秒鐘的耽擱,滑動過程中舉手,滑動停止時,雙手已經搭住了壁畫底邊,向上輕輕一託。
紅袖招說過,她的手下曾經試圖用工具把壁畫勾出去,但沒有成功。所以我猜測,壁畫後面有暗藏的倒須鉤裝置,必須上託,才能使它脫離鉤子。
我無數次預估過壁畫的重量,應該在五公斤到十五公斤之間。於是,我舉手去託它的時候,已經做好了發力的準備。可是,我那一託的動作突然走空了,因爲那壁畫實在輕得如同棉絮一樣——甚至不是棉絮,而是一片羽毛,根本沒有任何重量。
這種意料之外的差錯使我的身體微微失去了平衡,不得不雙腿發力,試圖拿樁站穩。
可怕的是,我驟然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重心,腳下毫無重力感,整個人都“浮”在空中,反而必須要藉助於那幅畫來穩住身子。
我站在畫前,除非是閉着眼或扭着頭的,否則視線不可能離開畫中人物。
近在咫尺的情形下,壁畫中的人物與我正面相對。
“砰——啪!”我耳邊似乎聽到了禮花在高空轟然炸開的聲音,眼前也出現了千萬朵五顏六色的禮花,把漆黑的夜空照耀得如同晴天白晝。
我感覺自己是站在最高處的,危樓高百尺,舉手捫星辰,眼下、腳下是千家萬戶的飛檐斗拱、灰色屋頂。
那些景物是如此渺小,我在這一瞬間已經變成了高高在上、俯瞰衆生的王者。
“你看啊,這就是朕的如畫江山,哈哈哈哈……斟酒,榴花大海碗斟酒,朕滿飲一碗,與黎民百姓同樂,哈哈哈哈……”有個男人豪邁大笑着,似乎就在我的右側不遠處。
“朕”是古代帝王的自稱,絕不會在現代社會中出現。
我向右轉頭,二十步之外,正鋪排着一場豪華盛宴,無數美人環伺之下,一個穿着鑲龍黃袍的中年男人正舉着酒碗痛飲。
那些人的腳下全都鋪着名貴的金色地毯,桌上的酒具閃着金光,似乎全都是黃金鑄就。
稍遠一些,至少有幾百名年輕女子肅立侍奉。再遠一些,幾千名手握長戈的鐵甲侍衛沉默守衛。
有這種排場、能自稱爲“朕”的人,只能是一位君臨天下的九五之尊帝王。
“嚓嚓嚓嚓”,在我左側的黑暗中傳來刺耳的磨牙之聲。
我轉頭去看,天色雖黑,但高空不斷有禮花綻放着,間歇性地照亮地面。
第一眼,我看到了冷兵器的鋒刃發出的寒光;接着,我看到無數彪悍之徒眼中散射出的兇光;之後,我更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兵馬已經佈滿了所有的街道,如同即將爆發的一場蝗災。
一邊是歌舞昇平、醇酒美人的宮廷盛宴,一邊是磨牙吮血、擇人而噬的江湖狂徒。這個黑暗的世界註定是不平凡、不安寧、不和諧的,充滿了未知的暴虐之氣,令人感到深不見底的絕望。
我在高處清清楚楚地俯視這一切,但卻無能爲力,只能作壁上觀。
酒宴到了**,衆侍女翩翩起舞,將那黃袍男人圍在中央。起初,只是那男人在笑,到了最後,所有人都開始縱聲大笑,笑聲從高處散播出去,大概整座城、每一間屋舍下蟄居的百姓們都能聽到了。
“他一定是瘋了!樂極生悲的時候就要到了!”我不禁這樣想。
古往今來,所有帝王都是在窮奢極欲到最高峰時驟然失去了自己的江山。這是歷史的必然,誰都躲避不及。左側那些磨牙吮血的草寇並非生而爲寇,而是被凌辱壓榨到忍無可忍之後的平民——楚人一炬,可憐焦土。秦始皇的阿房宮之火已經爲後代君王樹立了恥辱柱,但很多久居宮闕的帝王卻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我預見到,這場殺戮是無可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