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大廳裡溫度降了幾個度,一旁的人都屏息緘默,不用懷疑,這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今早善變的很,剛纔還陽光明媚,這會兒烏雲密佈了。
肇事者江夏初還是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安靜地坐着,一貫寡言。
這種令人心滯的無言持續了半響,左城冰冷的聲音響起:“進叔,拿點藥過來。”
進叔一頭霧水,看不清這兩人在鬧什麼,這情形,更不適合多問,就低着頭,照做。
兩人坐得明明很近,中間卻像隔着什麼,左城拉過江夏初的手,靜默的她立刻一臉防備:“做什麼?”
她抽回手,左城卻握得緊緊地,垂眸不語,專注地給她手指上藥。
涼涼的,也不知道是左城指尖的溫度,還是藥膏的溫度,反正江夏初是沒有看他。
上完了藥,左城還是沒有鬆手,盯着她手指上的戒指看着:“戒指不要動了,拿不下來的。”擡眸,看着江夏初的眼,語氣多了幾分凌厲,“這款戒指知道叫什麼名字嗎?”凝着江夏初的眸子沉得窺不見一絲溫度,“至死方休。”
江夏初眸光一滯,半響才緩緩盪開蒼涼的紋路,對上左城的眼:“我不喜歡,這個名字,還有這個戒指。”
果然是左城的風格,強硬,霸道,不可一世。江夏初看着戒指,越看越覺得刺眼。
左城不以爲然地勾勾脣:“很適合我們。”
至死方休……還真是量身定做啊,
江夏初只是冷笑,起身:“你不走嗎?那我出門了。”
左城起身,站在她身後,只是沉默,她頓住腳步,看着左城,補了一句:“你說過不阻止我。”說完,看也不看左城冷沉的臉,直接繞過他走開。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人走開,聲音沉冷到了冰點:“左魚,保護好少夫人。”
“是,先生。”
左城站在大廳落地窗前,窗外的一簾晨光揮灑,只是他黑白眸間還是陰冷,尋不見一點倒影,因爲那人已經走遠。
“少爺。”進叔喊了一句,也沒後話,實在是無話可說啊,江夏初真是做絕了。
“去公司。”左城只是輕輕回了一句,似乎疲倦。
起身,朝着江夏初走過的路徑,走遠。
這兩人,明明是一條路,偏偏要錯開,固執得可以啊。
初夏的雨季落了幕,天氣悶熱起來,炎炎仲夏趕着腳步近了,一樓的甜品店人滿爲患。臨窗的位子上,女人靜坐,氣定神閒,眸底無瀾微涼,與這燥熱天氣毫不契合。
片刻,一個風一樣的女人風一般地落坐在對面,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端起對面的杯子就猛灌,才湊到嘴邊,立馬皺起了秀氣的眉頭,伸出舌尖,狠狠吸了幾口氣:“燙死了,苦死了。”瞟了瞟對面一直靜默的女人,怨氣很盛:“到甜品店你也喝這種苦不拉機的東西,還是熱的?”臉皺得像安記的包子,通紅通紅的,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被燙的。
江夏初習慣性地抿了抿脣:“店裡很忙嗎?”
“不忙,我忙着補虧賬。”招了招手,扯着嗓子,“一杯卡布奇諾,加冰。”這廝與江夏初一樣,口味萬年不變。瞅了瞅江夏初,“左城肯放你一個人出來?”
江夏初扯了扯僵硬的脣角,冷冷視線落在臨桌。
關艾順着看過去,繞有興趣地端詳大量一番:“那人是誰?”
“左家的人。江夏初言簡意賅。”
關艾伸長了腦袋繼續打量,對面一直低眉垂眸的女人突然擡首睃視,僅一個眼神,關艾大眼跳了跳,縮縮脖子,訕訕收回視線,自顧喝着飲料,說:“瞅瞅她看我的眼神,殺氣啊。又不是拍007,至於像反恐一樣神經兮兮的嗎?”心裡還不忘腹誹幾句:左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好相與的茬。
江夏初脣沾冷漠,不與置否。
“她會一直跟着你嗎?”一邊神經兮兮地挑眸睃睃對面,一邊壓低聲音打掩護。
似乎這廝才更像007吧。
江夏初點頭,面無表情:“會。”
關艾手頓了頓,放下杯子,眼珠子溜了幾圈,捂着嘴湊向江夏初,一臉邪氣:“我幫你甩了她。”
江夏初蹙眉,懷疑地看着關艾。不是不相信這廝的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能力,只是不敢低估左城的隻手遮天操縱所有。
關艾哼哼一聲,臉上寫了三個字:等着看!然後一臉豪氣雲乾的離開了座位。
江夏初將信未信,只見關艾走到過道,眼眸四處睃尋,這眼神像極了她每次挑選肥羊來宰的模樣,眼珠定住,脣邊笑得痞氣。
江夏初尋着關艾的視線望過去,是一位濃妝豔抹珠光寶氣的富家太太,還沒等江夏初揣測出意圖,便見那貴婦踉蹌了一下,隨即:“啊——”
“對不住,對不起。”關艾哈腰賠禮,低垂的眸子轉啊轉,雙手交到身後,指尖縫裡珠光寶氣閃啊閃。
順手牽羊,身手不凡啊。
那全身上下都是珠寶的女人踉蹌連連,險些撲地。還未站穩,先一個凌厲的眼神砸過去:“你沒長眼睛嗎?”
貴婦女人擡起頭,頂着一嘴‘紅香腸’。
關艾憋笑:真準。
擡首,罪魁禍首立馬賠着笑,笑得卻像着實像地痞流氓:“實在對不起,出門忘了帶。”
沒見過這麼無恥得天經地義的,有眼睛的可都看到了,這廝純屬找茬。
那貴婦臉像豬肝色,甩甩染成酒紅的波浪卷,嗓門十分拔高:“知道這衣服多貴嗎?知道我身上這些配飾多貴嗎?”
誰說過,身上含金量與難纏度成正比,關艾在心裡拍手叫好,臉上卻是一副萬分抱歉的樣子,細聲細氣地試問:“貴不貴回頭我們再私聊,不過你要不要去洗洗?口紅花了。”說着還揚起沾了口紅的袖子。
對方一聽,氣得直哆嗦,抖着手找出化妝鏡,一照,臉色轉醬紫:“你你你……”你了半天沒後話,氣岔了,半天才掩着嘴說,“我們沒完,你等着,等會再跟你算賬。”
放完狠話,以掩耳不及的速度鑽進了廁所。
身後,肇事着扯着嗓子:“我留在這等着你。”
白癡纔等着你呢!
說完,就轉了個身。
江夏初完全霧水,看着關艾麻利地又坐到了左魚一桌。
左魚擡眸只看了一眼,又轉開。
完全面癱啊,關艾感嘆,這人面部表情得了左城真傳。
非但不冷場,關艾熱情十二分地靠近些:“這位姐姐要過去坐會兒嗎?”又靠近了些,不管對方冷着一張臉,自然熟地挽着對方,“去吧去吧。”手上也沒閒着,揪扯推搡,順道留下點蛛絲馬跡。
左魚臉色冷沉,關艾狡黠一笑,訕訕收回一隻手,掌心空空,這順手牽來的羊不見蹤影。
繞是左家防禦警戒訓練出色的左魚遇上這無賴也是除了無語就剩不耐。拿起關艾搭在肩上的手,拉遠了幾分:“這位小姐請便。”
關艾悻悻收回手,有點皮笑肉不笑:“姐姐別這麼生分嗎?”這一口一個姐姐,喊得那叫一個親暱,“這天氣這麼熱,要不要去喝點東西。”
對方直接無視,面色無痕,看也不看一眼。
關艾挫敗得咬牙,收了假笑,恢復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丫!的,還有比江夏初還面癱的人。”
對方頭也沒擡,照樣面癱,權當某人是空氣。
關艾氣結,心裡低估:“左城真是本事啊,能教出這種奇葩。”
笑了笑,關艾起身:“那姐姐就繼續堅守陣地吧!”
轉身,朝着江夏初比了個v,露出狐狸般的笑,繞過江夏初去了廁所。
她到底唱的哪一齣啊。江夏初蹙眉思忖,不得其解。
大概過了三分鐘,關艾迴來,臉上笑得春風得意。
江夏初看了看廁所的方向:“那個女人好像很難擺平。”
不過,還沒有關艾搞不定的人,論起難纏,她可是無人能及。
關艾故作神秘地吊人胃口:“山人自有妙計。”
想了想,問:你做了什麼。
比起關艾,似乎那個貴婦更讓人擔心。
關艾湊過去,掩着嘴在江夏初耳邊低語:“我就進去和那個女人說,她被賊光顧了。那女人現在對我感恩戴德還來不及,怎麼會追究。”說完,自顧滿意地點頭,笑得猖狂得讓人咬牙。
江夏初既無語,也無奈。只是搖頭失笑。
關艾一臉洋洋得意。
“好戲來了。”這廝立馬來了興趣。江夏初看過去,那貴婦一臉氣勢洶洶地出來了,又看了看左魚,幾分無奈,幾分惋惜:“她麻煩了。”
“那是,也不看看誰下的手。”這廝眉毛揚得老高,十分不謙虛,衝着江夏初擠眉弄眼,小聲提醒,“我們逮到機會就撤。”
江夏初狐疑,卻點頭。
貴婦太太來勢洶洶,腦子像被掃蕩過,只剩一個狡黠的聲音:“大姐,你先彆氣,小妹我真不是有意得罪,真的是迫於無奈,那賊人還在,外面不是說話的地,這不趕緊來報信了。大姐啊,聽小妹一言,那小偷還在外頭坐着,指不定在尋找下一個冤大頭呢,絕不能姑息,就得鬧大,最好捅到局子裡……”
對!得鬧大!
這大姐被某人洗腦了,扭臀甩腰就走過去,插着腰,一聲河東獅吼:“就是你,這個小偷。”
那分貝,響徹整個世貿。驗證了一句話:一個女人可抵千軍萬馬。
“走開。”左魚擡擡眸,冷冰冰地砸過去兩個字。
女人氣得抖了抖落了一層脂粉,氣焰蹭蹭直冒到頭頂,上前一把扯住左魚:“還敢囂張,你這個小偷。”撕拉扯打,貴婦女人撒潑似的衝着門口大喊,“快把她抓起來。”
“走開。”一直面無表情的左魚眸子開始泛紅,那是忍無可忍的徵兆。
“還想跑?”女人臉上扭曲,大概手上使出了吃奶的勁。
“滾開!”
左魚手一揮,銀光一閃。
女人驚魂鋪定,便眼神一亮:“我的項鍊!”
地上,果然一條厚重的鉑金項鍊。
左魚皺眉,眼神犀利得想要殺人,冷冷說:“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還想狡辯,這話留着和警察說去。”又是大手一揮,擒住左魚。
那邊正熱火朝天,關艾這廂笑得人仰馬翻,還不忘誇讚一番:“撒潑的女人太給力了。”扯了扯笑得僵硬的脣,拉起江夏初就跑路,“快走。”
“讓開。”視線落在江夏初身上,左魚一個反擒拿捏住胡鬧的女人,再一個反推,得空就要去追江夏初。
潑辣貴婦卻麻利地撲上去:“人贓俱獲你還想逃,看我不把你抓到警察局。”
“滾!”左魚一臉冰霜,撥開人羣。
“呵,還敢兇,快抓着她,她是小偷。”
囂張吧,貴婦,以後有的是被大卸八塊的時候。
頓時店裡人仰馬翻,一波一波的警衛人員涌上去,左魚根本活動不開,就這樣,關艾拉着江夏初從左魚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了
出了門口,回頭已經看不到左魚的影子,江夏初才如夢方醒:“你怎麼做到的?”
關艾氣喘吁吁也不忘洋洋得意:“最近迷上了一部電影,叫神偷,沒事在家練過幾招,以備不時之需。”
在家練這種技能,怕是也只有她這樣的奇葩會做。若是看得是985這廝會不會炸了中央局。真是個危險分子。
也就江夏初還能見怪不怪,眉頭皺起,還有心思擔心別人:“她會不會有事?”
關艾這廝無中生有,栽贓嫁禍的勾當沒少幹,一次一個準,左魚的情形確實讓人擔憂。
那廂擺擺手,一副大赦天下的模樣:“不會,有監控。”頓在路口,眸子轉了,拉着江夏初變了道,“走,上樓去,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就待在世貿。”
這一肚子鬼點子全是無師自通,江夏初佩服的人不多,她算一個。
一起上了樓,江夏初一言不發,關艾東張西望,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開始唸叨抱怨了:“和你單獨說說話,我容易嗎?”
江夏初不說話,只是無奈地扯扯脣角。
關艾瞟了瞟欲言又止的江夏初,腦中那根八卦的神經都扭到一起了:“你不說點什麼嗎?我可是一腦袋的問號。失蹤了這麼久去了哪裡?左城又是怎麼回事?今天出來見我又是因爲什麼?江夏初你最好給我個交代。”
江夏初抿了抿脣,娟秀的眉頭擰着,輕描淡寫的回道:“一言難盡。”
“要不要長話短說?”丟了這麼一句,可是也沒等江夏初說話又自顧接過去,“那我問好了。你現在住左家?”
江夏初點頭,不與置否。
關艾咋舌,問話直白犀利:“左城關着你了?”那表情,目瞪口呆。大概被自己的設想嚇到了。
“只是讓人跟着。”說完,江夏初又覺得有點多餘,畢竟這兩種說法沒什麼本質區別,補了一句,“我應該算是最自由的囚犯。”似乎說笑的語氣,只是眸間全是荒誕的無可奈何。
關艾細想一番,試探性地問:“他是不是用什麼威脅你了?以你那泰山壓頂也能照常吃喝的冷淡性子,他一定是抓住了你的弱點來威脅你。”關艾搜腸刮肚,絞盡腦汁了一番,擰巴着秀氣的眉頭,“不過你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弱點?到底被左城抓到什麼尾巴了?”
江夏初緘默不語,置若罔聞,只有那雙眼睛裡苦澀酸楚沒有辦法遮掩。
關艾盯着江夏初的眸子好好審視一番,恍然大悟般連連點頭:“看來是,那個卑鄙的男人。他用什麼威脅你了,你到是說說,我看能不能一勞永逸了。”
關艾這人沒啥好,爲朋友插人兩刀是她爲數不多的優點。心裡開始摩拳擦掌,體內好鬥反叛的因子都在蠢蠢欲動。
那廂動員了腸子裡所有壞水正在想入非非,冷不丁江夏初森森丟過來兩個字:“人命。”
一盆冷水當頭,驚得關艾措手不及:“額。”腦子短路了一個節拍才晃過神,一臉認命,“好吧,我低估了左城的陰險了。”
剛纔確實不自量力了,左城那廝,借關艾一個膽子,她也不敢以卵擊石,不用懷疑,那絕對是自掘墳墓。
江夏初沉默認可,左城哪止陰險,更是狠辣。
尋了個地方坐下,江夏初沉着一張臉,關艾也是難得露出這麼一籌莫展的表情,喝着剛纔在樓梯間買的甜飲都是一臉苦相,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眸子暗了暗,冷嗤苦笑:“就這樣吧,我認了,左右我是鬥不過他的。”
兜兜轉轉這麼些年,她學會了這最要不得的兩個字。
哪怕這時間,這世界與她爲敵,她也定會爭上一爭,可是若是對手是左城,她就束手無策了。這世間最讓人認命的就是左城二字,再也不需要質疑了。
這認命二字從江夏初嘴裡說出,關艾也是驚了一下,端着一臉的憤慨:“這怎麼行,他這是非法拘禁,要蹲監獄的。若要真惹急了,我們鬧到法庭上去,誰也別想好看。”這傢伙當左城是那頭髮長見識短的貴婦呢,那麼多花花腸子打結了吧,居然拿左城當一般人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