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初笑笑,又沏了一壺苦茶,更苦了幾分,卻也比不過脣間苦澀。
這個花季,還是夏天,她還是她,只是一睜眼便是凋落,罌粟花的季節,她再也學不會綻放了。
這天晚上,江夏初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醒不過來,其實也不是夢。
一輪冷月高懸,星光如輝,碎了一地的冰冷。杏黃的月光如同調皮的小孩般跳躍着,吻遍夢裡的女孩,籠在迷濛下,她安靜的容顏映白了月色。
不經意間,脣角揚起一抹淺莞。很多年了,她沒有如此笑過了。夢的伊始,很美很美。
是夢裡嗎?就當是吧,她戀上了夢裡的感覺,竟貪心地不想醒了。
天,很藍。那是個金黃色的海洋啊,暖暖的的斜陽碎在油菜花田。風拂過,黃色的花絮肆意彌散,飛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伴着伶仃的嬉戲,在油菜花的田間。
黃色的花朵上,印上了女孩笑靨如花的臉頰,緋紅像天邊偷來的雲彩。
小徑,彎彎曲曲的,那裡坐着的人兒啊,仰着頭迎着光的方向。
女孩的裙襬在風中搖曳,偶爾拂過身旁的男孩,他轉過頭,看着女孩如梔子花般純純的笑,然後,他也笑了。
“謙成,我要念你念的高中。”女孩忽而轉過頭,半明半暗的夕陽打在她的側臉上,卻鮮活了女孩認真的表情。
“嗯。”輕輕點頭,男孩伸出手,將女孩的發攏到耳際。
“謙成,明年這個時候,你還要陪我來看油菜花。”女孩挽着男孩的手,癡纏着不肯鬆手,嫣然笑顏晃了誰的眼。
男孩寵溺地牽起女孩的手,似乎男孩寡言,只是淡淡答:“嗯。”
“謙成,明年不夠,我要許多許多年。”
“嗯。”
“謙成,夕陽好看。”女孩頓了頓,些許羞澀,聲音輕柔,“我也好看。”
“嗯。”男孩看着女孩的側臉,一直一直,他的眼裡從來沒有夕陽。
“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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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謙成,……”
“嗯。”
……
十五六歲的無邪裡,都說花季的女孩,有很多個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男孩只是靜靜地聽着,淡淡地應着。
不知過了多久,只知道西邊的雲彩微微暗了。女孩說累了。
“謙成,你揹我。”女孩站在夕陽下,裙襬下的手張開,笑得肆意。
“嗯。”
小徑裡,男孩背上的女孩滿足地笑開了,梨渦淺淺,盛了一個季節的馨香。
“夏初。”男孩輕輕地喚了一句,輕柔地像這春季的風。他走得很緩,看得出些許小心翼翼。
“嗯。”女孩小聲應了一句,興許是累了,女孩半眯着眼。
“夏初。”男孩不厭其煩般,再喃了一句。
“嗯。”女孩懶懶應着。
“夏初。”
“嗯。”
……
“夏初。”寡言的男孩如斯反覆地念着女孩的名字。
“你叫了很多遍了。”
“我怕有一天,我叫夏初的時候,沒有人應。”男孩抿着脣角,緊蹙的眉頭泄露了他年少時的心事。
“傻瓜,我會一直賴在季家,一直賴着你。”
“好。”
然後,男孩笑了,背上的女孩不知不覺睡着了,花還在繼續紛飛,在那個春天的油菜花田。
夢還在繼續,月亮看見了,夢裡的她笑了。
夢還在繼續,十五六歲的他們學會了愁思。
寬大的鐵欄,橫在女孩與男孩中間,隔出伸手無法觸及的距離。
“夏初,一定要走嗎?”男孩凝着女孩,深深的眼裡似乎有些星點。
女孩抿着脣,很用力,泛着紅色,爲難極了:“我也不想走,我捨不得季爸爸,季媽媽,小黃……我最捨不得的就是你。”女孩呶呶地喚了一句,“謙成。”
女孩點點淚花盈於睫,很傷心,卻還不忘她的寵物狗小黃。
“那就別走。”男孩近乎祈求一般。
“可是姐姐病了。”
男孩微低着頭,須臾,再擡頭,似乎眼裡多了一份不屬於他年紀的堅定:“你還會回來嗎?”
女孩點頭如搗蒜:“會的,我們約定過的,我會一直賴着你的。”
“那好,我等着你。”
“我不會走遠,你也要等在原地。”
“好,如果,你不回來,我也會去找你的。”
“拉鉤。”女孩伸出嫩白的手指,眼眶中淚兒汪汪。
男孩伸手,不求一百年不變,只求在彼此存在的年華里,不渝。
還是夕陽西下,女孩與男孩約定,一個會回來,一個會等,約定太美,只是現實最愛支離破碎。
月亮啊,曾經的女孩還記得他們的約定,你記得嗎?那麼美麗的約定,就算在夢裡也不能實現嗎?
美麗的夢啊,何時如鏡花水月一般消散了,然後陰翳慢慢爬上了她的眉間,一點一點消散她的小小的幸福。
閉着眼,那張容顏還是那樣清晰,那是她第一次見那個男人,她不知道,其實那是第二次。
那時的她還懵懵懂懂,不懂得害怕,不懂得人心藏得很深很深,她只看到了那個很俊逸的男人,很年輕,而且他有一雙很美很美的手,記憶中,女孩只見過一次這樣好看的手。
女孩似乎有些怯生生,這個奢華的大房子,這個冷漠的男人都讓她很無措。她點點頭,還有些疏離:“你好。”
男人似乎沉吟了很久,他很高,半蹲在女孩面前,雙眼影沉沉,對着女孩:“夏初,夏初……”
男人呢喃着女孩的名字,俊顏之上沉澱着仿若與生俱來的深沉。女孩看不懂男人的情緒,只知道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她有微微怯意,小聲地應着:“嗯,我叫夏初。”
男人擡起手,拂過女孩的後腦勺,女孩怯懦地退了一小步。男人的手懸在空中,聲音沉沉的,似乎很重:“那年你才十一歲。”
那個雪天,有個十一歲的女孩,毫無預兆地闖入了,卻忘記了。
女孩不理解男人的話,眼裡霧靄重重,傾斜着腦袋:“嗯?”
男人並不解釋,他很深沉,任誰也看不懂他的喜怒,更何況十六歲的她。他說的話,漸進像個謎:“以後哪也別去了。”
女孩懵懂點頭,下意識裡她不敢拒絕。
男人的眸光密密籠着女孩,良久,卻什麼也沒有說,忽而轉身。女孩上前,壯着膽子喊了一句:“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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