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洺的性格我自認還是瞭解幾分的,凡是他不想說的,或者是認爲沒必要說的,那麼再追問下去也只會是徒勞,所以我直接給陌謙電話。
剛要撥過去,他便打來了。可接聽後那端無人說話,心裡頭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我急急的喚,“謙哥,你在聽嗎?怎麼不說話?”
終於那邊傳來急促的喘息聲,隔了會兒才緩緩吐口氣說,“……我在你家門口。”
等我匆匆趕到家的時候,果然陌謙靠在門邊等我。
陌謙就靠在那裡,外套不知道脫到哪裡去了,又或許是根本就沒穿出來。這樣冷的天,上身只穿了件深灰色的襯衫,似乎左肋下有一處傷口,將半邊衣服都染成了怵目驚心的顏色。
他看着我,臉色剎白,連那張薄脣都是蒼白的。
一定很痛,血流成這樣,哪有不痛的道理?
可是他的神色平靜,好像受傷的並不是自己,即使額前滿是冷汗,他仍舊一聲不吭。
他只是盯住我,似乎在等着我下一步的反應。
彷彿過了很久,又或許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我才終於從驚愕中緩過神來,嗓音抖得快哭了,“要、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不去……醫院。”陌謙咬着牙,說得分外吃力,眼神卻溫柔,似乎看到我所有的痛都沒有了。
我慌里慌張的伸手去扶他。
陌謙怕我被血染了,他擡手止住我靠近,卻恰好牽動了傷口,痛得眼前發黑。
我急急的說,“不用我扶?那你自己可以進去嗎?”
陌謙喘着粗氣擡起眼睛看我,點了點頭。
我開門,他跟着進來。
我轉過去看着他,語氣焦急,“謙哥,我還是送你去醫院吧,你這樣子是不行的。”
陌謙皺了皺眉,可是很快卻又挑起脣角,身上明明還帶着傷,卻彷彿忍不住低笑了一下。
他問,“你家有醫療箱嗎?”
“有。”
“在哪?”
“廚房。”
於是陌謙硬是一個人強撐着、腳步蹣跚地繞到廚房找酒精那些,我急急的走進去,“謙哥,我可以幫你。”
“不用。”他朝我溫柔的笑,語氣有些不穩,“柔柔......我不想讓你沾到血腥。”
“可是……”
“噓。”陌謙搖了搖頭不讓我繼續嘮叨。
他的手
法倒是十分利落,剪開衣服,給傷口消毒,再從醫療箱裡取出器械工具,動作快速而熟練,一看就是經常處理這種血腥事件的。
看見他的傷口,我幾乎嚇了一跳,“究竟是怎麼回事弄成這樣?有什麼不能跟我說的呢?”
可是陌謙微微將頭一偏,避開我伸過來的手,只是抽動了一下帶着傷口的手臂,含糊不清地說,“別擔心,我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手臂上的傷口那麼深!
我覺得自己好半天都緩不過神來,跟進屋裡藉着明亮的光線一看,這才發現原來青紫的痕跡幾乎遍佈在陌謙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膚上。
臉,額角,頸脖,手腕,到處傷痕累累。
“你……一整天上哪去了?”
我皺着眉,答非所問,“告訴我出了什麼事?”
“都講了,沒什麼。”
“陸成洺跟我說過了。”見陌謙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變動,我迅速地問道,“和我父母的案子有關,對不對?”
陌謙先是不說話,若無其事地將視線轉到一邊之後才否認,“別亂猜。”
我覺得幾乎快要被氣死,從包裡翻出手機揚了揚,“要麼你說,要麼我親自打電話給陸成洺。”
“別了。”陌謙回過頭來看着我,一張俊朗的臉在燈下顯出更加蒼白。他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地嘆了口氣,又彷彿失笑般輕嗤一聲,“柔柔,你的威脅真管用,我告訴你就是了。”
……
夜晚的溫度凍得我渾身發冷,聽完整個事情經過之後,我有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倒是陌謙先笑了一下,“喂,嚇傻了?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
“他知不知道?”我突然出聲打斷他。
“誰?”陌謙的臉上還維持着溫柔的笑意。
“陸成洺!”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什麼心情,我“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抖着嗓音說,“他說過不動你的!他說過的!是他讓人這麼做的嗎?是他暗示手下打的你?謙哥,你爲什麼要管我的事!你知不知道,如果運氣再差一點,恐怕就不止是現在這副樣子了!”
我越說越氣,氣到手指都在顫抖,最後重新拿起手機一邊撥號一邊說,“不行,我現在就要見他,我要聽他說!”
“柔柔!”陌謙見狀立刻從牀上彈起來。
其實他的身體依舊有些虛弱,但手腳依然靈活,一把就奪走了我
的手機。
“……從邊境回來我就知道陸成洺對你有意思,後來一查,發現他竟然是小寶的親身父親,也跟你父母的死亡有關係,我這樣做,只想幫你把事情弄明白,然後,希望你不要再和陸成洺牽扯一起。你要是去找他,我心裡更難受。”
雖然正處在氣頭上,但我還是顧忌怕傷到陌謙,最後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雙雙跌坐在牀沿。
手機被丟到一邊,陌謙望着我,溫柔的笑了笑說,“……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這種事情,以前我一個月少說也會碰上幾次。只是看上去比較嚇人罷了,其實又沒有傷到筋骨。”
我背過身,不理他。
陌謙喘口氣,說,“好啦,彆氣了,這事陸成洺不知道。”眼見着我又要發作,他迅速接着說,“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什麼打算?”我斜睨他一眼,表示懷疑。
“他是嫌疑人,總有被我逮住的那天。”
我怔了一下,隨即不可置信地搖頭,“可是……如果他不是呢?如果嫌疑人另有其人呢?”
“不可能。”陌謙神色平淡地說,“陸成洺背景複雜,這件事肯定跟他有關。”
“謙哥……”我打算把聽來的所謂真相告訴他,可他擺手示意我不要吵。於是我把將出口的話嚥下肚,他現在受了傷,情緒比較不穩定,等明日再說也不遲。
等他把手臂包紮好了,我才恍然覺得心頭一鬆,彷彿也有什麼東西跟着一起落了地。
我看見他緩緩睜開眼睛,那張英俊的臉蒼白得彷彿雕像,佈滿了汗水,或許是因爲劇烈疼痛的關係,目光已經有些渙散,可還是慢慢地將焦距對準了我,“柔柔……”
陌謙的胸膛下上起伏,靜謐的臥室裡似乎只能聽見他一個人粗重的喘息聲,由急促到逐漸緩和,最後他動了動嘴脣,喘着粗氣說,“……我這幾天就住在你這裡,別對我媽說。”
其實我根本沒有聽清陌謙在講什麼,腦子裡一陣嗡嗡亂響,只是兀自怔忡着,看着那雙深黑如墨的眼睛,身體裡彷彿有把無形的鐵錘,正一下一下猛烈地敲擊。又或許是心臟跳動的聲音,可是那樣有力,那樣急劇,前所未有的,幾乎佔據了所有的感官。
我一言不發地一把抱住他,直到感覺他的人在跟前,才重重的穿了口氣。
剛纔那一幕對於我來講,竟是如此的出乎意料,又是如此的驚心動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