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駭人的尖叫劃破秦府的寧靜。
大管家劉春正在洗臉,聽到外面的動靜眉頭一皺,正要喝問,房門卻被一把推了開,貼身小廝何興一臉慌亂的跑進來,“主子,不好了!九小姐回魂了!”
劉春眉頭一皺,幾疑自己幻聽,“九小姐幹什麼了?”
何興急急的道,“回魂!九小姐回魂了,守靈的楊嬤嬤瘋了一樣跑到前院,一路上都在喊九小姐活了,還說九小姐站起來說話了,眼下府里人都朝西后院去了……”
劉春年過而立見識廣博,可真說已死之人回魂他卻是不信的。
何興喘了口氣,“另外,楊嬤嬤還說茯苓上吊了!”
劉春眼皮一跳,抹了一把臉忙往外走,“楊嬤嬤人呢?”
“她喊了一路,似被嚇魔怔了,眼下已經讓人將她制住了,主院和老夫人那邊一定已經得了消息,主子,怎辦?”
劉春大步流星,“你去西后院看看,我去主院。”
何興利落應聲,出門便朝西北方跑去。
“回魂!九小姐竟然回魂了!這還不到頭七呢!”
“可不是,莫不是被什麼邪崇附了身?九小姐被撈起來的時候幾個人探過脈,都斷定是嚥了氣的,還有,九小姐死的時候眼睛都是睜開的……”
“莫不是怨氣太重變作了厲鬼?”
往西后院去的路上盡是秦府下人,死人回魂之傳說不少,可親眼見到的卻沒有幾個,下人們三三兩兩便不覺害怕,反當做奇聞怪事一般的看熱鬧。
何興一路疾奔,等到了西后院時不由目瞪口呆。
雜蕪僻靜的西苑被裡三層外三層的圍着,竟然來了這麼多人!
何興眉頭一皺,撥開擋道的往前擠去,待撥開最後一人,何興一瞬間頭皮發麻!
院門口的喪燈醒目,秦莞一身素白壽衣,面色煞白墨發披肩,衣袂遺世的走在去往西后院的小道上,遠看過去只覺身段森然縹緲,分不清是人是鬼。
何興瞪大了眸子,秦莞可是他親眼看着從湖裡撈起來的!
“九、九小姐饒命,奴婢罪該萬死說了不敬您的話,九小姐您大人有大量饒命,奴婢爲您抄九十九遍經,再、再爲您供奉十盞長明燈……”
趙嬤嬤顫顫巍巍的走在前,害怕的生出了哭腔,楊嬤嬤叫着跑了出去,她卻被嚇得癱軟在地,本以爲九小姐屍變是來索命的,可她只叫她帶路找茯苓。
難道她知道茯苓死了?想帶着茯苓一起往生?
秦莞面無表情的看着前面的小院,眉頭微皺。
西后院在距離靈堂院不到二十丈之地,院門狹小,圍牆低矮,四周草木雜蕪,偏僻又冷寂,秦府的九小姐,就住在這樣的地方?
這念頭一閃而過,秦莞此刻心底只有兩個字,茯苓。
不管是從前身爲醫者的本能,還是意識模糊時的聽聞,她都不能放棄這個要跟隨主子同去的忠僕,這麼想着,秦莞走到了西后院門前。
“開門。”秦莞語聲暗啞,在這沁涼的晨曦裡,莫名帶着一股子懾人的低寒。
趙嬤嬤一抖,忙上前將半掩的院門推了開。
門一開,隔着中庭,院外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屋內吊在房樑上的人。
秦莞目光一沉,越過趙嬤嬤疾步入內。
遠處的何興倒抽一口涼氣,楊嬤嬤說的是真的,茯苓上吊了!
“那是茯苓啊!茯苓真的上吊了!”
圍看的人只遠遠看着,並不敢近秦莞之身,等秦莞進了院子他們纔敢挪步,走的越近,越是能看清院內屋中的景象。
“你們說九小姐到底是人是鬼?”
“天都大亮了,若是鬼,又怎敢對着我們這麼多人?”
“是啊,你們看到了嗎,地上有九小姐的影子!”
“這麼說九小姐是……詐屍?九小姐活了?”
議論聲轟然炸響,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事就在眼前,所有人都睜大了眸子看着秦莞的一舉一動。
秦莞卻無心思聽衆人議論,借屍還魂本就是奇談,連她自己都未反應過來,她只定定的看着茯苓,毫無顧忌進屋,而後,抱住了茯苓垂着的腿腳。
茯苓一身孝服,脖子掛在一條布繩上,身子已經僵了。
秦莞一抱,沒有抱動,她轉頭看向還在院門口的趙嬤嬤,“幫忙!”
趙嬤嬤一顫,如同聽話傀儡似的,立刻進了屋子。
趁此刻,秦莞掃了一眼這屋子,屋內佈置簡單,器物擺放整潔,茯苓腳下的凳子向後歪倒,並無任何掙扎打鬥痕跡。
待趙嬤嬤入屋,秦莞出聲,“慢。”
秦莞話不多,可每一個字都透着股壓迫之力,趙嬤嬤怕的六神無主,秦莞說什麼便是什麼,她小心翼翼的和秦莞一起將茯苓放了下來。
秦莞第一時間去摸茯苓的心口,同一時,趙嬤嬤也鬼使神差的去探了探茯苓的鼻息。
這一探,趙嬤嬤哭叫着往外爬去。
“死了!茯苓死了——”
院外衆人聽着,意料之中的無多大反應,茯苓上吊定是在半夜,眼下已經天亮,難道她還能活着不成?且茯苓只是個侍婢,死了又如何?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秦莞身上。
跳湖而死,已確定嚥氣,靈堂擺好壽衣穿上法事也做了,眼看着就要拉出去埋了,人卻活了?
“你們看,她在做什麼?”
也不知誰喊了一句,衆人一看,只見秦莞蹲在茯苓身側,正托起茯苓手臂,她快速的揉搓着茯苓手臂,片刻後,又移至茯苓喉嚨、胸腹及下肢。
這場面實在太過詭異,衆人迷茫的看着屋子裡的秦莞。
“這是在救人嗎?都死了,還哪裡救得活?”
話音落定,秦莞忽然起身雙腳踩住了茯苓雙肩,下一刻,她一把扯起了茯苓的頭髮,未幾,她又蹲下身子,朝茯苓心口按去……
雖然知道救不活了,可秦莞身上那股子嚴肅專注卻莫名叫所有人屏息,就在這時,一道男子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都讓開,老夫人到,夫人到——”
劉春一聲高喝,圍看的下人們如夢初醒,忙讓開了一條道。
只見西后院外的小道上,秦府三房老夫人蔣氏一襲深黑襖裙手執銀杖而立,她一頭白髮,臉上皺紋滿布,周身氣勢肅穆又嚴厲,眸子裡一片深不可測的沉鬱。
在她身後,是錦州秦府的當家主母林氏,林氏衣飾端容眉眼溫順,美中不足是年近四十的她顯了十足的老態,站在蔣氏身後,氣勢也全被蔣氏壓住。
她二人前呼後擁而來,卻有所忌諱似得並未走近。
在最後,跟着七八個一身灰袍的僧人。
“拜見老夫人,拜見夫人——”
圍看的僕從齊齊跪地行禮,連院子裡的趙嬤嬤都連忙跪倒。
蔣氏未動,林氏也不曾出聲,只劉春走到了最前。
他一眼看到了屋內的秦莞,那雙細長的眸子狠狠一顫,然後趕忙又走到了蔣氏和林氏身邊,“啓稟老夫人啓稟夫人,九小姐真的回魂了,她那侍婢躺在屋子裡瞧着已然死了。”
林氏眼底閃過驚悸,“母親,這事——”
蔣氏渾濁而深沉的眼底閃過厭惡,“老身活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情沒見過,回魂而已,幸而諸位師父還未離開秦府,到底怎麼回事,師父們自有論斷!”
話音落定,蔣氏吩咐劉春,“你——”
“咳咳!咳咳咳咳!”
蔣氏剛開口,一道咳嗽聲突兀的響了起來。
蔣氏還未反應過來,院門口的下人們卻齊齊朝內看去,這一看,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子。
已經死僵的茯苓竟然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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