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兇手被抓到啦!”茯苓驚喜的輕呼一聲,見秦莞一臉沉色不由道,“怎麼了小姐,魏家大公子被抓到了不是應該開心嗎?”
秦莞緊緊的攥着信,緩緩轉身朝正屋走去,一邊走,眉頭又緊緊的擰在了一起。
走出幾步,她忽然腳下一頓,“不行。”
茯苓擔憂的看着秦莞,“小姐想到了什麼?什麼不行?”
秦莞搖了搖頭,眉宇間生出兩分堅毅來,“去,去吩咐門房備一輛馬車。”
茯苓一訝,“小姐要出去?”
秦莞點頭,“嗯,要出去,快。”
茯苓被秦莞凜然的神色所設,點點頭便跑了出去,這邊廂晚桃已經端着炭盆從蘭圃走了出來,將院門鎖上,面露敬畏的站在不遠處,秦莞眼下根本沒心思管她,只又看了一遍信。
很快,茯苓返回,“小姐,吩咐下去了,現在就出去嗎?”
秦莞點點頭,連屋子都沒進便又出了院門。
出了院子,秦莞直奔西側門,到了門口,果然看到外面停着一輛馬車。
秦莞略一沉吟,“我們自己駕車。”
茯苓轉了轉眸子,這幾日下來,她也長進了不少,自然明白了秦莞的意思,“好,奴婢來駕車,只是沒有白侍衛駕車穩罷了。”
秦莞看了看茯苓的身板,雖有些不放心,卻也只能先點了頭。
馬車是尋常的寶漆馬車,外面看上去仍是簇新,秦莞上了馬車,茯苓坐在了車轅上,“小姐,您可坐穩些,奴婢從前趕過馬車,不過如今手生了……”
秦莞便道,“慢着點便可,去衙門。”
茯苓愣了愣,沒想到秦莞要去衙門,她想了想,馬鞭揮了起來。
“奴婢知道衙門在何處!”
馬車緩緩走了起來,果然沒有白楓駕車穩當,速度也慢了不少,然而這對於秦莞而言都不算什麼,馬車裡,秦莞的面色沉暗的厲害。
魏綦之被抓住了,可今日侯府這一趟,越發添了她心底怪異。
魏言之的病,鐵鉗上的污物,一切都發生的和預料一般,可秦莞還是覺得不對。
茯苓使足了勁頭駕車,到底是從前學過如何駕車,磕絆了半程之後已熟練起來,只是她到底力弱,馬車走的比白楓駕車慢了不少,然而車裡面坐的是秦莞,她可不敢貪快。
如此一路慢行,還是到了衙門之前。
“小姐,到了,咱們來這裡做什麼?”
秦莞掀開車簾,“你去和府衙的差役說一聲,就說是來尋徐仵作的,說我們是侯府的人。”
茯苓點點頭,斂了斂形容去了。
秦莞靜靜的坐在馬車裡等着,並非是她要借侯府的名,只是此處到底是知府衙門,若不說是侯府,只怕沒那麼快能見到徐河。
茯苓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小姐,那衙差大哥進去找徐仵作了,讓我們稍等一會兒,小姐,那封信有什麼問題嗎?您爲什麼這樣着急的來見徐仵作?”
茯苓這樣問也是常情,秦莞想了想道,“這件案子,我還有一些疑竇,眼下魏大公子雖然被抓了回來,可並非現在就能斷定他一定是兇手。”
茯苓聞言睜大了眸子,“什麼?難道魏大公子不是兇手?”
秦莞沒點頭也沒搖頭,“現在斷言太早了。”
茯苓抿了抿脣沒再多言,自從落湖之後,她家小姐的變化就越來越大了,到了如今,她已不能想象她家小姐想的是什麼樣的事情,所以她還是不要多問爲好。
片刻之後,徐河從府衙門口大步而出。
一看到茯苓,徐河就知道來的人是秦莞,他一路小跑過來,“九姑娘怎來了?”
說着對着車廂一鞠,又上前一步,“九姑娘可看到信了?”
秦莞早就掀開了車窗的簾絡,她點點頭,“信看到了,就是因爲這樣我纔過來。”秦莞說着看了一眼衙門正門,“魏家大公子何種情形被抓住的?”
問至此,徐河眼底一亮道,“正是如九姑娘所言的那般,昨日小人和知府大人去了義莊,去了也沒驗屍,只裝作樣子似的待了片刻,然後便出來了,當時也沒發現有人跟着我們,可就在剛纔,小人從衙門出去,帶着小人的箱子去街邊吃麪,還是那日的地方,果然,有人來搶小人的箱子,知府大人早派了林捕頭跟着小人的,便將人拿下了。”
秦莞狹眸,“他可是腿腳受了傷?”
徐河點頭,“正是,他左腿小腿斷了,還塗着藥呢,雖然他是練家子,但是經不住林捕頭帶的人多,一下子就把他拿住了,現在人已經入了大牢,知府大人正在審他!”
頓了頓,徐河看着秦莞道,“九姑娘只是想知道這個纔來府衙的?”
秦莞眸色幽深,看着徐河卻不知如何開口,默了默才道,“若是魏家大公子不承認,知府大人打算用刑嗎?還有,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着人來的?”
徐河想了想,“尋常不會用重刑的,不過此案是人命案子,又是十分緊要的案子,若是……若是魏大公子不好好交代,只怕會用刑的,小人還不知道他是一個人來的還是帶着人來的,不過小人看着他形容十分憔悴,身上衣袍好幾天沒換過一樣,多半就算帶了人也沒帶許多,眼下知府大人正在審,其他的要等知府大人出來了才知道。”
秦莞知道衙門的規矩,這樣緊要的案子,審問時候自然不能有閒雜人在場。
秦莞點點頭,徐河忽然有些猶豫的道,“九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不方便說?莫非九姑娘覺得此案還有什麼疑點不成?”
秦莞倒是信任徐河的,“的確有一些疑問不解,不過可等知府大人審問一番再說,人雖然拿住了,可要結案也不是一時半刻的,等稍後再說吧。”
徐河點頭,“此案審完了,知府大人一定會將前後口供告訴侯府和九姑娘的。”
秦莞點點頭,“好了,沒什麼事了,你且去忙吧。”
徐河又抱拳一拱,這才轉身走了。
茯苓看着徐河離開,又狐疑的看看秦莞,“小姐,現在我們去哪?”
秦莞垂着眸,整個人身上籠罩這一層凝重又喪氣的陰霾,她語聲吶吶的道,“回府吧。”
茯苓應了一聲,不緊不慢的趕車回府。
馬車車廂裡,秦莞面生兩分頹色,她如此焦急的趕過來,到底是因爲什麼她自己也說不清,魏綦之剛被拿住,口供還沒出來,而她隱隱覺得自己漏掉了什麼,卻又想不起來,如此一時間連方向也無,可眼下魏綦之的口供還沒出,她除了等之外別無他法。
此案雖然與她無關,可期間驗屍諸多線索是她提供,也是她提供的這些線索,將矛頭指向了魏綦之,有疑點未解,她便覺得不安,更何況父親手中從無冤案,她亦不想她經手的案子有何冤情,如果不是魏綦之,那會是他嗎?
秦莞沉思了一路,馬車回到秦府的時候,門房都有些詫異。
秦莞出去的快,回來的也快,出去的時候一臉焦急,回來卻有些懨懨的,如今秦莞已經不同往日,秦莞進門的時候,幾個門房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入府,直回汀蘭苑,院子裡的晚桃等人也沒想到秦莞回來的這樣快,秦莞入了正房便去了小書房,研磨臨帖,一言不發,茯苓見狀也不敢多問,只沏了茶在一旁候着。
秦莞每每情緒煩亂時便會臨帖,如此方纔能讓心靜下來,她早間去了侯府,再回來已經快要下午,又出去了一趟,時間本來就不早,等她臨完貼,外面夜幕已經落了下來。
“小姐,天都黑了,先用晚膳吧。”
茯苓語聲關切,秦莞想了想放下了筆。
晚膳也十分簡單,茯苓一邊給秦莞佈菜一邊道,“小姐怎麼了?還未見小姐寫這樣久的。”
秦莞細嚼慢嚥的吃完,這才道,“這案子還有諸多疑點,我一時想不通,眼下只有等明日看能不能見到魏家大公子的口供了。”
“可是魏公子說了,和宋小姐有染的便是魏家大公子,且只有魏家大公子是左撇子啊。”茯苓仔細的想了想,一臉茫然的看着秦莞。
秦莞漱了口,然後便走到了暖閣去,“如果魏公子說謊了呢?”
茯苓訝然道,“魏公子說謊?看着……似乎不像……”
秦莞落座,隨手拿了一本書冊,“這世上之人有千百種,有一種人,就是很擅長掩飾和僞裝,便是說謊,也是旁人看不出的,當然,我只是舉個例子而已。此案還是有變數的,除非魏家大公子能交代所有的細節,眼下我想不出的,不代表旁人想不出,或許他用了十分聰明的法子。”
“至於你說的左撇子……”秦莞這麼一說,腦海之中頓時閃出了燕遲的身影,“這世上的確有人左右手皆可用,這類人會較尋常人聰穎一些,有可能,在宋氏的護從之中,有人明明可以用左手,卻用了右手,而在犯案的時候,卻又會用左手藉以掩飾。”
茯苓聽的驚心,“小姐這樣一說,奴婢頓時覺得身邊的人誰都有可能是壞人。”
秦莞不置可否,“這個可能本就是存在的,不過,還是要相信這世上好人多一些。”
茯苓點點頭,秦莞遞過來一本冊子給她,“這上面的藥材,你先認一認,有的可能你已經認得了,這些藥材的藥性性狀,都是要記住的。”
茯苓眼底一亮,她知道,這是秦莞要教她了!
……
……
心中存着事情,秦莞這一夜到底睡得不甚安穩,第二日一早,她照例早起去院子裡走動了一會兒,正打算用完了早膳便去侯府,可早膳用到一半,嶽凝卻上了門來!
“你竟還未用完早膳,你可知道,魏綦之被抓住了?”
嶽凝已來過兩次,對秦莞這小院子可謂是萬分熟悉,再加上如今和秦莞的關係十分親暱,她便十分隨意的落了坐,接過茯苓遞上來的茶,問秦莞。
秦莞點頭,“知道了,徐仵作來告訴我的。”
嶽凝點點頭,“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這件事,我心知你也一定好奇魏綦之是怎麼殺的宋柔,所以我一早就來找你,我們去府衙看看!”
秦莞放下碗筷,擦了擦脣角,“去府衙?”
嶽凝頷首,“是啊,去府衙,昨天晚上送來的消息,說是魏綦之還沒有講出口供呢,今日咱們去,一定能聽到重點。”
秦莞眨了眨眸子,知府府衙雖然是重地,可嶽凝有郡主的身份在,要進去的確不難……果然,還是有身份好辦事!
秦莞本就想知道細節,她的身份自然不好去衙門裡面,她也沒動這心思,不過嶽凝都上了門,她自然樂意和嶽凝一起去,心思一動,秦莞不由有些激動,當下便去換了衣衫和嶽凝一道出了門,一邊走秦莞又道,“看來是審問的時候出了問題。”
嶽凝轉眸看她,“嗯?爲何?”
秦莞正色道,“魏綦之是在昨天下午被抓住的,昨天下午到晚上,有兩個時辰的時間,若是魏綦之招供,那昨天晚上侯府收到的消息就不會是這樣。”
“所以魏綦之一定是死不認賬了?”嶽凝語氣雖然是疑問,卻又有些篤定的道。
秦莞搖了搖頭,“還不知道,去了看看吧。”
二人出門,嶽凝本來就是坐着侯府的馬車來的,秦莞自然也和她一起坐那馬車去往府衙,馬車一走動,嶽凝便道,“你先前有頗多疑慮,我回去想了一想,的確也難解釋,就說他裝鬼嚇你,侯府重重守衛,他是怎麼進去的?又是怎麼拿到宋柔的嫁衣的!”
嶽凝嘆了口氣,“這些只怕只有他自己講出來我們才知道。”
秦莞沒接話,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扮鬼嚇她的人根本就不是魏綦之……
此行駕車的是侯府的車伕,速度自然比茯苓駕車快,沒多久,馬車便在府衙之前停了下來,嶽凝和秦莞前後下車,嶽凝大步朝府衙門口走去,到了門口,當差的差役上前,擡手便將嶽凝和秦莞攔了下來,跟着嶽凝的綠棋眉頭一皺,“安陽侯府的小郡主你們也敢攔?”
幾個衙差一愣,忽視一眼,忙將手放下了,幾人先後跪地行禮,其中一人道,“請郡主稍後片刻,小人這就進去和知府大人通稟!”
嶽凝點點頭,“嗯”了一聲,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嶽凝不苟言笑,一臉的颯爽漠然,很有高高在上的郡主氣勢,秦莞在她身後瞧着,不禁微微彎脣。
很快,霍懷信大步迎了出來,“不知郡主大駕光臨,霍某有失遠迎……”
雖然嶽凝是小輩,可身份在此,霍懷信也不得不尊。
嶽凝對霍懷信倒是有幾分恭敬,“打擾知府大人了,聽聞大人已經拿住了魏家大公子,我今次帶着九姑娘來,便是想聽聽案子到哪一步了,此案事關侯府,九姑娘更是爲此案貢獻頗多,想來大人是不會介意的吧?”
霍懷信熬了大半晚上,一臉的胡茬,眼下亦是一片青黑,聽到這話,他哪敢多說什麼,何況眼下的情形,秦莞來了或許也是好事,霍懷信朗聲一笑,側身一請,“那是自然,郡主請進,九姑娘也請——”
入了府衙大門,霍懷信帶着嶽凝和秦莞走上了偏廊,一邊走霍懷信一邊苦笑道,“郡主便是不來,霍某也要派人去侯府走一趟了,本以爲抓到了魏綦之這件案子就清楚明白了,可是……可是誰知道這魏綦之竟然嘴硬的很!”
霍懷信長嘆了一聲,“昨天審了半晚上,霍某竟是沒問出一句來!”
嶽凝眉頭一皺,秦莞眼底更是閃過一片深重,“知府大人,魏綦之怎麼說?”
說話間,一行人經過了公堂,到了公堂之後的內司,在一間會客偏廳的房門外,霍懷信腳步一停,“郡主和九姑娘金貴之軀,牢房就不必去了,案子的口供和卷宗待會兒讓人送來便是,請,二位便在此稍後片刻吧。”
嶽凝和秦莞點點頭,待進了門,霍懷信才道,“那魏綦之說他的確是跟着宋柔來的錦州,可他此來因受了傷,也是坐的馬車,比宋柔快不了多少,且他比宋柔晚出發了三天,緊趕慢趕也沒追到跟前,到了十里廟的時候,宋柔他們的確也在十里廟,可他說他沒有去見宋柔。”
霍懷信嗤笑一聲,“郡主和九姑娘可信?他這話自認爲脫了嫌疑,可也漏出了極大的破綻,他那時候人就在十里廟,同在一處,行兇的除了他還有誰?”
秦莞蹙眉,“那他用的是何兇器?又把宋柔的腦袋藏在了何處?”
霍懷信苦笑,“自然是問不出來的,下官也沒摸清楚,和他一起來的只有一個叫烏述的小廝,他們是晚了一日才進的錦州,卻是在還沒到錦州便知道了宋柔被害的消息,後來來了錦州之後他們就住在了城東的福來客棧,那烏述已經被拿回來了,他也是什麼也不說,客棧裡面搜了,什麼都沒有,霍某覺得,他們一定是進錦州城之前就把所有的證據抹掉了。”
嶽凝忙問,“那裝鬼入侯府嚇人呢?還有火燒義莊呢?”
霍懷信搖頭,“什麼都不認!昨天后半夜用了刑,也還是不認。”
難怪霍懷信不讓她們去牢房,除了牢房的確不適合她們過去之外,只怕也不好讓她們看到魏綦之被用刑之後的樣子,秦莞是知道的,衙門之中審問嫌犯,通常會有各種手段,父親不喜重刑逼供,可遇到一些窮兇極惡的兇徒,也只能以暴制暴。
“他有沒有說,他們既然來了錦州,爲何沒有去找魏言之?”
秦莞語氣冷肅,霍懷信聽着她這一問,精神莫名一振,“他說了,他說因爲害怕壞了宋柔的名聲纔沒有去,我照着魏言之所說的那件事問了他,他承認了,且,他從前的確是左撇子,如今也是左右手皆可用,還有他的腿,也的確是被宋國公和他舅舅打斷的……”
秦莞的眉頭頓時皺緊,“那他可有交代他此番來錦州的目的?”
霍懷信也蹙了眉頭,手無意識的摸了摸下頜,“這一點也讓我很是不解,他說他跟過來只是爲了看看宋柔嫁的人家是什麼樣,會不會苛待她,還說她的確是想見宋柔的,可是沒有機會,送嫁的護從太多了,做爲新娘的宋柔被大家護在最中間,他沒法子。”
“這話自然是編的,若是連人都見不到,那殺了人再取走腦袋更是不成了。”嶽凝雙手抱懷,“這個魏綦之也是練家子,心性一定比常人更爲堅韌,知府大人只怕要費一番功夫了,不過只是一味的用刑,總是有些屈打成招的意思在。”
霍懷信連着嘆了兩聲,“是啊,不過他沒有任何證人,那烏述是他的小廝,自然是幫着他說話的,烏述的證言不可信。”
秦莞想了想,忽而道,“知府大人可能讓我們見見魏綦之和烏述?”
霍懷信脣角頓時一搐,“咳咳,九姑娘,牢房裡面髒得很,哪能讓你們兩個金嬌玉貴的小姑娘進去啊,若是侯爺追究下來,霍某可擔不起……”
秦莞皺眉,轉而看嶽凝,嶽凝收到秦莞的視線,下巴頓時一擡,“我父親難道是哪種是非不分之人?是我自己要進去,和大人無關,大人無非是擔心我們看到魏綦之受刑的樣子,可嶽凝自小習武,也知道衙門的規矩,自然不會說大人的不是。”
霍懷信面上一片悻悻然的笑,正在這時,徐河抱着一本卷宗冊子走了進來,“大人,您要的卷宗拿來了!”
霍懷信心底苦嘆一聲,“你先拿着吧,郡主和九姑娘要去牢房看看。”
徐河一訝,“牢房那地方……”
說至一半,徐河的話語自行斷了,嶽凝性子灑然,而秦莞連驗屍都不怕,還會怕牢房裡面的髒亂血腥?
徐河側身一請,“郡主和九姑娘這邊走吧——”
霍懷信也道,“郡主和九姑娘想看就去看看吧,請……”
秦莞和嶽凝起身,一起朝外走。
霍懷信和徐河在前帶路,後面嶽凝歪頭低聲問秦莞,“怎麼忽然想去牢房看看了?審問犯人還是他們比較在行,我們去只怕也幫不上忙的。”
如今已經對魏綦之用上了刑,她們兩個難道還能去看人家用刑嗎?
秦莞微微搖頭,“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個心性堅韌的人犯了罪,知道一旦招供便是死路一條,或許還真的能抗住重刑咬死不認,可如果魏綦之沒有說謊呢?
秦莞不知牢房裡的場面,所以她想去看一看。
順着偏廳往府衙深處走,沒多時,便走到了一處陰暗的巷道之中,遠處有衙差大步上前,看到霍懷信帶着兩個小姑娘走過來頓時一愣,霍懷信揮了揮手,“讓裡面的人迴避一下。”
這麼一吩咐,這衙差便知道嶽凝和秦莞的身份不凡,當即便轉身回去了。
等秦莞和嶽凝走到牢房入口的時候,果然不見一個衙差。
錦州府府衙的牢房自然比尋常縣衙要周密堅實的多,牢房在地下,嶽凝二人順着一條下坡的巷道入內,沒多時,便看到了牢房裡面的樣子,如霍懷信所言,的確有些不適合她們二人前來,嶽凝捂了口鼻,轉頭一看,卻見秦莞閒庭信步,如如自家後院一般。
到了一處岔道轉左,很快,就到了一間專門用來審問犯人的無窗暗房。
暗房四角點了燈,正面一個大木架子靠牆而立,此刻,一個赤裸着上半身的男子被掛在架子上,男子赤裸的上半身全是腥紅的鞭痕,在其左肩之下,還有一處明顯爲燙傷的四方傷疤,男子低垂着腦袋,似乎已經昏睡了過去,散亂的墨發遮住了他的頭臉,可隱隱露出的五官,依稀讓秦莞看到了魏言之的影子,這兩兄弟,竟然生的有三分相像……
霍懷信不自在的輕咳一聲,“也沒用太重的刑,可他受不住暈了過去。”
嶽凝蹙眉,“用刑是大人的事,我們不會插嘴的。”
霍懷信鬆了口氣,倘若嶽凝和秦莞兩個小姑娘受不住這個場面,出去以後說他嚴刑逼供就有些不美了,幸好這二人十分明白事理。
秦莞看着魏綦之的傷,雖然沒有用重刑,可光是這鞭痕就有幾十上百道,這樣長時間的疼痛折磨,十分消磨一個人的意志,一個人如果精神矍鑠之時還會有足夠的防禦意識不讓自己說出真相,可被疼痛和疲憊消磨的意識恍惚之時,極有可能別人問什麼就會說什麼,就算不能說出全部,也一定會露出破綻。
魏綦之到底是心性堅韌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還是說,殺宋柔的真的不是他?
目光一垂秦莞看到了魏綦之的腿,哪怕已經昏睡,他的左腿也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彎曲着,如果秦莞沒猜錯,霍懷信用刑的時候,一定折磨了他的腿傷。
秦莞看的仔細,霍懷信見她也沒做別的什麼只是看,便笑呵呵道,“這地方氣味兒污濁,委實不適郡主和九姑娘多留,看完了便出去吧。”
秦莞自然不會真的想要審問魏綦之,此事到底是衙門的公務,她此番已算是逾越了,秦莞點點頭,嶽凝見她這態度,也“嗯”了一聲。
霍懷信鬆了口氣,可就在這時,暈過去的魏綦之卻忽然動了動。
他低垂的腦袋微微擡起一分,眼睛將睜未睜,嘴巴也咕噥了一句什麼。
秦莞頓時緩步上前,嶽凝一看這樣,也湊上前去。
“不……不是我殺的……”
“我沒……不是我殺的……”
嶽凝眉頭一擰,“喂,你說不是你殺的,那十里廟那夜你在何處?找個證人出來,你那小廝所言可不算……”
嶽凝搭了一句話,可誰知魏綦之卻沒了聲息。
嶽凝低頭去看他,“喂,魏綦之?”
秦莞拉住嶽凝,“不用問了,他還沒有醒過來,剛纔只是夢裡無意識說的。”
嶽凝“哦”了一聲,難免有些失望,秦莞眼底卻生出一抹沉凝,她拉了拉嶽凝,同她一道走向門口,霍懷信這次纔是真鬆了口氣,“他一直說這話,不可信的……”
秦莞腳下一頓,“無意識時說的話,比有意識時說的可信。”
霍懷信眨了眨眼,秦莞卻不再多說,放開嶽凝徑直出了門。
“冤……枉……冤枉啊……”
秦莞已經走出了兩步,可狹窄的牢房過道里面卻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喊聲。
秦莞腳步頓住,轉身看向聲音的來處。
霍懷信有些尷尬道,“哈哈九姑娘不必在意,牢房裡面嘛,喊冤的多了……”
嶽凝挑眉,“有人喊冤,難道霍大人讓人蒙冤了?”
霍懷信苦笑連連,“自然不是的,郡主誤會了,這個喊冤的便是魏綦之的小廝,他喊了好久了,他說的話哪裡作數啊……”
這麼一說,嶽凝先來了興趣,“我去看看。”
“冤枉……冤啊……”
嶽凝順着聲音往牢房更深處走了十來步,沒多時,便看到左手邊的牢房裡,一個衣衫襤褸的年輕人正披頭散髮的靠在牢房柱子上,奄奄一息的喊冤。
他身上的衣袍是被鞭子抽碎的,臉上也有烏青痕跡,一看便知霍懷信對他也用了刑,他年紀和魏綦之年紀相仿,都在二十三四上下,而他沒有魏綦之受的傷重,又因爲沒被掛在柱子上,所以才得了喘息之機,不僅沒有像魏綦之那般暈倒,還能喊冤。
秦莞從後面跟上來,盯着他看了片刻,眸光一轉,卻在牢房一角看到了另外一件袍子,那袍子上也是血痕滿布,可秦莞看的明白,那袍子本來是蒼藍之色,和她那一日同嶽凝一起看到的窺視她們的人所穿袍衫顏色一模一樣!
秦莞眉頭一皺,“你是烏述?!”
她語聲頗爲冷厲,烏述本是靠在那閉着眸子呻吟,被這聲音一震,立刻轉過身來,看到牢房裡忽然出現了兩位姑娘,烏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你家主子,是否偷偷窺視過秦府?”
秦莞語聲冰冷而懾人,又有種莫名的引誘之力,烏述脫口而出道,“是……”
這個字一出,烏述一下子醒過神來,他是魏府的家奴,見識過不少京城的權貴,一看秦莞和嶽凝的氣度,再看到陪在她們後面的霍懷信,頓時就知道秦莞和嶽凝的身份不簡單,烏述一個軲轆爬了起來,跪地便對着秦莞和嶽凝磕頭!
“兩位小姐,兩位女菩薩,請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是冤枉的,求你們救救我家公子啊……”烏述雖然年輕,可也算及了冠,可眼下他說着便帶上了哭聲,眼眶也紅了。
秦莞可不會被這兩句哭求打動,她又問道,“你家主子,是否偷偷窺視過秦府?”
烏述一臉眼淚的擡起頭來,當即對上了秦莞暗沉的眸子,猶豫一瞬,他點點頭抽抽搭搭的道,“是……因爲主子說他發現有一個姑娘跟着府衙的人一起去了義莊……他想知道表小姐是怎麼死的,便跟着那個姑娘去了城東的秦府……”
秦莞眯眸,“你何以說你家公子是被冤枉的?”
烏述哭的更爲慘烈了,“我家公子當然是被冤枉的!我家公子雖然脾氣不好,可是怎麼會殺人呢?我家公子幼時和表小姐青梅竹馬,後來我家公子爲了表小姐還斷了腿,此番跟過來,也是怕表小姐遭遇不測,誰知道表小姐真的出了事,我家公子爲了此事心痛難當想要探明真相,可……兩位小姐,我家公子真的是被人陷害的,我們到了錦州,什麼都沒幹過,更沒去過安陽侯府,還有嫁衣,我們哪裡見過啊……”
秦莞挑眉,“在十里廟的那一夜,可有人爲你們作證?”
烏述點點頭,點完了卻又想起什麼似的搖頭,“我們住在一家小客棧裡,公子腿上有傷,那一夜我們早早就歇下了,怎麼會去殺人呢?可是知府大人說這不算,得有個整夜都能證明我們沒有出去的人,可是這怎麼證明啊,夜深了大家都睡了……”
秦莞嘆了口氣,霍懷信是對的,得有個證明他們整夜都沒出客棧的人才可以。
霍懷信上前道,“郡主和九姑娘也聽到了,要證人沒證人,剛好他們就在十里廟,他主子還是左撇子,和宋小姐有情的也是他家主子,疑點太多了!”
“你家主子平日裡寫信用什麼紙?”
秦莞忽然又一問,烏述愣了愣才道,“用……用湖州竹紙啊,用泰州宣紙啊……”
秦莞蹙眉,“那你們南來的這一路上呢?你家主子沒寫過東西?”
烏述又愣一下,“就去買的最尋常的黃麻紙……”
嶽凝是知道曳金箋的,聞言眉頭微皺道,“你家主子不用曳金箋嗎?”
烏述摸了一把淚,“我家主子沒那些喜好,路上走得急,哪裡會專門去買什麼紙。”
秦莞蹙眉,嶽凝也作難起來,一旁的霍懷信還不知道怎麼和紙扯上了關係,秦莞便道,“大人可還記得從義莊帶走的那一團污物?”
霍懷信眼底滑過恍然,“所以是……紙?”
秦莞頷首,霍懷信便道,“出去還請九姑娘細說,九姑娘和郡主也無需在此聽他多言了,所有的口供都在卷宗之上,九姑娘出去看看便知。”
霍懷信這麼一說,秦莞也覺有道理,便轉身往出口的方向去,嶽凝見狀也跟了上。
見他們一行人就要離開,烏述一把抱住牢房柱子撕心裂肺的喊起來,“兩位女菩薩,我家公子真的是被冤枉的,我家公子跟過來是好意,怎會殺了表小姐……”
“表小姐死的奇怪,我家公子也在查緣故啊……”
烏述哭喊着,嶽凝聽着有些不忍,秦莞卻無動於衷,烏述見他們腳步半點沒放慢,心中越發着急,“我家公子對錶小姐確有喜愛之心,怎會殺她!”
嶽凝撇了撇嘴,何止有喜愛之心,都有了骨肉了!
“知府大人!我家公子當真是冤枉的——”
烏述的哭喊聲迴響在牢房走道里,霍懷信只覺得震得他耳朵發疼,不由不耐道,“這些話你說了千百遍了,你家公子當然對宋小姐有喜愛之心了,否則又怎會行那等出格之事,你家公子因此斷了腿,或是懷恨在心,或是想再續前緣,總之,你家公子有理由殺死宋小姐!”
霍懷信氣狠狠說完,大步跟着秦莞幾人往外走。
烏述看着幾人越走越遠心底絕望至極,忽然一咬牙道,“如果和表小姐有染的不是我家公子呢?如果我家公子爲了表小姐生生擔了這污名呢?!”
秦莞彷彿就是在等這一刻,她第一個頓住了腳步,卻未回頭。
而烏述所有的悲痛涌上,趴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我家公子爲了表小姐擔了污名不說還折了一條腿,還不遠千里跟了過來……爲什麼……爲什麼還要誣陷我家公子殺了人……爲什麼還要這麼對他!上天不公!上天不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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