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茯苓便得知自己要先行西臨城了,當下便紅了眼眶。
“爲什麼要讓奴婢先去西臨城?奴婢誰也不認識,去了那邊奴婢也害怕,奴婢想跟着王妃……不是說邊陲部族都十分彪悍嗎?奴婢……奴婢先去王府做什麼呢……奴婢真的害怕,王妃,就讓奴婢跟着你吧。”
茯苓眼眶微紅實在有些可憐,秦莞嘆了口氣道,“此番我們要輕車簡從走,且去了朔西大營還不定會遇到什麼,眼下咱們有八兩大車的行禮,這些都是王后咱們在西臨城過日子要用的,你是我身邊打理內務最得力的,往後便是王府內院的大管家,如今先讓你過去,一來是免得你跟着我吃苦頭,二來,也的確需要你先去王府將王府整飭出來,聽殿下說,王府修好之後這十多年間,父王只去過兩三次,可想而知如今必定荒蕪了,西臨王府和京城王府的建制是一樣的,我給你半月時間,你可能讓將王府整飭妥帖?半個月後我們便回西臨城了!”
茯苓仍然紅着眸子,“可是……可是奴婢不想和王妃分開……”
秦莞拉着茯苓的手道,“我知道我知道,可眼下不過分開一月而已,殿下會排許多侍衛和你一起回西臨城,並非是你一個人,他們會保護你,還會聽你的命令,如此你可開心些?”
茯苓果然眼底一亮,“他們當真聽我的話?”
秦莞含笑點頭,“西臨王府只有幾個下人,你去了便是最大的,可以使喚任何人。”
茯苓脣角緊抿着,還想做最後的掙扎,“可是……奴婢真的不能跟着嗎?”
秦莞點了點頭,“白櫻跟着,若是遇上打仗,還能自己跑,你可不成,你和白櫻皆有大用,分工不同而已。”
茯苓也知道此去朔西多艱險,聽秦莞這話心中雖然不捨,卻也只好應了,到了西臨王府,秦莞便是實打實的主母,往後說不定還能做個王后,而她是秦莞身邊的大丫頭,自然不能給秦莞丟臉。
這麼想着,茯苓深吸口氣,“跟着我一起去西臨城的還有誰啊?”
秦莞便道,“讓趙炎和你回去……”
趙炎也是燕遲身邊暗衛之一,雖然沒有白楓那般親近,卻也深受倚重,秦莞道,“趙炎功夫極好,此前便統領殿下暗衛的,此番帶着人,必定能將你護個周全,你放心便是。”
秦莞此番出來,身邊本就只有兩個侍婢,白櫻武功高強,去哪裡都可帶着,茯苓卻不成,思來想去,秦莞得了這最周全的法子,聽說是趙炎,茯苓眼底有些失望,卻還是點了點頭,“那,那奴婢絕不會辜負王妃的囑託。”
秦莞微微一笑,又清點了隨行的行禮,又叮囑了去王府要做哪些事情,一條一條的列下來,要做的當真不少,茯苓心底的不捨淡去,明白此去西臨還真是重任一樁,隨即不敢馬虎,和秦莞商量了半晌方纔歇下。
夜裡躺在牀上,燕遲便笑問,“和茯苓說好了?”
秦莞“嗯”了一聲,“說好了,那丫頭膽子小,鼓勵了半晌才安心了。”
燕遲低頭吻秦莞耳廓,“安排好了便可,這幾日都未讓你勞累,今天晚上……”
秦莞呼吸驟然急促起來,燕遲卻已熟門熟路的探進了她內衫中去,萬籟俱靜,凜冬尤寒,牀幃之內的溫度卻在迅速攀升,不出片刻,秦莞便被一波波涌上的情潮淹沒了……
第二日一大早,宅中衆人便都起了身,用過早膳,一行人便先出了城,城外岔路口,茯苓雙眸通紅的望着秦莞,“王妃定好好好照顧自己,千萬不要受傷啊,朔西那邊貌似十分的冷,王妃也不要生病,奴婢等着王妃回來。”
秦莞憐惜的擁住茯苓,心底也有些不捨,“傻丫頭,我必定會好好地,你這一路上也要當心,你們不必着急趕路,其他的我都交代了趙炎了,每日早點出發,天色將晚便歇下,如此半個月便可到西臨城,到了之後在等半月我便回去了。”
茯苓垂眸抹淚,秦莞嘆息道,“雖然有人護你,可到了陌生的地方,萬事要小心謹慎,你將來是我身邊的掌事丫頭,萬萬不要叫我擔心,有什麼事和趙炎商量着來。”
趙炎身高七尺,體格勁瘦,雖然穿着冬衣,卻仍然能看出冬衣之下健碩的肌理,似乎是因爲燕遲御下極嚴,趙炎也不是個嬉笑多話的,往那裡一站自有駭人的氣勢,而其人行事本就穩重,由他迴護茯苓,秦莞自然也放心了。
二人依依惜別半晌,一旁燕遲等人都等着,秦莞見實在天色不早,這才匆匆回了馬車上,見茯苓哭紅了眼睛,狠了心先下令出發,馬車轔轔而動,走出去半里地回頭方纔看到茯苓的車隊緩緩動了。
秦莞不由嘆了口氣,燕遲御馬在外和張洞玄等人說話,馬車裡便只有秦莞和白櫻,見秦莞懨懨,白櫻忙道,“王妃不必擔心,茯苓平日看着粗心,卻也是個堅韌的性子,您放心吧。”
秦莞嘆了口氣,“要說堅韌,她是不算的,她不過是認死理,不論如何都要跟着我罷了,此番去朔西,我怕她吃苦,也擔心我和她都成拖累,我一個人便罷了,她若是一起,只怕壞事便不好了,此番讓她獨自去西臨,也是讓她歷練歷練,將來你和她都要嫁人的,總不能一直圍着我轉。”
白櫻聞言垂眸,“奴婢沒有這般念頭。”
秦莞拉了白櫻的手道,“雖說女子並非一定要婚嫁,可是如果遇到了良緣,我自然不能強留你們,你和茯苓都是我最信任最親近的人,你們兩個我都不會虧待,緣分是極妙的事,你是個穩重的,可我也想看你哪日遇到了中意之人露出小女兒態……”
白櫻聽的面上微紅,秦莞拍了拍她的手沒有多說了。
幾大車的行禮都跟着茯苓先行一步,如今整個隊伍只有兩輛馬車,所有男子都騎馬,秦莞獨坐一車,剩下的一輛車帶着些許旁物,並以備不時之需,隊伍清減了,速度就更快了,然後從蔚縣往北走,山勢卻是越來越陡峭,路況也越發不好,因爲雁行山越來越近了,從雁行山南邊直去朔西大營是最近的路,卻是極艱險的路,幸而秦莞自從還魂之後就堅持早起散步,如今身子才強韌了些,否則只怕光從京城南下她便受不了了。
如此走了三天便到了雁行山南,這一路的顛簸,秦莞吃了不少苦頭,等這日落腳在一處集鎮客棧之時,秦莞便有些許咳嗽發燒之狀,然而她暗暗吃了藥,並沒有叫燕遲知道。
只等到晚間歇下,燕遲攬了秦莞入懷,方纔發覺不對,“你身上怎麼這樣燙?”
秦莞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大抵是剛纔沐浴的水太燙了……明日一早還要行路,快睡吧。”
燕遲哪裡會信,摸了摸秦莞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確定秦莞額頭溫度不對,連忙起身點燃了燈,“莞莞,你是否病了?這兩日我看你面色都不算好,今日尤其沒精神,是不是不舒服?”
秦莞聞言苦笑,“我自己便是大夫,你就放心吧,這一路過來的確有些累,可大家都很累,我還不必騎馬,已經很好了。”
秦莞要拉燕遲躺下,燕遲卻皺眉不願,秦莞苦笑,“我騙你做什麼,是真的!”
燕遲眸子忽而嚴肅了幾分,“這集鎮之上是有大夫的,你不願告訴我,我便去叫人請大夫來。”
說着燕遲便要更衣出去,秦莞見狀只好拉住他,“好好好,我說……你彆着急。”
燕遲這才凝眸看着秦莞,秦莞嘆了口氣道,“好像是因爲有些累,所以染了風寒,這一路上我尤其主意,可還是着了道,我今日已經吃過藥了,你放心,睡一覺就好了。”
秦莞是絕不願在這個時候生病的,奈何人一旦疲累,便更容易得病,白日裡走在路上掀了幾次簾子便被寒意侵襲了。
燕遲一聽這話忙道,“你已經吃過藥了?是什麼藥?可有效用?”
燕遲眸子更嚴肅了,“難怪看你面色越來越不好,不行,你眼下說個方子,必須得喝湯藥才行。”
秦莞苦笑,不由分說拉了燕遲到牀榻之上來,“你不要這樣緊張,我是大夫,也最不願自己這個時候病倒,是不會拿自己的身體玩笑的,來之前我配了些藥,便是治風寒的,今日發覺不對,第一時間便吃了,不是胡亂用藥。”
燕遲仍然半信半疑,“可當真?”
秦莞笑着抱住燕遲,“當真!你只需要抱着我入睡,然後讓我發發汗,明天就會好很多,不信你試試。”
燕遲聞言忙將秦莞抱緊了,又拉了錦被將她捂得嚴嚴實實,秦莞苦笑,“也不必這般嚴實……”
“不可,今天晚上若再受了風,豈非明日更難受?”說着親了親秦莞額頭,“你且睡吧,若明日一早還沒有好轉,我們便在此停留一日,好好喝一日湯藥再出發。”
秦莞一聽這話便知燕遲不是說着玩的,她不願因爲自己耽誤行程,當下便不敢回嘴的靠在燕遲臂彎之中睡着,燕遲身上極暖,再加上吃了丸藥,秦莞沒一會兒便入了夢鄉,燕遲卻有些睡不着,看着秦莞明顯疲憊的面頰又是憐惜又是不忍,便這般一絲風不漏的抱了她一整晚,期間燕遲幾次迷糊過去,可不過片刻,便好似受驚一般的醒過來,待看到秦莞還是好好睡着方纔安心,如此折騰了半晚上,等燕遲真正睡着天色都快亮了。
秦莞不知燕遲如此勞神,可經過這一夜,第二日一早當真好轉了許多,又百般和燕遲保證,燕遲這纔打消了停留一日的念頭,用過早膳,一行人便又踏上了路途,這一日,燕遲不在騎馬,而是選擇和秦莞同車,並讓隊伍的速度也減慢了些,如此秦莞在車中休養生息,其他人也藉機養了養精神。
這一路行來,秦莞也累,其他人雖然是男子,可騎馬整日也不簡單,更別說張洞玄等人本就是從別處日夜兼程趕到了涼州,雖然疲憊,可燕遲御下極嚴,他們只要還可承受,便不會開口,今日秦莞病了,他們也終於可喘口氣。
馬車上,秦莞忍不住掀馬車簾子,燕遲卻一把將她的手攥了住,“不成,外面冷的很,着了冷風病哪裡好的了?”
昨日秦莞還有些頭痛,今日卻只剩下些微的咳嗽,只是身上仍然睏乏,燕遲陪着她便是想管住她,如此,秦莞只得委屈的點點頭靠在燕遲懷裡,燕遲將兩張狐皮毯子盡數蓋在秦莞身上,又在馬車之中多放了兩個暖爐,眼下馬車之中溫暖如春,燕遲自己身上都出了薄汗,“知道你想看外面的景緻,可等到了朔西有的你看。”
秦莞病了,燕遲變比平日更爲溫柔,秦莞不知不覺便更是依賴他,“從未來過西北,這邊雖然條件艱危,卻有南國難得一見的景緻,高山雄川,很是壯美,如今下了雪,便忍不住想多看看……”
燕遲如何不知道秦莞的心思,“朔西全都是這般景緻,我只怕你到時候會看厭。”
秦莞趴在燕遲胸膛,一時有些昏昏欲睡,她不敢大意自己的病,用藥也用的重,這會兒也有些困了,燕遲見她貓兒一般的打着瞌睡,卻又強睜着眼睛,不由失笑,“想睡就睡會兒,我讓他們走慢些。”
秦莞顧不得其他了,輕輕的“嗯”了一聲便入了夢鄉。
秦莞本擔心自己的病難好,最終要拖累了大家,可沒想到過了兩日,那傷寒便徹底的好了,雖然如此,燕遲卻不願撤了馬車裡的暖爐和狐皮毯子,不僅如此,還在經過一座集鎮的時候,用極高的價錢買了一件純白的狐裘斗篷,那斗篷的做工並不算好,唯一稱道的便是狐裘極其厚實,且毛色雪白鮮亮,乃是上品狐裘,雖則如此,那叫賣之人眼看着燕遲器宇不凡,便叫了極其出格的價錢,燕遲本可表明身份震懾那人,可最終他卻什麼也沒說便叫白楓付了錢。
等將狐裘拿回馬車,秦莞不問價錢還好,一問價錢,當下便心疼不已,從那日起,秦莞便整日都披着那斗篷,也不知道是那斗篷當真厚實保暖,這一路上秦莞都沒有病過。
如此走了十日,秦莞一行到了朔西西南,距離白狼山不過還有兩日路程,而朔西軍大營,就在白狼山東邊,算起來不到三日可達,可到了這時,燕遲卻讓隊伍減慢了行軍的速度,又過了一日,秦莞見到了齊先生和楚非晟!
白狼山西南的山坳裡有一處朔西軍的臨時哨營,整個營地原本不大,如今卻已經擴建成了萬人營地,這是燕遲和齊先生等人越好的會面之地,而此前在洛州分別的周遊等人也一早便到了此處。
一旦進入朔西高原,景緻便越發的闊達,所見山勢皆是脈絡雄偉,可入目卻極少見翠綠之色,而若南國那般的湖泊江河更是遍目不見,天高地闊,卻又荒涼蕭瑟,這是秦莞對朔西的第一印象。
而在白狼山西南的山坳之中,一片蒼涼的枯木樹影圍繞着一塊極大的空地,空地之上有一座接一座的帳篷相連,這是一個典型的方營,東西南北各有百米的大營,一同拱衛着中間的中軍大帳,營中一條主道直達四營,其他地方皆是阡陌交通,而在大營最外圍,卻是用木柵欄臨時架起來的營牆,秦莞的馬車停在營門之外,一眼就看到了朔西軍的狼紋軍旗!
大營之前,齊先生和楚非晟當首而立,後面站着數十個身着鎧甲的將軍,所有人對前來的隊伍翹首以盼,看到燕遲帶着其他人打馬而來,還沒駐馬,所有人都已經跪下行禮!
“睿王殿下千歲!”
燕遲疾馳到了衆人跟前,猛地勒馬,身形越發顯得英武矯健,看了一眼規整的營門,又看了看今日出現的諸位將軍,燕遲這才點了點頭,“衆將不必多禮!本王來遲,讓大家久等了!”
齊先生和楚非晟當先起身,楚非晟上前一步道,“殿下!終於將您等來了!我們所有人都盼着您來!如今可好了!明日咱們便讓那林徐貴小老兒知道咱們朔西軍的厲害!”
齊先生在旁笑道,“擔心了殿下一路,看到殿下平安過來小人終於放心了!”
燕遲翻身下馬,齊先生二人身後的將軍們也都跟着附和,燕遲便看了看其他人,道,“你們久候,如今一個個的都平安無事,本王也放心了,戰事稍後再議,先見過本王的王妃!”
燕遲說完,轉身走到身後馬車處,一把將帳簾掀了起來,而後伸手進了車門。
衆人一同看着車門處,只見一支纖纖玉手當先落在了燕遲掌心,緊接着,一道嫋娜的身影從車門之中走了出來,滿是陽剛好武之氣的營門之前,這一抹倩影顯得有些突兀,卻又格外的牽動人心,很快,衆人看到了傳聞之中的睿王王妃,從前的永慈郡主,有那麼一瞬間,營門之前包括楚非晟在內的人都挺直了呼吸,他們看着冰肌玉骨神姿高徹的秦莞,幾乎不能相信這樣一個猶如世外仙姝的女子會出現在這裡。
秦莞一路行來面有疲態,今日也只着了平日裡的素色衣裳,外面罩着燕遲新買的狐裘大氅,墨發簡單挽了個小髻,發間插了一支玉簪,除此之外,身上不施半點脂粉,也不見半件首飾,她一身清凌凌的不然俗世風塵,可當她牽着燕遲的手從馬車走下來站定,身上又莫名有一種矜貴堅韌的氣場,她纖細嬌柔的站在那裡,目光清明的看過來,便霎時間讓這些手下不知多少亡魂的將軍們心頭一顫,這位王妃,美麗,嬌柔,可她骨子裡的氣性並不輸在場任何一個男人!
秦莞還沒開口說話,便讓哪怕是在此之前聽到燕遲要攜王妃同來之後不屑一笑的將軍都心生了三分敬畏之心。
“屬下拜見王妃——”
齊先生當先抱拳行禮,其他人猛地回神,也都紛紛行禮。
秦莞脣角微微一笑,“大家不必多禮。”
面上不動聲色,秦莞卻在瞬間將所有人的神情都看在了眼底。
在場十多個人,至少有一半人在她剛出來的時候眼底多有好奇,卻說不上敬重,這些刀口舔血的將軍們或許是最出色的將領,心中卻不一定懂的敬重女子,在他們眼底,軍營這種地方,甚至並不是女子該來的,而只憑王妃一個身份,還不能讓他們打心底的畢恭畢敬,即便因爲追隨燕遲而對自己有禮,可心底也絕不會將自己看在眼裡。
這些心思秦莞能想到,也能體諒,可她以後要站在燕遲身側,卻不可能永遠做燕遲的影子,她沒有統帥千軍萬馬的帥才,也沒有將他們打趴下的武力,那麼至少一開始,她要露出做爲王妃的氣場,以及,不被他們看透的城府。
世上人心複雜幽微,人情世故便也如此叫人無奈,深處高位,更要懂御下之術,秦莞雖然不喜這些人心權衡,不過她也並不排斥,王妃的身份雖然是依附於燕遲,可這依然是一個能讓旁人行禮下跪的位置,若沒有與之匹配的手段和心性,便只會給燕遲添麻煩,幸運的是,秦莞對這些,並無畏懼之心,相反,她一直知道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
秦莞笑意淺淡,目光所及之處更帶着一種清冷的懾人之力,她看起來貌美嬌柔,年紀也不大,可衆人看她一言一語一顰一笑皆非尋常貴女,心底已明白能站在燕遲身邊的女子,能讓燕遲帶來朔西大營的女子必定是不凡的,這麼想着,便無人敢貿然直視秦莞,這初次相見的場面,倒也十分和暢。
齊先生見秦莞不似多話之人,便忙側身一請,“殿下和王妃遠來辛苦,請先入營中。”
楚非晟也回過神來,“是是是,殿下,王妃,請入營。”
燕遲本要牽着秦莞的手往營中去,秦莞卻掙脫了,且落後他半步,燕遲眉頭微蹙,看着秦莞之時,秦莞卻飛快的對他眨了眨眼,燕遲眉頭微挑一下,一時有些好笑,這才轉身大步入了行營。
一入行營,營道兩側便站滿了將士,見燕遲進來,紛紛下跪行禮,一時“睿王殿下千歲”的禮拜之聲山呼海嘯一般,燕遲念着秦莞,步伐放慢了些,姿態越發英挺貴胄,秦莞落後半步看着燕遲的側顏,一時心頭悸動連連。
世上之人,沒有不喜歡強者的,尤其秦莞本就心性超然,更是將尋常男子看不進眼中,從前秦莞便覺得燕遲那一身刀山火海淬鍊出來的氣勢頗爲壓人,可如今,親眼看到他在軍中的聲勢,方又在心底多崇敬了他一分!
男人和男人之間,要讓對方從心底敬服,光一個超然的身世是遠遠不夠的,秦莞知道,這一聲聲滿是敬仰的山呼聲,是燕遲過去十多年來用自己凡身拼來的,秦莞恍惚之間想到了燕遲身上一道一道縱橫交錯的傷疤,當下又是心疼又是敬服,心底對燕遲的信任更是堅如磐石……
到中軍大帳的路並不算很長,等進了大帳,暖意便撲面而來,雖然營門之外積雪層疊,可營中卻早就除淨了雪,適才將士們所站之處,皆是雪水和泥土相融的泥濘,因爲如今天寒,泥濘變作了滿是冰碴的硬地,而尋常士兵們的操練,便是在這等冰冷硬地之上,燕遲二人入內,跟着一起進來的還有楚非晟和齊先生。
其他人則先一步到了議事大帳等着燕遲。
齊先生道,“這大帳是接到殿下的信便準備好的,若是有什麼不周之處,殿下稍後再吩咐便可。”
燕遲擺了擺手,“先生準備的想來不會有差。”
楚非晟打量了秦莞一路,此刻笑呵呵的道,“王妃是第一次來軍中吧?若是王妃覺得哪裡不妥當,可說來便是。”
秦莞微笑道,“我覺得很好,楚將軍不必費心。”
楚非晟眸子一瞪,“王妃怎麼知道我姓楚?”
秦莞便看了燕遲一眼道,“來的路上聽殿下說了不少朔西的事,對楚將軍早已如雷貫耳,今日一見,自然一眼認了出來。”
楚非晟便有些開心模樣,“沒想到王妃如此聰穎!竟然一眼就認出來了!”
齊先生在旁但笑不語,比起其他將領,齊先生從前是燕凜的軍師,也可算燕遲的半個老師,和燕氏最是親近不過,自然樂意看到底下的將領和秦莞關係融洽……
燕遲掛心戰事,不打算多留楚非晟,沒多時便讓二人先退了出去。
等二人離開,燕遲方纔和秦莞坐下說話,“如何?此處可不比洛州那邊。”
秦莞笑道,“洛州見周將軍的時候,便覺他們行營十分整肅幹練,可如今來了這裡,方纔覺這邊的精銳之風更勝,適才入營之後,所有將士們佇立在寒風之中,身若韌竹,眸若寒星,各個堅毅肅然,行禮之時整齊劃一,語聲鏗鏘有力,朔西軍果然名不虛傳!”
秦莞盡是溢美之詞,燕遲聽得失笑,“你這般誇讚,我倒是要和他們說道說道。”
秦莞笑,“朔西軍是你和父王的心血,如今我終於見着了,可是不虛此行!”
燕遲便拉着秦莞的手道,“此處比洛州還要艱危,你且看看有哪裡不妥的……”
“我非嬌氣之人,我看這裡很好!”秦莞說着繼續四下看着,這中軍大帳比在洛州見到的要大,只是風格也更爲硬朗嚴,擺設也十分簡陋,然而如秦莞所言,她從沒想過此處的中軍大帳是奢華富麗的!
燕遲點了點頭,又和秦莞說了片刻便叫了白櫻來伺候,他則先往中軍大帳而去。
燕遲一走,秦莞便在中軍大帳轉着看了看,這大帳前後一共兩進,後面和前面差不多大,前面乃是見客議事之地,後面則只有一個浴桶,一張牀榻,一扇屏風和一套桌凳,秦莞想了想,便吩咐白櫻將車上的行禮取下,將狐皮等鋪好,而後便和白楓燒熱水沏茶,想着燕遲還有一會兒纔回來,便又將大帳裡裡外外的打掃了一番。
等打掃完了,秦莞才呼出口氣,“好了,只要乾淨便可。”
白櫻看着裡外的簡陋自己不覺什麼,卻覺得有些委屈秦莞,“王妃放心,在這裡不會多留的,等到了西臨便好了。”
秦莞有些失笑,“你以爲我不習慣嗎?其實我覺得這裡很好,我以前過過苦日子,還記得你剛進錦州秦府的時候嗎?那個時候我剛搬到新院子,以前舊的那院子,和這裡也差不了多少……”
白櫻自然進了秦府,便也知道從前秦莞在秦府過着什麼日子,可她跟了秦莞之後秦莞便越來越好,如今她自然心疼。
秦莞朝外看了一眼,又問,“軍中是否少有女子來此?”
這麼一問,白櫻便點了點頭,“是,朔西大營之中,從前還有定有不許女子入營的規矩。”
秦莞微訝,沒想到朔西的規矩如此嚴苛,在其他地方,似乎還不至於全然不許女子入營的地步,以前在錦州,嶽凝似乎也是能入城外大營的,秦莞聞言便有些苦惱,“規矩這般嚴苛,那我若是這般在營中走動,是否不妙?”
白櫻聞言有些不解,“那王妃是打算……”
秦莞眼珠兒轉了轉,“等他回來,我和他商量一二。”
白櫻這才點了點頭沒有多問,不多時,白楓帶着人送來了飯食,卻也只有粳米粥和白饅頭罷了,白櫻解釋道,“朔西的軍備有限,並且此處非主營,所以這裡便只有這些……”
到營前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此刻秦莞也的確餓了,見粳米粥煮的極軟,秦莞不由喝了兩小碗,白櫻見狀方纔徹底的放下了心,等到了傍晚時分,燕遲方纔從議事帳回來了,得知秦莞喝了兩碗白粥,一時便有些心疼。
便拉了秦莞坐在榻邊問,“不若讓白櫻爲你做些點心?”
秦莞一聽便笑了,“讓白櫻做,還不如讓我做,我只知道白櫻手上功夫好,還不知道白櫻善庖廚的。”
燕遲嘆了口氣,“你用不慣這些,今日還能用些,我怕你明日便吃不下東西了。”
秦莞聽得哭笑不得,“你在京城也是錦衣玉食,到了這裡可會不慣?”
燕遲搖頭,秦莞便道,“那不就好了,總之,吃穿都不是問題,我還想與你商議呢……”
燕遲疑問,“什麼?”
秦莞猶豫道,“我剛纔才知道,原來在朔西主營,是一定不會讓女子入營的,所以我想說……明日開始,我可否穿男裝行事?我穿成這個樣子,都不好出門做點什麼了。”
燕遲聞言皺了眉頭,他本是不打算讓秦莞出去的,倒不是顧忌那什麼規矩,畢竟秦莞的身份在這裡,只是秦莞好顏色,而這大營之中都是男子,他可不想讓手底下的兵蛋子們覬覦自己的夫人!
然而穿男裝……燕遲不由想到了從前秦莞換上男裝幫忙驗屍的情形,見秦莞很是鄭重的看着他,燕遲不由點了點頭,“你……若是真的這樣想,那也可以……”
秦莞眼底頓亮,“好!那我這就去找白楓要一身衣裳!”
秦莞本可穿燕遲的衣裳,可燕遲的身量實在是高,便是改也不好改,白楓卻比燕遲矮些,算是唯一的希望了,秦莞先叫了白楓進來,這麼一說,白楓便想起來此前在建州置辦的衣裳來,當初燕遲非要給秦莞採買,秦莞推不得,便給隨行的人都置辦了一身行頭,因是新衣裳,白楓趕路一直沒穿過。
秦莞雖然不願把送出去的衣裳又拿回來,此刻卻也不得不如此爲之,等白楓拿了外袍來,秦莞稍加改動便可上身,雖然這大帳之中沒有鏡子,可秦莞光看燕遲的眼神便知道這衣服很是合身,當下便定了換上男裝的主意!
等忙了這般多,夜色也落了下來,燕遲又去了一趟議事帳,回來之後便到了就寢的時間。
二人洗漱之後躺下,秦莞便問,“今日和他們商量了什麼?可有計劃了?”
如今到了這裡,燕遲雖然沒有讓秦莞跟去議事帳,可對於軍事上的事,是從來不瞞秦莞的,燕遲便道,“後日出發去主營,林徐貴在朔西盤踞了這麼久,身邊也有了些人馬,再加上此前朝廷跟來的,並不算十分好對付。”
秦莞蹙眉,“後日所有人都啓程嗎?”
燕遲搖了搖頭,“眼下營中有一萬三千人馬,後日先行六千,其他人我還有別的安排,到時候讓楚非晟領兵,我和你暫時留在營中便可——”
秦莞聞言點了點頭,“那便好……”
燕遲摸了摸她腦袋,“你放心,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留在營中的。”
秦莞便緊緊抱了抱燕遲,只喃喃的道,“那就好,你若是要衝鋒陷陣,我也和你同去。”
燕遲聽的笑起來,秦莞弱弱的道,“我可以跟在最後的最後救治那些受傷的將士……”
------題外話------
要寫萬更的,等我補一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