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凝教燕綏的時候存着十分的憐惜,亦不敢教的狠了,可燕遲卻不同,他看得出來燕綏十分喜歡此道,因此一招一式都帶着真刀真槍的殺意,陳嬤嬤和秦莞站在一旁看着,看的有些心驚膽戰的,可燕綏卻十分認真。
陳嬤嬤道,“九殿下這兩日日日手不離刀,手上都起了血泡了,可惜太后娘娘病着,又覺得殿下年紀太小,便沒有給殿下找像樣的武藝師父,否則殿下只怕還要更用心思。”
秦莞看着燕綏的背影道,“殿下年紀雖然小,卻是個不怕吃苦的,這樣極好。”
陳嬤嬤含笑點頭,那邊廂,燕遲將自己腰側的短刀遞給了燕綏,“用這把刀試試……”
看着鋒利的刃口,燕綏眼瞳瑟縮了一下,燕遲居高臨下看着他,“害怕?”
燕綏脣角一抿,一把將燕遲的短刀接了過去,同爲短刀,可燕遲的這把卻比燕綏那把的兩倍還要長,燕綏拿在手中,只覺冰冷又沉重,燕遲看他一眼,“用這把刀,照我剛纔教你的打我。”
燕綏眼瞳瞪大,現在他握着的這把刀可是開了刃的!
燕遲好整以暇的看着燕綏,燕綏眼珠兒一轉明白了過來,現在的他在燕遲眼底根本不算什麼,哪怕他拿着一把利刃。
燕綏垂眸,看起來似乎有些頹喪畏懼,燕遲挑眉,正要上前一步再教,可燕綏握着刀的手卻忽然揚了起來,一抹利光一閃而過,短刃擦着燕遲的胸前劃了過去,遠處的陳嬤嬤看的倒吸一口涼氣,秦莞卻脣角微彎,而燕遲略一訝之後身形一轉輕而易舉躲過,眼底生出幾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來。
燕綏小小年紀,卻已心有機謀,知道自己不敵於他,便先來了個虛晃一招。
如果燕綏是個雙十之齡的成人,只怕現在的他就不能如此閒庭信步了。
燕綏握着這把更重的短刀揮砍劈挑,力道更寸,角度更刁,可到底和燕遲差距太大,每一招都被燕遲輕鬆躲過,一來二去,燕綏的眸子便暗了下來,幾個回合之後,燕綏滿頭大汗的停了下來。
“不行,我現在還不行……”
差距太過懸殊,他根本沒有碰到燕遲衣角的希望,這樣的情況下,對練都變得毫無意義。
燕遲卻上前將他手中的短刀拿了回來,收刀回鞘道,“進步很大,再過十年,或許你便能與我一戰。”
燕遲下頜微微揚着,眼底卻無輕視之意,燕綏擡眸看了燕遲一眼,摸了一把額頭上的薄汗,眼神更爲堅毅了兩分,他握着兩隻小拳頭道,“我會努力習武的!”
燕遲一笑,眼底生出幾分激賞,“年少有志,好事。”
燕遲的教導結束了,轉身看向秦莞,秦莞方走了過來,燕綏看看燕遲,又看看秦莞,忽然問秦莞,“後日你便要出嫁了嗎?”
秦莞笑,“是呀殿下,我要大婚了。”
燕綏想了想,一把拉住秦莞的手道,“你同我來。”
秦莞看了一眼燕遲,跟着燕綏往他自己的屋子走,到了跟前,燕綏放開秦莞,他自己跑去屋子裡,沒多時,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手裡捧着一隻小小的紙鳶,“這是我自己做的,送給你,等春天來了,就能飛了。”
燕綏手擡得高高的,手中的紙鳶上面畫着一對雙飛燕,秦莞看着不由心底一熱,蹲下身來道,“這是殿下自己做的?”
燕綏點點頭,“我喊長福教我的,他別的不會,只會做風箏。”
秦莞接過風箏,只見這風箏做工竟是十分精緻的,她再看了一眼燕綏手掌,又見上面有細小的劃痕,顯然是被竹篾劃傷的,秦莞便十分心疼,燕綏此時卻道,“我會日日練武功,以後不叫旁人欺負你。”
秦莞聽得鼻頭髮酸,看着燕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不由傾身將燕綏攬在了懷中,“殿下……”
想到張道長的話,秦莞只覺心口一陣陣的發緊,頓了頓,秦莞只好道,“殿下要保重自己,如今朝局動盪,除了太后娘娘,無人能護你,殿下一定要好好待在太后娘娘身邊。”
秦莞的語氣分外沉重,聽的燕綏抓緊了她的衣袖,秦莞放開燕綏,心底有千言萬語要交代此刻也不敢多言。
片刻之後,燕綏放開了秦莞的衣袖,點了點頭,“我知道。”
秦莞收好了心緒,起身摸了摸燕綏的腦袋,等二人再回到中庭的時候,燕遲便看到秦莞手中多了一隻紙鳶,陳嬤嬤笑道,“也就九殿下孩童心思,如今正是隆冬,卻送郡主紙鳶,這哪裡飛的成?”
秦莞笑,“冬日總會過去的,殿下是盼着春來呢,我很喜歡。”
陳嬤嬤但笑不語,送了二人出門,一出壽康宮,秦莞便看着紙鳶出神,燕遲見她神思凝重,不由道,“不必擔心,燕綏不會被捲入亂局之中。”
燕綏是皇帝所出,只憑這一點,他也必定是最爲安穩的那個,可燕綏的年紀太小了,且如今皇后和太子欲要北上,而燕澤又懷有異心,他小小年紀,一旦被風波波及又該如何自保?
“張道長可把信給你了?”
秦莞一問,燕遲點了點頭,“今日去了怡親王府之後才入的宮。”
秦莞有些驚訝,本以爲燕遲只是知道了燕澤的事,卻沒想到燕遲已經見過燕澤了,她轉眸看着燕遲,燕遲便道,“當年怡親王妃的死的確蹊蹺,這麼多年,三哥和王叔想必一直在調查此事,一開始他們必定也不知道皇上的秘密,只不過後來……”略一頓,燕遲看着秦莞道,“去歲晉王的案子出了他們方纔確定。”
秦莞的腳步一滯,“你是說……李牧雲……”
李牧雲和寧不易的經歷太過相似,而如果寧不易是燕澤的安排,那麼李牧雲呢?
秦莞不是沒有想過,可如今燕遲這般說來,卻等於證實了她的猜測。
秦莞一直想不通李牧云爲何會上那個摺子,可如果上摺子只是試探呢?只是用沈毅來試皇帝呢?
最終晉王自裁,沈毅一族被誅,這些都是最好的證明。
秦莞腳步變得極慢,一口氣憋在心口,怎麼都呼不出來……
“莞莞……”四下無人,燕遲一把握住了秦莞的手,“一切緣由都已理明,往後你我無論做什麼都無愧於任何人。”
秦莞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她點了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
燕澤攥緊了秦莞的手,“朔西的變故皇上已有所覺,我猜他對我動手的日子不遠了,我已做好了安排,臘月十二我們以去棲梧山祭拜父王和母妃之名離京……”
初十是二人大婚之日,按照規矩,十一那日要入宮請安謝恩,十二那日則要祭拜先父母,秦莞和燕遲的父母皆已亡故,而此番大婚乃是重禮,她二人去皇陵祭拜也是應當。
秦莞回握住燕遲的手,點點頭,“好。”
就算皇帝知道了朔西的變故,可燕遲遠在京城,此事和他卻是無關,皇帝無證據在手,總要有個由頭懲治燕遲,而燕遲自然要在這之前離開京城,一旦出了京城,皇帝的勢力便再無遮天之力。
出了宮門,秦氏的馬車還停在宮門之外,秦莞上了馬車,燕遲隨行在側,一路到了忠勇候府門前馬車方纔停下,燕遲並未下馬,等秦莞走下馬車,燕遲安撫的看了秦莞一眼,等秦莞點了點頭,燕遲方纔打馬離去。
二人這一分別,便要等初十大婚那日方纔能再見,想到即將大婚,而大婚之後二人將要走上和皇后無異的那條路,秦莞心底還是止不住的有些緊張沉重,深吸一口氣,秦莞轉身入了侯府。
此刻的侯府已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熱鬧,秦莞入了侯府,處處可見下人們忙碌的身影,因爲秦莞的婚事,多日來籠罩在侯府上空的陰霾被一掃而空,秦莞看的出來,大家都是發自肺腑的喜悅樂呵。
秦莞去了正院,正院裡胡氏正在和雨嬤嬤覈對宴客的名單,胡氏的病情有了好轉,如今是強打着精神在張羅,秦朝羽仍然下落不明,胡氏似乎覺得下落不明便是最好的消息,這兩日終於振作了幾分。
秦莞陪着胡氏忙了一會兒,等到了晚間,秦霜便從薛府提前回到了侯府,秦莞要出嫁,秦霜雖然已經嫁人,卻是要以孃家人的身份來送秦莞的,晚間一家人聚在一起用了一次晚飯,飯桌上氣氛雖然有些沉重,秦述卻也是強作精神叮嚀了秦莞不少,等飯畢,秦霜便跟着秦莞回了松風院,當夜,姐妹二人同塌而眠,秦霜不斷說着對秦莞婚後日子的期許,而秦莞想的卻不止這些,二人說到了深夜才入睡,第二日起身又是一日的忙碌。
孟瑤和嶽凝雖然早就送來了給秦莞的添妝,可這日二人還是早早到了。
幾個小姐妹聚在一處,看着滿屋子貼的大紅喜字,秦莞方纔真的有了種自己要嫁人的恍惚之感。
“明日一早我就不過來了,我在睿王府等你,祖母要過去給你們主婚,我得陪着她。”
嶽凝說着,孟瑤笑道,“明日我還是要來的,到時候我和霜兒送你出嫁。”
幾人說說笑笑,秦莞看着嶽凝卻有些擔憂,嶽凝不會知道燕澤是哪樣的人,如果有朝一日知道了,嶽凝可還會像現在這樣傾慕燕澤?秦莞心底搖了搖頭,嶽凝性情更是堅韌剛烈,只怕不會容忍燕澤做了那般多的惡事。
許是秦莞的眼神太過欲言又止,嶽凝察覺出了她的不妥,沒多時秦霜和孟瑤出屋去看秦莞的嫁妝,嶽凝便落後一步碰了碰秦莞的肩膀,“你怎麼了?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今日怎還一臉的心事重重?”
秦莞搖了搖頭,“沒,只是一下想到許多事,對了,你和世子殿下如何?”
秦莞好似不經意的一問,嶽凝聞言卻眉頭微皺,“這兩日三哥都有些忙,爲了王妃鑄金佛的事,而且……我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三哥好像越來越不需要我了,這和三哥剛回來的時候不同了……或許是我太敏感了。”
秦莞只覺話到了舌尖,最終卻還是被她自己嚥了下去,“殿下的眼睛若是好了,便也不會像以前那般事事要靠別人了。”
嶽凝一笑,“這是好事!只是三哥的眼睛現在還沒好嘛!”
秦莞腳步一頓,“嶽凝,其實……世子殿下的眼疾總會好的,你不必太過自責。”
嶽凝失笑,“可是三哥眼睛盲了這麼多年啊……這些年是他一生之中最好的年華,他的眼睛卻因爲我看不見,我不能因爲後來他的眼睛能看見了就忘記這回事,哎,你放心,我也沒有你想的那般苛責自己,如今這般不是很好嗎?我將來要做三哥的妻子,無論如何照顧他都是應該的。”
嶽凝說的很是平靜,顯然是早做了打算,可秦莞心底卻很是不安。
燕澤僞裝了這麼久,更是從那般早的時候就開始謀算,那麼他對嶽凝是真心還是假意呢?
嶽凝和他一起長大,秦莞不相信燕澤真的喪心病狂到了不顧嶽凝,可如果嶽凝發覺她從未認識過燕澤呢?
這個世道,婚嫁對女子而言可說能決定一個女子後半生的苦樂,秦莞不希望嶽凝婚後後悔。
可她卻不知道這話應該怎麼說……
“你覺得自己足夠了解他嗎?”
秦莞這麼一問,嶽凝倒是有些狐疑,“你怎麼了?難不成你現在不想嫁給燕遲了?”
秦莞苦笑,“不是我,我是擔心你……”
“好啦,你不必擔心我,三哥是從小帶着我玩到大的,我身邊有祖母有父親母親,三哥但凡敢對我一絲不好,祖母可會饒了他?你擔心我,我還擔心你呢,你大伯和伯母如今多半掛心你八姐,你出嫁之後……哎……”
也就如嶽凝這般的貼心姐妹方纔能想到這些最可怕的結果,秦莞聞言心底越發苦澀,半晌方纔下定了決心道,“如果……世子殿下和你想象之中的不同,或者說,他隱瞞了你許多事呢?”
說到了這裡,嶽凝便是再粗枝大葉也察覺出問題來了。
她眉頭一皺,“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秦莞一把拉住嶽凝的手,面容也嚴肅了幾分,“世子殿下的確是和你一起長大,他對你亦有愛護,你對他不論是傾慕還是愧疚我都不強迫你改變,不過他是將來要做你夫君的人,如果我再不提醒你,我只怕來不及了……”
秦莞話意十分沉重,嶽凝也面色一肅,“到底怎麼了?”
秦莞握住嶽凝的手微微用上了力道,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道,“他……並不似表面那般與世無爭,怡親王妃的死有蹊蹺,這些年來他一直在追查,併爲此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我不妄斷他的善惡,只是嶽凝,從現在開始,你要擦亮你的眼睛好好審視這個人,如果知道了一切你還執意要護他嫁他我無二話,只是你不該毫無所知的成爲怡親王世子妃。”
嶽凝一時呼吸都屏了住,如果剛纔秦莞那些旁敲側擊只是試探性的,那麼她這一席話,卻已經將燕澤擺在了一個不善的位置上,而相識這般久,這還是第一次,秦莞如此嚴肅的給她警示。
嶽凝將這些話記了住,心底先是一瞬的迷茫,而後便是一陣後知後覺的寒涼之感。
她並非愚笨之人,在她反覆咀嚼秦莞這些話的時候,一些被刻意忽略掉的旁枝末節也涌上了她的心頭。
嶽凝抿脣,看着秦莞擔憂的目光,重重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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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是沒寫到大婚啊!明天一定就是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