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現在即使是中上層的官員也都有很大的缺口,往往出現一人身兼多職的情況,沒辦法,人才多數都已經流入大漢,而北方的世家也都秉持着不反對但也不配合的態度,所以宇文憲在從世家那裡獲得足夠支撐戰爭的錢糧之後,自然就不可能再獲得世家們在人才上的全力支持。
這或許就是飲鴆止渴。
但是崔彥睦也知道,宇文憲根本沒得選。
世家已經尾大不掉,北周不足以威脅到世家了,甚至反過來還得仰仗於世家的忠誠。
這潞口鎮,就是偌大北周的一個縮影罷了。
崔彥睦派不出人來,而且就算是他派出了人,本地的這些已經成長爲地頭蛇的世家,又如何會聽從號令?
體會到了當老大的感覺,誰都不願意再有一個人冒出來壓自己一頭。別看這幾個老者見了崔彥睦就跟見到青天大老爺一樣,但是背後裡誰沒有自己的盤算?
符合他們利益的決定,他們比誰都擁護,一旦傷害到他們的利益,這些傢伙會比南蠻更惡毒。
崔彥睦倒是並不打算坐以待斃,任由事態這麼發展。
所以他這一次前來也是爲了給這些傢伙們提個醒,現在戰局雖然正在向着對北周越來越不利的方向發展,但是至少還沒有發展到完全失控的地步,至少在幽州,在這一方土地上,北周還有着絕對的控制權,即使是冀州失守、鄴城也丟掉,幽州也還是北周的。
這些傢伙們最好不要有什麼別樣的心思,不然的話就別怪崔某人不念及舊情。
崔彥睦雖然只是文官,但是他並不是沒有底牌。
一來就算是他平日裡和獨孤須達有衝突,可是雙方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一旦幽州的基層出現動盪,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因此在維持基層穩定上,只要崔彥睦需要幫助,獨孤須達肯定不會放任不管,更何況在獨孤須達之上還有獨孤永業。
二來崔彥睦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這潞口鎮,他曾經接見過周圍不少村寨的村長和寨主,這些村寨都沒有發展到和中原塢堡那樣自成一體的模式,這就意味着他們的訴求會更小,而且也更傾向於聽從朝廷的掌控,因此崔彥睦完全可以把眼前的這幾個人收拾了之後,再換上更加聽話的人。
雖然這是亂世,雖然這是偏遠的幽州,但是隻要是有人的地方,有社會的地方,那麼就會有人渴望權力,渴望成爲人上人,因此崔彥睦從不用擔心找不到這樣的人。
比如他之前曾經見到過的那個柳述,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可惜他的村子實在是太偏遠了,不然的話崔彥睦根本不會猶豫到現在,早就已經用柳述把眼前的某個只想着這一畝三分地上事情的老頭給換掉了。
“韓老,蒙老,許久不見,精神矍鑠啊!”崔彥睦和這幾個族老寒暄着。
“刺史客氣,請!”被稱爲韓老的正是昌黎韓氏的一支偏房的族長,帶着族人避難於此。同樣出身偏房,他認爲自己和崔彥睦之間是可以平起平坐的。
殊不知在崔彥睦的心中,昌黎韓氏不過就是地方世家罷了,又如何能夠和清河崔氏相比,只不過是現在還有用到他的地方,所以現在只能捏着鼻子客氣客氣罷了。
“各村村長和寨主都已經召集了麼?”
“是的,都已經在等候了。”韓老笑道,“刺史光臨潞口鎮,潞口上下蓬蓽生輝,誰敢不來?”
最後這句話裡明顯帶着嘲諷,“誰敢不來”,分明是你們刀劍相加逼迫大家前來的罷了,難道還真的以爲大家願意來?
崔彥睦皺了皺眉,假裝沒有察覺到什麼,徑直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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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述前來潞口鎮的本意是想要刺探一下消息,這裡是?水和潞水交叉的地方,也是漁陽郡和燕郡這兩個幽州重鎮的行人商販往來的必經之地。
雖然從陸路走更近,但是大宗貨物之類的還是走水路比較方便,另外沿途都有村鎮也更加安全,畢竟從漁陽直接到燕郡,需要沿着北方的山脈走,有不少打家劫舍的。
因此潞口鎮雖然繞遠,卻成了很多人的必由之路,各種消息自然也不少,除了?水下游的“根據地”之外,幽州白袍最大的落腳點並不在燕郡城裡,而是在這潞口鎮,足足有五個人。
雖然寒酸,但是柳述總共能夠指揮的白袍嫡系就沒有多少,五個人已經三分之一了。
結果柳述也沒有想到,在半路上竟然收到了刺史前來視察,大家都要來參見的消息。
柳述沒有想到崔彥睦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跑出來視察,對這位幽州刺史,柳述其實並不能算非常熟悉,畢竟幽州真正做主的不是崔彥睦而是獨孤永業,因此白袍蒐集情報的側重點一直都在獨孤永業身上。
不過兩人倒是曾經見過面,柳述甚至能夠感受到崔彥睦對自己還是很欣賞的。
不管怎麼說,柳述也是這潞口鎮衆多村寨之中少有的幾個乖乖把糧食繳納上去的村長。
既然崔彥睦來了,那就不妨見一見,沒有什麼比從這位幽州刺史的口中聽到的情報更加準確地了。
因此當柳述站在潞口鎮韓氏府邸門前見到崔彥睦的時候,崔彥睦很高興,柳述也很高興,只是雙方都不太清楚,對方爲什麼這麼高興。
“柳老弟多日未見,有些清減?”崔彥睦笑着說道。
海軍那幫傢伙遲遲不到,某能不擔心麼,可是真的茶飯不思了好幾日。柳述腹誹一句,臉上也掛了假笑:“春耕剛剛結束,一直在指揮大家耕作,瘦了點是應該的,反正還會再長回去。”
崔彥睦打量着柳述,忍不住讚歎道:“若是給予大任,柳老弟當能爲國之棟樑。”
某現在就已經是國之棟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