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你放心。”要說讓李平伺候李藎忱的起居,他可能沒有什麼心得,但是要說幹這事,那是手到擒來。
江水在黑暗中緩緩盪漾開來,手臂划動水面的輕微響聲,若是換做平時或許不會引起什麼注意,但是在這個時候就像是雷霆,不斷地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炸響。
這個時候如果在對面的黑暗之中出現聲響或者光亮的話,恐怕所有人都得被嚇個半死。
李藎忱屏住呼吸,在心中默默數着數,這個時候他也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勉強放鬆下來。
畢竟這算起來還是李藎忱第一次率領這麼多將士,也是他第一次以一名軍隊統帥的身份親臨一線,雖然這只是一場沒有一點兒前奏、再簡單不過的渡江,雖然李藎忱麾下滿打滿算也就是六百人。
但是當六百條性命和三千人勝利的重擔壓在李藎忱肩膀上的時候,終究是沒有辦法和當初李藎忱隻身一人相比。
前世今生,李藎忱第一次感受到了更爲沉重的責任,比當時村子中兩百人的性命還要多三倍的責任。
當他之前在輿圖上比劃的時候,那些軍隊,一千也好,一萬也罷,終究不過是一些冰冷冷的數字罷了,而只有現在,當他自己也變成這輿圖上數字一部分的時候,他才能深切的感受到和紙上談兵不一樣的責任感。
果然只有身臨戰場,整個人都融入到這緊張和寂靜之中,才知道紙上談兵是多麼的可笑。
暴風雨之前的寧靜,安寧的令人窒息。
而在下一刻,有幾個角露出水面的鹿砦出現在眼前,在水中士卒小心翼翼的推動和指引下,一艘艘小船緩緩繞過這個鹿砦,而更多的尖角已經隱約可以看到輪廓,也讓蕭世廉和李藎忱等人輕輕吸了一口涼氣。
這大江上佈防的嚴密顯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料,真的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如此謹慎小心前進的話,這一艘艘船撞在鹿砦上會是什麼樣的後果,更不敢想象一支水師船隊陷入這鹿砦的包圍之中,有會是什麼樣的慘劇。
“江灘,看到江灘了。”岸上的霧氣要比江上單薄一些,在無邊的黑暗之中,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一兩處點綴在霧氣中的燈火,而黑黢黢的江灘就像是臥龍橫亙在不遠處,和那些時隱時現的鹿砦有着很明顯的區別。
恍惚間彷彿人不是在這大江上,而是在忘川河上,越來越近的那些燈火也不屬於江邊的營寨,而是要接引他們來往鬼界人間的船隻。
李平已經站到了江灘上,又轉而衝着李藎忱他們招了招手。而李藎忱和旁邊船上的蕭世廉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抽出兵刃:“衝灘!”
隨着這兩聲低喝在黑暗中炸響,所有船上的士卒同時攥緊兵刃,縱身躍入水中。這個地方的水已經算不得深,不過是沒到大腿根罷了,而且江灘上多數都是石頭,算不上陡峭,可以從容的向前。
撲通撲通的水聲在黑暗中此起彼伏,很快就連成一片,而遠處的那些燈火似乎並沒有察覺到異常,依舊沉睡在黑暗中。
很快江灘上柵欄的輪廓也已經能看到,而大隊的陳軍士卒都涌上灘頭,一道道目光透過黑暗和霧氣,落在李藎忱和蕭世廉的身上,就等着他們兩個一聲令下。
“世忠,你說這牆後面有什麼在等着我們?”蕭世廉笑着說道。
李藎忱緩緩擡起來子云槍:“不管有什麼,現在咱們沒有退路了,某是不打算再回去了。”
“誰說咱們要回去。”蕭世廉一揮手,“動手!”
聽到這一聲命令,陳智深和另外幾個幢將一馬當先,一個個掛鉤和短梯搭在柵欄上,一名名士卒身手矯健的翻過這算不得高的柵欄。
說到底都是從這三千軍中選拔出來的精銳,身手自然沒有差的。
“什麼人?!”一聲驚呼在黑暗中炸響,霧氣中幾道忽明忽暗的身影正向着這邊跑過來
畢竟是五六百人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要是一點兒都沒有引起注意,那隻能說這西樑營寨中一個人都沒有。
“殺!”先翻過柵欄的陳智深低吼一聲,猛地向前一衝,手中的佩刀向前一探,直接刺穿了最前面那人的胸膛。
顯然那走過來的西樑士卒只是聽到了這邊有輕微的聲響,還以爲是有什麼野貓野狗的跑來跑去,朦朧霧氣之中又看不切實,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是敵人。
還不等他來得及驚呼,陳智深已經猛地貼在他身上,握着刀柄的手一鬆,直接探到了那人的下巴上,另一隻手也掀掉他的頭盔,拽住頭髮,猛的一扭。
只聽得“咔嚓”一聲,顯然脖頸處脆弱的骨頭被硬生生的扭斷了,而那人眼睛一翻,直接斷了氣,最後的驚呼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發出。
與此同時,其餘翻過柵欄的士卒也動了手,長槍短刀一併招呼上來,很快就把這幾個巡邏的西樑士卒捅成了篩子。不過後面幾個人還是在臨死的時候拼盡力氣大喊一聲。
剎那間整個柵欄內外都安靜下來,一名名身上沾着鮮血的士卒面面相覷。
而片刻之後,遠處營寨中驟然響起腳步聲和呼喊聲,隱隱約約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衝出了營寨,向着這邊跑來,不過可以肯定,在這戰時,他們確實保持了足夠的警惕。
“快,把柵欄拽倒!”此時從柵欄上翻過來的李藎忱朗聲說道,一把抽出腰間的短刀,麻利的將捆綁木樁子的繩索砍斷。
而陳智深他們也回過神來,這個時候除了把後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放進來,然後咬着牙衝上去,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哪怕是在大霧之中,以他們這樣小心翼翼划船越過那些鹿砦的速度,也十有八九會成爲人家的活靶子。
陳智深上前一手抱住一個木樁子,硬生生的將木樁子從地裡面拔了出來,而其餘的士卒也急忙效仿他,雖然他們的力氣比不上陳智深,但是一個人對付一個木樁子,還是很快的。
箭矢呼嘯着撲過來,不過因爲黑暗和霧氣的原因,多數都落在一側的柵欄前後,倒是沒有傷到人,不過可以肯定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了。
“弓弩手!”蕭世廉不等缺口徹底打開,一馬當先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