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上,小船來往如織。
而一隊赤着上身的士卒縱身躍入水中,在岸上人整齊的號子聲中,幾個沉在水中的鹿砦被緩緩的拉出水,拽上江灘,因此原本需要小心翼翼躲避的鹿砦障礙也變得無足輕重,來往兩岸的小船和竹排可以輕鬆的從這缺口中進入。
這一次再也沒有誰能夠阻擋它們。
“只可惜咱們的船太少了。”蕭世廉有些不滿的咂了咂嘴,看着江面上的情況,加上從這北岸繳獲的西樑人的船隻,一次也就只能將六七百人運過來。
三千人就算是不管攜帶的糧草,這也得來回四五趟,更何況之前那六百將士渡江的時候,可以只披上貼身衣甲,但是現在可不是決死突進,因此那些糧草以及數量不少的弓弩箭矢不能白白扔到對岸。
因此就算是又補充了十多條船隻,也得忙活一陣子了。
“有就不錯了,”李藎忱微微眯眼,“弟兄們的傷亡怎麼樣?”
那一支在黑暗中竄出來的箭矢正如李藎忱所料,卡在了他的衣甲縫隙中,不過箭頭還是刺破了皮膚,好在不深。不過饒是如此,李藎忱還是被李平、陳智深等人拽倒安全的角落中着實小心包紮一番。
這些李藎忱的親衛們現在想起來也未免有些脊背發寒,如果這一支箭矢是奔着李藎忱的腦門去的,恐怕此時就可以給李藎忱收屍了,而到時候無論是蕭世廉還是裴子烈,更或者是左衛將軍蕭摩訶,肯定都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蕭世廉將李藎忱上下打量一番,確定他沒有缺胳膊少腿,方纔沉聲說道:“戰死了將近兩百人,受傷的更多,畢竟後來那一通亂箭,險些讓我們自己亂了陣腳。”
這營寨之中的西樑人雖然不算多,但是也有四五百,再加上佔據地利,有這樣的損傷數實際上已經算是再正常不過了,畢竟打仗是不可能不死人的,而李藎忱和蕭世廉,至少在這個時候還算不上什麼能夠化腐朽爲神奇的名將。
“當時先喊着衝鋒的是你吧。”李藎忱回想着昨天夜裡的點點滴滴,“有沒有想過如果敵人遠比我們多怎麼辦?”
蕭世廉一昂首:“反正都到了那個時候,就算是不衝上去又能如何,橫豎是個死,何不在死地裡搏生機?”
李藎忱怔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蕭世廉的肩膀。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正確或者不正確,大膽或者不大膽,至少現在他們成功了。
而裴子烈此時也快步走過來,看着這哥倆兒囫圇個兒的還算完整,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兩位殺的爽了?”
“不爽,就這幾個天殺的西樑人,擺出來的架勢倒是不小,一開始還真的把老子嚇了一跳。”蕭世廉咧嘴說道,雖然他剛纔說的大大咧咧,但是回想起來昨天夜裡生死一瞬的驚險,多少感覺有些僥倖。
裴子烈微微頷首,笑容隨之收斂:“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走?”
“從這裡就能夠看到江陵城了吧,估計用不了多久城中也能夠察覺到不對勁了。”李藎忱淡淡說道,他的目光從大江上逐漸轉移到北面,在地平線上隱約可以看到一座城池的輪廓,就像是匍匐在荒原上的巨獸。
不用說,那裡肯定就是西樑的都城,江陵。
“所以城裡陸騰老兒肯定會發兵打我們,到時候背水一戰,殺他個痛快!”蕭世廉哈哈笑道。
而李藎忱擺了擺手:“陸騰出兵的可能很小。”
就像是一盆冷水從頭頂澆下來,蕭世廉失望的問道:“爲何?”
李藎忱不由的苦笑一聲:“如果你是陸騰,西面和東面都有敵人的大軍浩浩蕩蕩殺過來,此時在你眼皮子底下又出現一支敵人數量不明的軍隊,你會不會出城迎戰?”
“這倒也是。”蕭世廉頓時皺了皺眉。
站在陸騰的角度考慮,這一支突然渡江進攻的南陳偏師人數不明、來處不明,甚至有可能連主將都不清楚,當然怎麼看都有些怪異,與此同時,蕭摩訶率軍在東、樊毅率軍在西,不日就會殺到江陵城下,陸騰就算是膽子再大,也不會輕易地出城。
到時候主力大軍啃不下這一塊骨頭,反而被南陳的另外兩支大軍堵在城外,那可就滿盤皆輸了。
反正南陳的兩路大軍很快就會殺到城下,因此這種偏師,多一支、少一支又有什麼區別?
更何況西樑既然在這大江沿線的營寨之中都只留下了幾百人駐守,更或者說是作爲斥候和放哨警戒的隊伍,這分明是做好了依託江陵城死守的準備,根本不用指望陸騰會出兵。
甚至有可能這一支偏師殺到城下,都不會引來陸騰出城進攻,誰知道這一支到底是前鋒還是誘餌,反正無論是哪一種,都意味着他們身後的大軍很快就會殺到。
而到時候沒有了城牆的依託,人數不佔優勢、鬥志也並不高昂的西樑軍隊肯定很難阻擋來勢洶洶的南陳主力。
“如此說來,咱們現在只要大搖大擺的走到江陵城下,等着大軍主力前來會合便是?”蕭世廉泄氣的說道。
而裴子烈輕輕摩挲着下巴,看向李藎忱,他的眼睛之中分明有些不甘心。
身爲一支偏師的統帥,裴子烈很清楚自己能夠作爲第一個抵達江陵城下的南陳將領,本來就已經是實打實的大功一件了,無論是升職提拔還是獎賞,肯定都少不了。
但是這樣徒有其表的榮耀,裴子烈並不感到滿足。
畢竟他感興趣的是斬將奪旗,而不是如此輕易地突破大江防線之後,做了個賽跑第一,然後看着高大的江陵城無計可施。
雖然裴子烈知道自己第一次率軍打仗,就想要這麼多,未免有些奢求,之前正面突破大江的功勳,就已經足夠讓他在同齡人面前誇耀,甚至還要勝過很多將領。
但是他在潛意識中,還是覺得有辦法,蕭世廉是靠不住了,但是李藎忱,他會有辦法。
李藎忱皺了皺眉,深吸了一口氣之後打了一個手勢,讓蕭世廉和裴子烈靠過來:“其實咱們沒有必要在這江陵城下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