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鄭慶眯了眯眼睛,手猛地揮了下來,他身後的一名年輕人狠狠揮動手中的斧子,將繩索砍斷。
懸掛在兩根粗大竹子之間的柵欄呼嘯着落下,正跑到竹子之間的幾名山賊被這從天而降的竹子擊中,直接刺穿。而一張大網跟着這竹槍一起落下來,將後面陸續跑過來的山賊整個兒的罩入其中。
“這是從哪裡來的鬼東西!”手中的刀慌亂劈砍着繩索,一名山賊頭目驚慌的大聲喊道,下意識擡頭看去,在不遠處的黑暗中,火光一閃即逝,緊接着兩三道人影迎面而來,鋒利的竹槍帶着風聲直接刺入這山賊頭目的胸膛。
“他們也是人,不知道哪裡來的刁民!”終於有一名山賊定下神來,看到了這些在黑暗中第一次顯露出身影的敵人,而周圍其餘的山賊此時在這吼聲中也都凝神看去,果然這些傢伙手握竹槍、在竹林間來往奔馳,雖然身形敏捷,但是卻是實實在在的人,不是什麼有三頭六臂、能夠捲動鬼火的神。
雖然不知道那令他們奔跑逃竄的鬼火到底是什麼來路,但是山賊們已經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十有八九是中了埋伏。而再看看周圍這些陷阱,多數都是山中用來捕獵的,這隊伍中也不是沒有山中獵戶出身,甚至能夠叫上來這些陷阱的名字。
“他孃的,咱們上當了!”一名山賊怒罵道,手中的刀一下子提起來,從來都是他們有如割草一樣收割人命,可從來沒有被人給欺負成這番狼狽的模樣,心中怎能沒有火氣。
“宰了這些狗孃養的刁民!”山賊們已經徹底醒悟,罵罵咧咧的衝上來,更有幾個人點燃了火把或者火摺子,將周圍山林照亮,爲同伴指引道路和方向。
地上的那些陷阱畢竟只是草草挖掘出來的,有了光亮再加上同伴的前車之鑑,山賊們自然不會再傻乎乎的一腳踩上去。
之前那些陷阱雖然套住了不少山賊,甚至其中大多數人都被要了性命,但是畢竟數量有限,火光明暗中粗略估計也就是有五六十山賊走散了或者葬身陷阱之中,之前被繩索套住的那十多名山賊也被同伴小心的救出來,所以山賊的數量依舊佔據絕對上風,更何況弄清了對方的來路,山賊們也都不再恐慌。
之前是因爲他們做多了虧心事,以爲遭到了山神的報復,現在一看這在黑暗中埋伏他們的也就是一羣普通的年輕人,自然沒有什麼好害怕的。落在後面的兩名年輕人很快就被吶喊而來的山賊淹沒,至於他們的下場,不用想也知道。
“慶哥兒!”鄭慶身邊的幾名年輕人看着越來越近的山賊,頓時都有些緊張,佈置陷阱他們可以的,但是這臨陣衝殺,讓他們這些新手去和這些以打家劫舍、刀頭舔血爲生的山賊較量,就未免強人所難了,不過這些年輕人還是咬着牙提起來手中的兵刃——哪怕是這些兵刃相比于山賊們的刀劍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撤,向南撤退!”就在此時,李藎忱帶着人從黑暗中跑出,李藎忱衝着鄭慶狠狠一揮手。
“快撤!”鄭慶一個恍惚,這纔回過神來,忙不迭大聲喊道。
而李藎忱毫不猶豫的將火把扔向地上的蒿草,他身後李求等人都如法炮製,火焰落入蒿草等等野草之中,頓時火星四濺,大火熊熊燃燒,很快就將地上的荒草吞噬,轉而開始舔舐周圍的竹子。而怒吼着衝上來的山賊見到面前的火牆和火牆後面綽綽約約的人影,雖然憤怒,卻只能一邊整隊,一邊尋找別的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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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的寂靜已經被紛亂的呼喊聲和腳步聲,一支支火把舉起來,將黑暗徹底照亮。整個山頭上下,憤怒的山賊們一邊呼喚夥伴,一邊聽從頭目們的調遣不斷向前推進。
而原本有微弱光亮的對面山上村子,在這夜襲發生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沉默於黑暗中,那飄忽不定的鬼火也沒有了蹤影,那些彷彿從地底冒出來的敵人,又重新回到了他們出來的地方,消失的無影無蹤。當然山賊們被偷襲了這一次,可不會傻乎乎的等着被偷襲第二次,更何況藉着後來的火光,他們也看清楚了這些偷襲者的真面目。
在這一片荒山野嶺之中,也就只有那個村子之中的人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雖然不知道這些刁民是怎麼有勇氣偷襲,又是怎麼拿出這麼令人心驚膽戰方法的,但是至少山賊們克服了內心的恐懼,無論是身邊越來越多的同伴,還是照亮黑暗的火把,都給了他們不少勇氣,就算找不到敵人,自己也不會受到多少損失,只要能夠這樣熬到白天,勝利依舊是屬於他們的。
遠處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李藎忱的臉在火光跳動映襯下顯得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而鄭慶和宋飛等人都緊緊抿着嘴站在李藎忱身邊,看着那山賊漸漸聚集起來的山坡。
“被咱們幹掉的山賊大約有四五十人,當然這裡面有多少人受傷還有一口氣在,就不知道了。”李求語氣中帶着喜色,山賊一共也就是兩百來號人,如果這樣乾的話,用不了幾次,這些山賊也就徹底完蛋了,更主要的是村子中現在派出的實際上也就是這二十個年輕人。
李藎忱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些山賊的反應絕對不算慢,鄭慶帶着人辛苦了小半夜爲他們準備的陷阱,也就是有一半發揮了作用,如果山賊還是慌亂無章法的向前跑的話,李藎忱真的有信心一口吃掉他們一半人,更主要的是,當損失過半的時候,這些山賊心理防線恐怕早就崩潰了,他們就不會在乎自己的敵人有多少,只是拼命逃竄。
到時候這一幫子山賊自然也就不戰而退。
可是這終究只是李藎忱美好的設想罷了,殘酷的現實卻是他不得不在危急關頭及時帶着人撤退,甚至放火燒掉了一小半山坡的竹子,給敵人留下了一個天然的開闊地,如果不是周圍還有溪流,恐怕這大火的威力和殺傷範圍更大,到時候竹子這種對村民們有利的上好掩護會被燒掉的更多。
只可惜這些山賊動作不慢,除了最前面十多個人被大火燒死燒傷,後面的人都及時的撤過了小溪,避免被大火吞噬。現在他們又重新回到這一片滿地灰燼的空地上,虎視眈眈的看着四周。
這還真是一塊難啃的骨頭啊,而且在天亮之前不能進一步殺傷敵人的話,敵人一定會在天一亮就對村子發動瘋狂而致命的攻擊。
對此無論是李藎忱,還是在場的哪一個年輕人,都深信不疑。
第二十三章生變
李藎忱他們藏身的地方,正是白天李藎忱帶着李求他們幾個在山中行走的時候發現的那一條小溪上游。沿着小溪向山上走,兩側的植被已經變成了茂密的大樹,而不是竹子,更利於藏身,之前李藎忱在研究那一份輿圖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尋找佈置退路,而他選擇的就是這一座山頭。
在這黑暗中,山賊雖然應該並沒有膽量向村子發起進攻——經過晚上這一鬧騰,恐怕就算是這些山賊看出來了襲擊者的身份,也會對村子有所畏懼,畢竟李藎忱拿出來的鬼火還有那些陷阱,足夠讓那些山賊們疑神疑鬼。
在沒有弄清楚這鬼火和陷阱之前,李藎忱相信這些山賊是不會向村子方向輕舉妄動的,一旦他們有了更多的損失,那說不定村子中的壯丁人數就超過了他們,只要山賊頭目還不至於喪心病狂,就不會貿然發動這樣的進攻。
但是山賊不向村子進攻,不代表他們不會向着村子方向探索——李藎忱他們在晚上搞了這麼一出,山賊們滿肚子的怒火沒有地方發泄,肯定想要抓住一兩個傢伙,所以他們很有可能向着村子的方向推進或者說追擊,以求能夠抓住一兩個落在後面的報仇。
所以李藎忱索性就不帶着人直接回村子,而是一路退到了這南面的山頭上,至少可以防止被後面的山賊追的有如喪家之犬。
“快清點人數。”李藎忱看着一隊隊人馬氣喘吁吁的聚集在大樹下,急忙對鄭慶幾人說道。
“少了兩個人。”鄭慶顯然早就粗略點過一遍,臉上帶着憂慮神色,這兩個人是他的手下,顯然在剛纔混亂之中沒有了身影,讓鄭慶頗爲擔憂。
而李藎忱也輕輕吸了一口涼氣,因爲他清楚的記得當時在混亂之中並沒有人傷亡,此時少了兩個人說明是在後來撤退的時候走丟的,那麼很有可能他們還活着,更有可能落在山賊的手中——這麼多人都是一齊進退的,不可能走到半路上有人掉隊而其餘的人都沒有注意到。
鄭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情況,所以臉上的申請頗爲凝重。
“現在回去找麼?”宋飛和李求也快步走過來,他們兩個傢伙臉上還帶着猙獰神色,剛纔這兩個都是親手殺了人的,此時也有一種豁出去亡命之徒的感覺。
“不要輕舉妄動,”李藎忱一邊向高處走去,一邊沉聲吩咐,“派幾個身手敏捷、熟悉道路的,從西面繞過去通知村子這裡發生的事情,村中的三位長老會知道該怎麼做的。另外讓五個弟兄出去,在山下小溪一帶巡邏,有山賊過來,速速稟報,不能越過小溪!”
宋飛和李求應了一聲,急忙去佈置,而鄭慶擔憂的說道:“忱哥,是我沒有帶好弟兄們······”
“先別說這個,”李藎忱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的跳,而隨着太陽穴跳的還有心臟,“這兩個人是誰。”
鄭慶遲疑一下:“村東頭的鄭明和鄭亮。這兩個都是憨厚老實的小子,佈置陷阱可以,但是這山中跑動的本事就差了一點兒,結果誰曾想到竟然真的出事了,早知道如此,某肯定讓他們兩個站在隊伍中間。”
“當時走的慌亂,甚至不得以引火燒山,所以出一點意外也在預料之中。”李藎忱沉聲說道,跳上一塊大石向山賊聚集的那一片山頭眺望,這兩座山頭相隔的距離實際上並不遠,而且山賊那邊用火把恨不得將半邊天都燒的通紅,所以李藎忱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裡聚集的山賊們的動作。
原本零散的山賊漸漸收隊,幽暗的竹林之中不斷有打着火把的隊伍回來,那一片正對村子的山坡上,人越聚越多,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山賊架着兩個人走到空地中間。本來山賊就在那個地方搭建了一個小臺子作爲點兵和發號施令之用,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那兩個人被直接綁在臺子上的立柱上,正對着黑暗中無聲無息的村落。
“讓弟兄們不用找了。”李藎忱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事情非但沒有向自己預想的最好的方向發展,反而因爲這兩個兄弟落入敵人手中,很有可能導致更不利的影響,“還有,告訴宋飛和李求,抓緊把人都聚集起來!”
鄭慶臉色微微一變,顯然他也知道這意味着事情已經到了最壞的地步,而且丟掉的這兩個都是他麾下的人,也是鄭家的年輕一輩,所以讓鄭慶既慚愧又擔憂。不過此時他自己也沒了主意,除了聽從李藎忱的命令也沒有什麼選擇了。
在山坡上等待的年輕人們顯然也都注意到了那邊山坡上傳來的響聲,而且隨着鄭慶和宋飛等人下令集結,他們多少都預料到發生了什麼,黑暗中這些年輕人的臉上寫滿了憤怒的神色,顯然只要李藎忱一聲令下,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撲上去救人。
“鄭明和鄭亮十有八九是落在山賊手裡了,這個想必你們也猜到了。”李藎忱壓低聲音說道。
所有年輕人都微微前傾,黑暗之中一雙雙眼眸裡滿是怒火和鬥志。自家一起長大的弟兄落入這些該死的山賊手中,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他們很清楚。
“忱哥你說吧,咱們怎麼救人?!”一名年輕人憋不住開口說道。
“對,不能看着鄭家兩個哥兒落在這山賊手裡!”
“就是,忱哥你下令,就算是和山賊拼了,我們也認!”
“按照剛纔的那個法子,肯定還能狠狠的擺山賊一道,趁機還能救出咱們的弟兄!”
“忱哥!”
李藎忱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彷彿在將這些嘈雜的請戰聲音排出腦海,良久之後,他才霍然睜開眼,凌厲的目光在每一個人身上掃過,即使是黑暗中大多數人都看不到李藎忱眼睛所在,不過還是有被注視的感覺。
“都說完了?”李藎忱的聲音低沉,帶着難以掩飾的怒氣。
鄭慶和宋飛幾個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忱哥······這是發火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不敢開口,而李藎忱伸手狠狠捶了一下身邊的大樹,方纔冷聲說道:“聽某的,這人咱們不能救。”
“爲什麼?!”這一次包括鄭慶和宋飛等首領人物在內,都猛地站直,有些不解甚至還帶着憤怒的看向李藎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