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春是從三樓跳下去的,負責看守的幹部實在小看了這位公安局長。
聽到這個消息的人第一感覺是曾春想逃跑,不過細想一下又覺得不可能。專案組所在的鎮海樓是一棟獨立的樓房,上下三層,每層十二個房間,獨門獨院,下面有兩個班的武警和十幾名刑警在輪流值班,要從這裡逃出去恐怕難於登天。
曾春是從玻璃窗裡撞出去的,三樓下面是一片草地,按說不死也摔個殘廢,也許是老天爺不讓他死,今天晚上樓下服務員清理房間,剛好將兩牀蓆夢思擡出了院子裡,而曾春剛好就落在那牀蓆夢思上,很快被撲上來的武警制服。
除了有一點點割傷,曾春奇蹟般毫髮無損。
曾春的情緒和態度一直讓人擔心,專案組找他多次談話,依舊沒有任何突破,今晚又出了這種事,在他房間裡的看守幹部由兩人增至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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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樣的事故,專案組的人都強打起精神來,知道這肯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處理了曾春的事,黃海平邀請林安然到樓下走走。
倆人沿着鵝卵石路,在充滿着熱帶風情的海景山莊裡散步。
黃海平起初一直沒有說話,走了兩百多米遠,忽然停下腳步,說:“安然,現在專案組壓力很大,上面要求我們在春節之前結案,現在已經是十月底了,離春節還有三個多月,可是從現在看來,咱們只是掀開了案子的冰山一角。而且如今進度緩慢,恐怕按照這個進度,在春節前結案恐怕只是一個童話。”
林安然點了根菸,抽了一口,道:“現在司徒洋那些人的突破進展似乎還可以,慢是慢在了黨政幹部這一塊,要將兩邊的線索打通,恐怕還是要找到劉小建。”
黃海平嘆氣道:“最近,我們已經派出了兩個追捕小組,按照獲得的線索步步追蹤,不過這劉小建也是夠狡猾的,最接近的一次,我們的人根據線報到了賓館裡頭,找到他的房間,沒想到人不在,現場遺留下行李和一些證件,看來他是剛走不久。你知道嗎?劉小建辦了幾張公安局不同名字的工作證,還有幾張身份證,所以前期跑得無影無蹤,這和他的身份掩飾很有關係。這次把他的證件全部都拿到手,恐怕他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來。”
林安然道:“他是往哪個方向跑了?”
黃海平說:“在雲南那邊,現在分析起來,怕是要在那邊偷渡出境。”
林安然說:“他身上有那麼多錢嗎?”
黃海平道:“根據審訊黃毅所得的線索,劉小建每次走私獲利之後,都把錢轉到自己瑞士銀行和幾個香港不知名的賬號下,就連黃毅都不清楚這些錢去了哪裡。估計劉小建現在手頭上有十幾個億的資金。”
說到這裡,他苦笑道:“光憑這筆錢,他要跑到哪都可以。”
林安然的心往下一沉,要知道,如果劉小建從雲南出境,在東南亞可以用錢買到新的身份,然後再轉到南美一些沒有引渡條例的國家去,即便是公安部發布了紅色通緝令,恐怕也難以將他抓拿歸案。
黃海平煩惱地擺擺手,說:“劉小建的事情咱們就先不說了,目前最關鍵的是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曾春的突破工作,他如果肯開口,估計對突破劉大同和馬海文有很大的幫助;第二件事是敲開濱海市這塊官場鐵板,讓那些同流合污的幹部都能主動投案。”
林安然說:“還有最後三天了,可是現在還是沒什麼動靜。我個人覺得啊,那些屁股上不乾淨的幹部自己也是寢食難安,估計他們也在觀望,只是沒人第一個站出來而已。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事情就好辦了。”
黃海平笑笑道:“一個人出來就好辦了?聽口氣,你是有自己的考慮了嘛。說說看,有什麼法子?”
林安然道:“其實現在涉案人員的心裡壓力很大,不過是在僥倖死撐,就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咱們兌現了諾言,隆重其事地宣佈處理決定,然後再將幾個涉案而又態度不好的幹部給當場雙規,我看這塊鐵板在瞬間就能瓦解。”
黃海平道:“要找兩隻雞很容易,海關調查處的處長肖衛兵、港口辦的主任朱子文、企業貿易監管處的崔萬友,三個都是頑固分子,據反映,這三個人都在動員大會之後暗中說了不少牢騷怪話,你要開刀,就拿他們三個。”
兩人聊了半個小時,回到賓館,林安然上了牀,怎麼都睡不着,想着曾春的審訊工作怎麼突破。
翻了一會兒身,他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在黑暗中坐了一陣,拿起牀頭櫃上的手機,給王勇打了個電話。
王勇那頭十分吵鬧,顯然是在酒店裡,見是林安然的電話,他趕忙出了包間,到了外頭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接通。
“喲!我的大主任,你回來濱海市那麼久,也沒來找過我,我找你,你又說忙,今天怎麼主動給我打電話了?”
林安然沒空跟他開玩笑,說:“你馬上給我找一瓶陳年的茅臺,明天送到海景山莊給我。”
王勇愕然道:“要多少年的?”
林安然說:“三大革命吧。”
王勇笑道:“酒不是問題,我家就有三瓶三大革命,不過你得告訴我,要這麼貴的酒做什麼?送禮?”
林安然說:“別問那麼多,讓你送來就送來。”
王勇挺沒趣的,怏怏道:“行了行了,給你送去就是,我都成跑腿的了。”
話鋒一轉,又道:“跟你說個事,嘉雯已經回到濱海市了,在天平鎮那邊休養,估計得住上一陣子。人家在香港爲你擋了那麼大的災,斷了好幾根骨頭,你小子也是,連看都不看看人家,我也不要求你憐香惜玉了,好歹也得知恩圖報對吧?”
餘嘉雯回到濱海,林安然是不知道的,現在聽王勇一說,倒有些意外:“她怎麼不給我電話?”
王勇道:“她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聽說你在查案,忙,她就很體貼說不去打擾你,林安然,你也不知道是什麼命,怎麼那麼多女孩子對你好?我就是個追女人的命,還追到個反戈一擊害自己的,你倒好,是人家倒貼着追,還要一個比一個優秀,可你自己倒一副不急不忙的樣子,你不是奇貨可居待價而沽吧?沒你這麼做男人的。”
林安然被他數落了一番,也不想跟他再討論這些話題,目前工作實在太多,光是專案組這頭就一堆事情沒解決,哪來時間跟王勇談風月。
“行了,就這樣吧,過一段沒那麼忙了,我會來找你們。”
掛了電話,林安然躺倒牀上,想起餘嘉雯,更加睡不着了。
一直到了東方發白,這才昏昏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人敲門。
起來一看,是工作組一個工作人員,說是有人在院門口外,找他。
林安然起來一看錶,已經是十點多了,想來應該是王勇,於是趕緊起牀,也顧不得刷牙,直接到了門口。
果然是王勇,將車停在院門外,人卻不進來。
林安然問:“你怎麼不進去?”
王勇眼睛滴溜溜朝裡掃了一圈,道:“算了,自從被魏天生整了一天後,我現在是看到你們這種地方我都發怵。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免了吧。”
他拉開車門,提出一個紙袋,遞了過去。
“喏,給你,我這次準備了兩瓶,夠用了吧?”
林安然看了一眼紙袋裡頭的酒,說:“行,這回就算我欠你人情了,改天請你吃飯。”
王勇笑道:“得了吧,大忙人,你林安然請吃飯倒不是說你小氣不肯請,是怕你沒時間。話又說回來,你也該爲自己想想了,你都多久沒回家見你媽了?”
林安然一愣,還真的無從反駁,自從在省城回來之後,給樑少琴打了幾個電話,可是還真沒回去過一趟。
王勇見他尷尬,也就不想多說,說我走了,然後就上車離開。
回到賓館,林安然找到文濤交代了一件事,然後自己提着酒,上了三樓,敲開了曾春的房門。
一個看守幹部來開了門,見是林安然,笑着把他迎進來。
“林主任,什麼事?”
林安然說:“沒什麼,過來找曾春吃個飯。”
“吃飯?”那個幹部顯然有些意外。
林安然交待道:“你去找兩個塑料瓶,將這些酒倒進去,再拿過來。”按照規定,玻璃容器是不能帶到這裡來的,怕被雙規對象自殺。
曾春坐在桌前,背對着門口,聽到對話,人的背影稍微一動,顯然想轉頭過來看看,不過始終還是忍住了。
林安然對其他看守幹部道:“你們在門口守着,我有話要單獨同曾春說。”
等人走了,林安然搬過一張凳子,在茶几旁一坐,對着曾春的背影道:“你就打算這樣背對着我?”
曾春的背影,又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