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 待屋子裡的人都散去後, 傅百善卸了白日的妝容盤腿坐在牀榻上, 細細翻檢曾姑姑臨走前悄悄送進來的東西。
這是一隻尺高的黑漆素面楠木銅包角長方形官箱, 扯開面葉扭頭吊牌後, 裡面是一些地契房契, 還有幾張日昇昌開出的兌付立等可取的大面額銀票。最裡頭還有一隻小匣子, 大紅絲絨緞面上紅藍寶石、青金石、金剛石、綠鬆瑪瑙, 林林總總的怕不有上百顆, 品相有好有壞就這樣胡亂堆放在一起。
傅百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這大概是裴青的全副身家,就這樣大大咧咧地託付曾姑姑送過來,也不怕人見了笑話!
正在自得其樂時, 雕瞭如意雲蝠紋的窗子被人小心地敲了兩下,過了一會又敲擊了兩下。傅百善一下子就知曉那是何人,不由忍了笑意, 故意捱了會工夫纔去撥開插栓。剛剛掀開一條小縫, 窗子就被大力拉開, 一個矯健的身影立刻翻了進來。燈火閃映處, 正是今日定親宴上的主角裴青。
不知爲什麼, 傅百善便感到一陣綿綿羞意,退了一步側着頭拿手把玩匣子裡那些細碎的珠石。
裴青也是第一次在半夜裡摸上女子的閨房裡幹這偷香竊玉的勾當, 心裡難免有些惴惴。卻在擡起頭的一霎那, 一眼就望見背對着自己的女郎一對耳尖殷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心裡立時又熱又燙, 一時無師自通地從後面將女郎纖細的腰身一把抱住。
正是夏末, 又是即將就寢的時候,傅百善身上只穿了一件水紅色的寢衣,顏色菲薄綺麗,隱約看得到裡面柔軟的身形,讓人看了不免起了遐思。裴青在她頸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聞着淡淡的女兒馨香,嗓子便有些暗啞,“珍哥……”
傅百善本想一巴掌把這輕薄子拍開,忽地一想到這人現在已經是自己鐵板釘釘的未婚夫婿了,不好叫嚷起來給他沒臉。便含着羞意瞪他一眼後,微微咬脣將頭側在了一邊。裴青便如同得到了默許一般,壯着膽子越發癡纏膩歪了起來。
他本就生得極俊朗,此時面龐上眼睛半睜如同微醺,鼻尖嘴脣在女郎那雙生得極秀巧的耳珠上反覆廝磨。直到將耳尖舔舐得通紅了,才意猶未盡地順着那條柔韌的線條一路攀援。心裡卻在不住讚歎,一隔數日珍哥好似又長大了一些,腰肢更細更柔,身形也似乎更加起伏有度了
他今日一早就跟着魏指揮使和曾姑姑過來,忙前忙後半天卻連佳人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看到,心裡就不免有些氣悶。想起在船上時兩人偶爾還可以拉拉手說說話,運氣好了還可以偷一點香解解饞。
沒成想一上岸後,傅氏夫妻便像監牢頭子一樣,把珍哥看顧得緊緊的,走到哪裡都帶着。一連一個多月四十多天,可把他想壞了。裴青將女郎半抱在懷裡,擠進了鬆軟的軟塌上,溫存問道:“好珍哥,這些日子有沒有想我?
傅百善以爲那日在船上的親密就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這人如今膽子越發大了,想要怒斥他幾句,就看見男人一雙平日裡冷肅持重的細長雙眼,此時卻蘊蘊藉藉滿含溫情,這罵人的字語到了嘴邊就蹦不出來了。
好在裴青也不指望答案,含笑望了懷中面若紅霞的女郎一眼,心裡愛煞她這股難得一見的溫順婉約。雙手一掐女郎細細的腰身,女郎便密密實實地嵌入自己的臂膀之間,又一把將女郎形狀生得極爲誘人的薄脣吞進了嘴裡。
裴青如同面對一桌饕鬄盛宴,珍而重之地反反覆覆地開始吮吸起來。他本是一個寡言含蓄之人,此時卻一反常態,一雙手臂如同鐵鉗一般牢牢桎梏住懷中人。親吻如春夜的雨點一樣輾轉綿密時緩時急,卻容不得女郎有半點抗拒。
於是傅百善更加昏頭漲腦了,一雙手推也不是抱也不是。生得極好的一雙杏仁大眼含煙藏霧,面目緋紅地依在男人矯健的懷中,被男人留連不已地細密親吻着鼻翼咽喉。濃情蜜意之下,便不知什麼時候,男人用指尖撥開了水紅寢衣的絆鈕,大片的雪白肌膚便在燈燭下堂而皇之地露了出來。
這一個多月來,傅百善在母親的威逼下用了無數的香膏子,偏偏面上手上的肌膚還是恢復不了往日的白皙。此時這塊蜜色與她脖頸處的雪白便形成了一種涇渭分明,落在男人的眼裡竟奇異地勾動了他心底潛藏的火熱。
裴青本來只想跟小未婚妻說幾句貼心的話,誰知見了女郎便把持不住了。這也難怪,珍哥是他心心念唸了好幾年的人兒。這幾年若非這樣那樣的事情,兩人早已成親,說不得連孩兒都有了,哪裡至於像現在這樣說個話都要偷偷摸摸的。
鴨青色的帳幔裡慢慢地就開始熱氣蒸騰,裴青額頭上汗珠子都要下來了,一手撐在牀榻上,一手在傅百善耳後微微凹陷處躑躅遊移。
相隔不過掌寬的地方,被一領鵝黃緞繡五彩牡丹肚兜遮着,香氣馥郁要露不露的實在是招人。可是眼下實在不是好時機,兩人終究只是定親還不是正式成親呢,所以那雙摩挲着繩釦的手張開復又張開,就是不敢下最後的決心。
在他猶疑的當口,渾身酥軟的傅百善逐漸清醒過來,面上一紅雙腳猛地一錯,裴青的身子便象秤砣一樣重重地碰在牀沿上。今日在外間值守的是烏梅,聽到了動靜被驚醒了,輕聲問道:“姑娘怎麼了,是不是要茶?”
傅百善一時面紅如血,連忙高聲應道:“不是,我剛纔不當心把東西打翻了,你快點去睡吧,已經很晚了!”
烏梅模糊應了一聲,趿着鞋踏踏地回去安睡了。今天姑娘定親,她們這些丫頭忙前忙都累得不行。加上她畢竟是才提起來的大丫鬟,面子淺薄不敢隨意行事。要是換了荔枝在這裡,肯定要進來瞧一眼才放心的。
傅百善恨恨地盯了那人一眼,就見他歪拄着手掌靠在枕上,含笑看着她張嘴扯謊。一身裁剪得極合身地玄青色八團如意紋的長衫,半敞着露出他勁健的肌理,幾顆碩大的汗珠子要掉未掉的掛在他胸前,端的是……誘人至極!
傅百善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落在男人眼裡,也是秀色可餐。烏髮半挽眉目如畫,眼角飛紅目如春波,彷彿一夜之間這女郎身上便沾染了些許柔媚之意。裴青連忙收斂心神,不敢再細看,生怕一個把持不住又被心愛之人踹上一腳。
看了一眼牀榻裡面的官皮箱,剛纔兩人胡鬧時將散放的物事弄得更亂,裴青不由牽了女郎細長的手指尖笑道:“這裡是我的全部身家,以後我掙多掙少全交予你,你拿去置辦房宅鋪子還是置辦衣裳首飾都由你!”
傅百善終究面皮薄,扯了一件半舊家常綢衫披在外面,聞言撲哧一聲低聲笑道:“那豈不是你與同僚外出喝個花酒都拿不出銀子來?”
裴青一挑眉毛道:“我就說老婆管得嚴實,想來也無人這般無趣沒眼色!”
傅百善瞟了他一眼似真似假地怨道:“休要壞我的名聲,如今青州城裡已經有人說我行事霸道了。再傳出一個我妒忌容不下人的名聲,可不是讓我沒臉見外人了?”
裴青愛煞她這骨子言語裡偶爾耍花槍的酸性兒,陪了小意溫柔道:“從來我心裡只有一個,你何苦拿話來逼我。那年我不該爲了兄弟義氣,攬了那樣一攤子爛事在身上,我又哪裡料得到方知節的婆娘轉眼間就把我賴上了?對了,在船上時我也沒空細問,聽說這個女人是曾閔秀的妹子,你們從前還是相識的?”
說起曾淮秀昔年在銀樓裡一番唱作念打,那些層出不窮的耍賴手段,活生生地讓自己和裴青因誤會而分開,傅百善也忍不住有些頭疼。
曾閔秀和曾淮秀兩姐妹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都能把自身的優勢條件利用得淋漓盡致,讓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折服在她們膝下,並且爲她們所用!曾閔秀的狠辣,曾淮秀的心機,這兩姐妹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裴青一看她意味莫名的神情,就舉了雙手投降道:“這個女人我算是怕了,魏指揮使把他們娘仨送到直隸去了,還派了專人照看他們,說好歹給方家留個後,也不枉我們和方知節同僚一場!“
說到這裡裴青頗有些鬧心,“聽說這女人在那邊還鬧了好幾次,口口聲聲地說要見我,罵我是負心郎。天地良心我從未捱過她身子,每回過去屋裡屋外都是魏指揮使親自派下的探子。要不是爲了給地底下的方知節留幾分面子,給那兩個雙生孩兒存份念想,我真想好生當面唾罵她幾句。敢情我不戳穿她的那些詭計,她倒是在我面前裝起貞潔烈女來了!”
傅百善悶頭笑了一下,終究給情郎指了條明路,“一別經年想不到她成了這副模樣,不過若是真有人能轄制住她,只怕非魏指揮使的夫人曾姑姑莫屬。當年曾氏兩姐妹親手所寫的賣身契都在曾姑姑的手裡捏着,且還做了一件十分對不住曾姑姑的事情呢!”
裴青自然連連追問,傅百善就把昔年的舊事重提了一遍。說到兩女如何將李姓舉子殺死,怎樣捲了曾姑姑的私財一逃了之。裴青聽得連連咋舌,算起來曾閔秀手裡都不知掛了幾條人命了,而曾準秀私底下也絕沒有檯面上那般無辜柔弱!
兩人並頭躺在牀榻上細細商量着諸般事宜,很晚之後裴青才悄無聲息地離去。
第二天早上,烏梅進來收拾被褥時疑惑道:“昨晚上我睡得死沉,卻總感到耳朵邊有悉悉索索地聲音,別是有耗子進來了吧?姑娘屋子裡都是才置辦好的嫁妝,可不能讓耗子糟踐了。等會我跟寬叔說一聲,讓他帶點耗子藥進來收拾一下!”
她絮絮叨叨地忙碌着,就沒有注意到傅百善臉上一時赤紅得如同擦了上好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