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屋內重新迴歸平靜,周遭也沒有他的氣息籠罩,紀微染才從恍惚中漸漸回神。
只是,她仍是茫然。
她不知道,爲什麼事情發展到了這一步?
明明她提前回來就是爲了躲開厲佑霖,爲了讓自己冷靜不被他影響,可現在,她不僅沒有躲掉他,反而讓他追來,甚至一再心軟,讓他留了下來。
還……
爲什麼?
她到底是怎麼了?
攥着牀單的手指無意識的一點點收緊,紀微染闔上了眼。
她討厭今晚心軟的自己。
可……
就算她不想承認,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兩個月來如影隨形的折磨,似乎稍稍減輕了些,而改變,好像就是在晚晚結婚那晚之後,以及……今晚她的情緒失控後。
她想不起來那晚喝醉後自己說了什麼,但對於今晚的失態,她太清楚了,清楚到……她無法面對。
不該這樣的……
外面的大雨還在繼續,雨滴繼續打在窗玻璃上鬧出陣陣聲響,一如砸在了紀微染的心上。
疼,也迷茫。
二樓另一邊。
涼意侵骨的冷水淋在身上的那一秒,厲佑霖到底還是皺了下眉,然而想到屋裡的那個人,他還是忍住了。
他足足洗了十分鐘的冷水澡。
擦乾,穿衣。
打開門,他對上了一雙明顯藏不住心事的眼睛。
林揚。
想到他抓着紀微染衣袖的那一幕,厲佑霖微不可察的勾了下脣。
這裡的深夜很寂靜,他睨了他一眼,視線又掃向自己身上此刻穿的衣服,壓低聲音:“謝謝你的衣服。”
“站住!”林揚卻是怒從心起,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他,沉着聲音惡狠狠道,“明天一早請你離開!這裡不歡迎你,微染姐也不想看到你,我更不會讓你再傷害到微染姐!”
他咬牙切齒地盯着他,是衝動,更是警告。
厲佑霖原本想要擡腳的動作頓住。
舌尖抵了下後槽牙,他輕呵一聲,拍着林揚的肩膀漫不經心低笑:“她想不想看到我不是你說了算,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小孩子插手不了,明白?”
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林揚臉色驟變,積攢到現在的怒火一下涌了出來!
“我是一個成年男人!”
然而回應他的,只是厲佑霖若有似無的輕笑。
“你……”
“不早了,休息吧。”厲佑霖直接打斷他,且沒給他反駁的機會,說完就側過身走了。
眼睜睜地看着他走進微染姐的房間,林揚憋了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泄。
“啊!”
他壓低聲音低吼,手背青筋畢露。
最開始,他看到微染姐下樓,以爲她是要趕厲佑霖走的,可是,他不明白,爲什麼最後反而讓厲佑霖登堂入室了?
想到剛剛厲佑霖的話,林揚只覺胸口鬱結窒悶。
……
屋內的燈依舊沒有開。
輕輕關上門,厲佑霖抹黑走向牀邊。
腳下忽的踩到了軟軟的東西。
他頓住,低眸。
是鋪在地上的被子。
他失笑,視線貪戀的重新落在她身上。
他知道,她是在裝睡,不過,他也不打算拆穿她,儘管他很想告訴她,就算她不在地上鋪被子,他也會主動提出睡地上的。
他不會逼她太緊,何況今晚她還哭過,他得給她點時間緩衝。
他有耐心,會一點點的把她冷卻的心捂暖,給她安全感,讓她重新相信自己。
“染染……”
只是,他到底還是沒忍住,俯下身在她額頭上落下了輕柔一吻。
“晚安。”
很快,屋內重新恢復安靜,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
牀上。
紀微染睜開了眼,她的睫毛止不住的微顫,攥着牀單的手也越來越緊。
剛剛,她還以爲……
好不容易強硬壓下去的情緒漸漸有了捲土重來的架勢。
紀微染猛地咬住了脣,咬上了先前咬破的地方。
疼痛襲來。
須臾,她鬆開,重新閉上了眼。
夜,越來越深。
紀微染睡得並不安穩。
她又夢到了周安的那部電影,確切地說,是故事後期發生變化的自己,她彷彿變成了那個角色,不再是紀微染,而是那個偏執的複雜的女主。
而自己,則被迫成了一個旁觀者,旁觀……那一場當時讓她沒有及時走出來的戲。
“嗯……”
極低的嗚咽聲,紀微染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她很清楚,是夢,她應該醒來,應該從角色中走出來,不應該被困住。
可……
清楚是一回事,她掙脫不了卻又是另一回事。
她有種那個角色有了生命一樣的感覺,拽着她不讓她離開,甚至想要拉她入地獄。
不要……
“轟隆隆——”
一聲驚雷赫然在窗外炸開。
紀微染猛地睜開了眼!
閃電劃過白光,莫名的,她心頭一跳,緊接着,她後背竟然生出絲絲涼意。
現在……是十一月了。
照理說不會打雷的,可今晚……
雨滴打在窗玻璃上的聲音還在繼續,又像是砸在人心上一樣,紀微染呼吸微滯,想着反常的天氣,竟是久久未動。
等回過神的時候,雨竟然不下了。
夜,重新恢復了安靜,安靜到她很快聽到了男人平穩綿長的呼吸聲。
很清晰。
恍惚了下,紀微染伸手捂上額頭。
半晌,調整好心情,她閉上眼準備接着睡。
不知道是不是屋裡有他在的原因,還是今晚的她情緒失控耗費了太多的精神的緣故,閉上眼沒多久,她便重新陷入了睡夢中。
“嗚嗚嗚……”
低低的,幽幽的啜泣聲若有似無的響起,鑽進了紀微染耳中,也悄無聲息的侵入她的五臟六腑。
那哭聲……
恍若女鬼。
突然,那聲音逐漸清晰,彷彿變成了實質的存在,密不透風的將紀微染包圍。
聲音越來越大。
“唔……不要……”
紀微染開始掙扎。
可奇怪的是,不管她走到哪,不管她如何想方設法屏蔽這聲音,可就是躲不掉。
就像……
有人趴在她肩膀上對着她的耳朵哭一樣。
陰風陣陣。
毛骨悚然。
紀微染身體越來越涼,喉嚨也像是被一隻手掐住了一樣,漸漸的,她開始呼吸困難。
“不……”
“染染……染染!”
紀微染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
厲佑霖發現,頓時眉頭緊皺,抱着她的力道下意識加大了些,見她仍是不醒,顧不得什麼,他伸手摸上她的臉。
“染染,醒一醒!”
誰……
誰在叫她?
就在呼吸越來越困難近乎窒息之際,紀微染聽到了遠處有人叫她的名字,本能的,她努力朝那個聲音跑去。
“染染……”
又是一聲。
恍惚間,她隱約覺得圍在自己身上的那股陰涼之氣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暖。
熟悉且讓她安心。
“染染……”
或許是習慣,又或許是害怕之下的本能,紀微染向聲音靠近。
眼看着她主動往自己懷裡靠,又伸出手將自己抱緊,彷彿把自己當做救命稻草一樣,厲佑霖不僅沒有鬆口氣,反而更擔心了。
她剛剛應該是做了噩夢,可什麼樣的噩夢會叫了幾次都叫不醒她?
不等他深想,懷中人忽的一抖,緊接着,她的呼吸變得粗重,幾乎是同一時間,她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繼而越來越用力。
“不要……”
心頭一跳,厲佑霖再次叫她:“染染!染染醒一醒!染染!”
四周黑暗一片,陰森森的看不到出入,唯一清楚的,是先前那個女人的哭泣。
如影隨形,怎麼也甩不掉。
紀微染呼吸越發急促。
“不要……”
忽的,另一道消失的聲音也再度響起。
“染染!醒醒!”
染染……
是……
“啊!”
紀微染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下一秒,她被擁入懷中,同一時間,低沉溫柔的嗓音貼着她響起——
“沒事,我在。”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她鼻尖,紀微染狂跳的心一點點的安分下來,連帶着……在夢中那張怨毒的臉也跟着消散。
“做噩夢了?”
暗色中,男人的手指不斷摩擦着她的臉,另一隻手則輕拍着她的後背,無論是聲音還是動作,都足夠給她急需的安定。
“沒事的,夢而已,染染,我在這裡。”
輕聲的安撫慢慢的將細微顫抖驅逐,纏身的恐懼消失,雙眼的焦距跟着迴歸,鬆了口氣,紀微染終於找回了呼吸的本能。
“染染,我在這裡。”
又是一句溫柔的話語。
這一次,紀微染聽得清清楚楚,瞬間,她的大腦徹底恢復清明。
睫毛微顫,她動了下。
入眼是男人看不清楚的臉,那雙幽深的眼眸正和自己對視。
厲佑霖……
這一刻,她也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兩人緊擁的姿勢,但確切地說,是她主動抱着他腰不鬆手,手指還緊緊攥着他身上的T恤。
她一怔。
察覺到她的身體不再緊繃,眼神也恢復清明,厲佑霖終於鬆了口氣,眉頭也舒展了一點。
他仍抱着她,原本摩擦着她臉蛋的手指改爲輕輕拭去她額頭上的一層薄汗:“夢到什麼了?”
話音未落,懷中人的身體突然僵住。
下一瞬,攥着他T恤的手一下鬆開,緊接着,她的人也從他懷中掙脫了出去。
他聽到了她急促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