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打他們的人走得看不見了之後,任寧寧纔敢去牆邊的暗影裡瞧。此時已經適應了黑暗的任寧寧瞧見康豪倒在牆角,雙手被一條繩反綁在背後,嘴裡還被塞着一隻臭得燻人的襪子。任寧寧趕緊把臭襪子從康豪的嘴裡拿出來,又去解開了康豪手上的繩子。
沒有動。雖然康豪被拿去了口中的襪子,解去了綁手的繩子,但他沒有動,一動不動地,彷彿已經死了,他的眼睛大睜着,直愣愣地睜着眨也不眨,彷彿他是死不瞑目。看到康豪這副樣子,任寧寧害怕極了,不知他怎麼了。哆嗦着,任寧寧伸出她的手指去康豪的鼻孔前試探,發現康豪還有呼吸,並且那呼吸是均勻的,這才讓她放鬆了一些。
被那一對男女的這一番毆打與羞辱,任寧寧感受得到康豪的難受,雖然她沒有看見康豪都遭遇了那對男女怎樣的對待,但看着康豪被打得青紫的臉,鼻孔嘴角流出的血,已經被扯破的衣服,還有塞在他嘴裡的惡臭的襪子,以及繩子在他手腕上勒出的血痕,她知道康豪受了比她更多的毆打與羞辱。
以康豪從前的生活狀態,他哪裡受過這樣的屈辱,遭受過這樣大的罪呢,任寧寧想。她想給康豪以安慰,於是俯下自己的身體貼緊在康豪的身體上,伸雙臂把康豪的臉捧起來,將自己的臉貼上去輕輕摩挲。
“康豪,我愛你!很愛很愛你!”任寧寧內心驚惶着,表面卻竭力平靜地這樣安慰康豪說。
“不!不!不!”康豪最開始低低呢喃着,突然間嘶吼出來,脖子漲紅,青筋暴起。“我要殺了他們!我要殺了那對狗男女!”康豪繼續嘶吼着,掙扎着想從地上爬起身來。
“別!別!別這樣康豪!”任寧寧害怕地更加抱緊康豪,不讓他從地上爬起來,她感受到了康豪的極度憤怒,她怕他真會去殺了那對男女。
可是康豪還是掙脫了任寧寧的懷抱,從地上爬了起來:“我非殺了那對狗男女!”
康豪嘶吼着想要向前奔跑,卻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腿上被狗咬傷後包紮的紗布已被血殷透了。
任寧寧趕緊上前再次抱緊康豪勸慰說:“你不可以殺他們!他們不值得你付出自己!爲了那樣的兩個人,犧牲這麼好的你,不值得!你不要去犧牲自己!我們可以報警啊!警察會抓他們的!像他們這樣的惡人,警察一定會替咱們懲罰他們的!好康豪,別讓這兩個畜生一樣的人毀了你!不值得!不值得,你明白嗎……”
在任寧寧的一番勸慰下,康豪終於漸漸恢復了理智,決定報警處理,他與任寧寧都相信,警察會替他們主持正義,懲罰那一對兇徒。
然而在他們去派出所報警之後,事情卻並沒有按照他們相像的那樣去發生。警察把打他們的那對男女也叫到了警局,對雙方當事人都進行了詢問。最終警察慢悠悠地說。
“我明白年青人火氣旺,偶爾打個架什麼的難免!這打完了呢,也沒出什麼大事,這都算運氣好!我嚴懲你們吧,對你們的未來也都不好!年青人嘛,還有大好的前途呢!爲了你們美好的前途着想,我勸你們,在我這裡握手言和,保證以後不再打架了,我就放你們走!你們呢就回去該幹嘛幹嘛!我也不想讓你們明天上不了班,沒了工作,那以後房租怎麼辦,對吧!所以呢,你們雙方就都大氣一點,來,現在就握個手,互相道個歉就完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處理!你這是包庇罪犯!”一聽警察這麼說,康豪急了,指着警察就嚷起來。
“唉,你這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啊!”被康豪指着說包庇罪犯,警察也火了。“行,那我問你!你當初因爲追這女孩才被打的,你當初爲什麼追人家!”
“我!”康豪突然語塞。
“怎麼,說不出來啦!你當初追人家是爲了打人家,對吧!結果人家比你厲害,反把你給揍了一頓,對吧!”說到這兒,警察激動地揮舞起他的右手指着康豪繼續說下去。“如果說,從頭到尾都是人家打你,你沒想打人家,也沒有動手,那我可以只抓他!可事實是,是你先想打人的,小子!你不無辜!你打人家,人家打你,這就是互相鬥毆啊!你明白了嗎?一點兒法律常識都沒有,你這混小子!”警察嚴厲地瞪着康豪說。
“不對,我追她是因爲,她拿東西戳了我的傷腿!”康豪突然反應過來,辯駁說。
“她戳你的腿是因爲你先打了她!”
“我打她是因爲她的狗咬我!”
“狗咬你,你也不能打人那!”
“其實,其實我也沒打她,只是她打我,我推了她一把而已!”
“行行行,你不要再給我胡攪蠻纏了!”警察低頭避開康豪的視線,不耐煩地揮揮他的手,身子朝後靠在椅子上,再次擡起頭看着面前的四個人,繼續說。“你們四個給我聽好了,現在擺在你們面前的就兩個解決方法!要麼你們在我這兒握手言和,保證以後不再互相鬥毆,那我現在就可以放你們走了,要麼你們四個全部治安拘留,還得罰款!最高拘留可是十五日,最高罰款好幾千呢,知道嗎!你們自己商量一下決定吧!”說完,警察一臉不耐煩地起身,端上他的茶杯去飲水機接水了。
三比一。除了康豪想要執拗地反抗他以爲的警察的不公而外,其他三個人都選擇了妥協,包括任寧寧。雖然任寧寧知道,自己的選擇會讓康豪覺得不舒服,甚至感覺到背叛了他,但任寧寧相信等康豪過了這個勁兒冷靜下來,他會明白自己這是爲他好,畢竟被治安拘留過又罰過款,這些都不是什麼好事情,以後一旦被別人知道會防害工作前途,而且如果被拘留幾天,工作就肯定丟了,房租怎麼辦,生活怎麼辦,一個問題不妥協就會變成許多個問題,沒完沒了的問題了。
而且,即使倔強地跟警察對着幹了,堅持到底,康豪想要得到的東西就能得到嗎?不能,甚至情況可能恰恰相反。或者說,也許他以爲他可以從警察這裡得到的他以爲的公正,不過是他的主觀幻想而已。幻想始終不過是幻想,不可能成爲現實。也許人生很多時候,不過是你用你太多的主觀幻想欺騙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