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想想大腦進化並大顯身手的事實,可能有人已經開始從起點推論,認爲自尊將要變成這個樣子。然而,自尊恰恰不是那種心智系統能產生的東西(如“被驅動”做某事)。心智系統可能進化得能夠影響健康相關的情況,例如飽腹感、受歡迎度和,但是與“自尊”無關。
如狗熊的美餐一般的大腦
那麼,進化“關心”什麼呢?
大腦被設計用於產生所有我們能感覺到的許許多多的感受。它連接的方式是由我們已經討論過的所有原因導致的。我們擁有與我們的祖先非常相似的、引導他們做出適應性行爲的大腦。
你至少可以想象以不同的方式連接起來的不同的大腦。
有一種大腦設計是這樣的:你的大腦可以被設計成不論世界上發生了什麼事,你都能體驗到愉快的心情。
我覺得,有一個這樣的大腦一定很有趣。永遠愉快,太好了!我要報名換作這種大腦。
關於這種大腦的一個基本問題是,從進化的角度講,愉快並不那麼有用。
說得更明白點,進化很明顯是通過人們做的事情起作用的(或者,更準確地說,過去做過的事),而不是通過他們感受到了什麼。進化能夠“鑑證”行爲的效應,也就是說,人們的所作所爲能夠影響不同的基因傳遞給後代的不同速率。然而,進化不能以任何直接的方式“鑑證”幸福的效應。對於我們正在討論的幸福、悲傷或任何別的什麼感覺的體驗,其本身都不能影響將它們從一代人傳遞到下一代人的基因的傳遞速率。將大腦塑造成能夠使一個人完全幸福卻不會讓大腦做任何(對繁衍)有用的事的基因,每時每刻都在敗給那些會讓某些人痛苦卻能做(對繁衍)有用的事的基因。
當然,這就是爲什麼痛苦等的體驗會是現在這樣。痛苦是進化驅使你採取合理正確的行動的一種方法,讓你的手遠離火源、把腐爛的肉吐出來、把鉛筆從鼻孔裡拿出來,或者隨便什麼。進化對你的幸福的興趣必須是純粹的工具性的。它沒有興趣爲了幸福本身而使你變得幸福。進化的工作方式是引導驅使你做出適應性行爲的系統不斷地發展,並且避免適應不良的行爲,例如把鉛筆插進鼻孔裡。總而言之,它不考慮讓你多幸福或者多痛苦。
簡而言之,社會科學中的好的解釋(這麼說有點奇怪)最終必須指向體外的效應。任何功能模塊,最終都不得不引起一個變化。視覺系統的設計與讓你能夠到處行走而不會撞到樹上或掉下懸崖有關。你對爲什麼人們因爲“水果味道很好”而吃水果的解釋,不會比對這麼做“保護了自我”在策略上犯了錯誤的解釋更加深入。不論痛苦或者愉悅如何與模塊的工作方式相關,痛苦或者愉悅本身是需要一個解釋的,它們不是終點。
人類是唯一接受這些對行爲的“解釋”的物種。想象一下,如果有人試圖告訴你母豬照顧小豬是爲了滿足她們作爲豬媽媽的價值感,是的,你可能會說,豬可能就有這樣的感覺,但是這不是一個對於它們的行爲的科學解釋。這可能和給豬寶寶提供熱量等事情相關,母豬也具有合適的身體結構和神經系統讓它們做合適的事情。
遺憾地說,當涉及幸福的體驗時,進化是貪婪而吝嗇的。想想所謂的“快樂水車”吧。簡單地說,設想一下你完成了一個你已經爲之努力了很長時間的非常重要的目標。例如,你已經在某一條職業道路上工作了15年,並且晉升了,甚至獲得了終身任命。(比如,你可能是一個歸入美國憲法第三條的法官。或者你可能從事一個別的什麼能夠獲得終身職位的職業。)你可能會想,達到了你的目標,你就可以愉快地度過餘生。你可能會花最小的精力去工作,像文蛤一樣開心,每天清晨從信箱裡拿出信件,輕鬆愜意地站在那兒。
情況沒那麼美好。結果會是:即使完成了這樣的目標會讓一個人快樂一陣子,人們也會很快退回到在他們到達這個里程碑之前的幸福水平,並且開始渴望尋找下一個目標,不論那個目標會是什麼。這一領域的經典發現是,高位截癱的病人和彩票贏家在他們的壞運氣或者好運氣過去一段時間之後,幸福水平幾乎相等。
我對這一發現以及類似發現的解釋是,這就是進化的方式,將誘餌保持在你剛好夠不着的地方,驅使你做出更加有用的和更具適應性的行爲。你可以想象一段有兩種心智設計的進化史:一個是自滿的,一旦人們實現了一個目標,就會躺在榮譽簿上整天哼着歡快的曲調;另一個心智設計永遠不會像這樣心滿意足,每一次勝利都會驅使人們取得進一步的成就。很容易看出來第二個心智設計雖然樂趣比較少,但是會做更多有用的事情。
我認爲,這就是爲什麼亞歷山大(Alexander),一個應該開心地統治已知世界的人,“會悲哀地流淚,因爲沒有更多的世界供他征服”,諸如此類。
這件事還有一個好處,即遭遇不幸的人們並不會鬱鬱而終。我認爲原因也是類似的,並且很明確。
我們的體驗之所以成爲現在這樣,是因爲產生它們的模塊導致了適應性的行爲。被紙割傷沒有理由一定會“疼”,我們可以想象出一個大腦將割傷體驗成享受,當然這並不會給擁有者帶來什麼特別的好處。
我們甚至能想象出一個大腦,如果它想的話就能激活自身的快樂中樞。一個模塊不能激活與快樂體驗相關的模塊在原則上是沒有根據的。見鬼了,人們會間接地通過使用各種各樣的藥物達到這個目的,更加間接地,呃,通過刺激人體結構中與快樂中樞相連的部分實現這一目標,尤其在當代,我聽說人們常常藉助於來自因特網的視聽輸入達到這一目的。
事實上,某些模塊會通過多種方式間接地影響其他模塊產生的快樂,包括讓那些模塊一無所知。任何會在回家觀看足球比賽的實況錄像之前故意避免知道比賽結果的人都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們的心智似乎並沒有被設計成有個模塊能夠簡單直接地激活負責快樂體驗的模塊。我喜歡馬文·明斯基的觀點。我覺得他一針見血地說出了一個簡短而有力的觀點:“如果我們能刻意地控制快樂系統的話,我們就能輕易地複製成功的喜悅而不用真正地取得成功。那將會是一切的終點。”
我們不清楚那是不是一切的終點,但是這個觀點被廣爲接受。科幻作家拉里·尼文(LarryNiven)某種程度上也有同樣的想法,只是他探索的主題是如果我們能控制別人的快樂系統,情況會變成怎樣。在他的系列小說《已知空間》(KnownSpace)中,某些角色會帶着一種叫作“塔斯普”(tasp)的武器,這種武器恰恰就可以做明斯基害怕的事情——激活別人的快樂中樞,讓他短暫地在這種體驗中昏迷。
有必要提一下,對於“保護自我”或者“建立自尊”的動機的解釋完全忽略了這一點。將心智設計爲某些模塊的工作是試圖讓另外一系列模塊感覺良好,這樣的設計沒有意義。因爲自然選擇看不見這些體驗,最好的情況是這些模塊完全沒有用處。最壞的情況則是,它們實際上在沒有客觀原因地破壞那些模塊的功能,而它們原本的工作是讓這些模塊“感覺良好”。
簡而言之,容我再強調一下,任何心理學理論最終必須面對的一個基本問題是大腦是有用的,它們指導行爲。任何不能讓擁有者做出從進化意義上說有用的事情的大腦都不會繁衍下去。
當你想到不論大腦被如何設計,它都是用來把事情完成,而非使我們開心時,你就會發現我們之前錯誤地系統性接受的“保護自我”的概念是不合邏輯的。
想象有這樣一個大腦,當它面對一頭狗熊時,它感覺不到任何諸如害怕和恐懼之類的不悅情緒,而是沐浴在心滿意足的感覺中:一頭狗熊……我覺得我“飄起來了”,就在那一刻,我和這頭狗熊……我和狗熊……啊啊啊啊!……這不像是我們之前提到的,道格拉斯·亞當的無意識太陽鏡給出的解決方法嗎?這種大腦,在被狗熊攻擊時還依然滿足而平靜,就是那種商業界人士喜歡叫作“狗熊的美餐”的大腦。
這種“狗熊的美餐”的大腦不如那種知道許多事實的大腦——就像佛瑞德不相信他會死於癌症一樣,因爲這樣做是“保護性的”或者是“感覺良好的”。讓人感覺良好的機制本身沒有真正的進化意義上的功能,因爲感覺本身對於選擇來說是無形的。
我想說明的一點是,我不是說作爲其他錯誤原因的副產物(我已經詳細討論過了)一個人可能不會(作爲一種副作用)感覺更好。也就是說,如果一個模塊被策略性地設計錯了,並且這一策略性的錯誤信念恰好使某些其他模塊產生了積極的感覺,那麼,很好。
以上這些都沒有否認人們非常關心自尊。低自尊真的讓人感覺糟糕。而高自尊,我聽說是一種好的感覺。所以,如果自尊不是人們努力獲取的東西,那是什麼呢?
我認爲,馬克·里亞利(MarkLeary)和黛博拉·唐斯(DeborahDowns)的想法是正確的。他們提出了“社會測量理論”(Sociometertheory)。在這個理論中,他們把自尊比作一種測量工具,就像汽車儀表盤上的油表一樣。當你的油箱空了,他們推論,你不會想着通過將手指伸進油表把指針從空移到滿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僅僅操作油表不會有什麼用。其實,你知道,你應該將油箱加滿。這樣就能轉動油表的指針了,因爲它的作用就是測量油箱有多滿。
他們認爲,自尊就像油表。它測量你的社會表現有多好。人們喜歡你嗎?他們看重你嗎?你能融入不同的社會團體嗎?你想屬於那些團體嗎?你在臉譜網(Facebook)上有很多朋友嗎?他們會對你的狀態評論嗎?里亞利和唐斯認爲自尊是一種測量工具,記錄了你在各式各樣的人際關係中的狀態。當你被輕視時,指針會降低,你會感覺很糟。當你被看重時,指針就會升高,你會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