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進化與碎片化大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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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來說,這個普遍的觀點在生理學領域似乎爭論不多。動物園裡的說明牌常常會講到生物體對於它們特殊生態區位的適應性。關於專業化的一個著名例子就是加拉帕戈斯羣島(GalapagosIslands,屬於厄瓜多爾)上雀喙形狀的差異。這個例子對達爾文思想學說的形成起了重要作用。喬納森·韋納(JonathanWeiner)的傑出著作《雀喙之謎》(TheBeakoftheFinch)詳細描述了不同島嶼上獨特的生態環境是如何導致了鳥喙爲了利用當地的生態而進行的特異性進化。

這個觀點在動物行爲研究領域似乎也沒有爭論。獨立的蜘蛛就是功能專業化的典型代表。他們微小的大腦裡有許多回路負責編織各種不同的網:圓形網、漏斗形網、片狀網……針對需要編織的網的形狀,每一種網的編織都需要蜘蛛在特定時間的特定移動。每一種正常發育的織網蜘蛛的大腦中,都有爲了高效織網而自然選擇出的程序。

像這樣的例子非常多。園丁鳥裝飾自己小小的領地來吸引配偶;蜜蜂通過舞蹈相互交流有關食物方位的信息;蝙蝠使用超聲波來定位和捕食昆蟲;弗吉尼亞負鼠運用非常明顯有效的裝死策略,將自己弄成看起來已經死亡的樣子,以期潛在的捕獵者會對其失去捕食興趣。

相對來說,這個觀點在人類生理學研究領域似乎也沒有什麼爭議。人們承認在整體形態學中,功能專業化是很明顯的。心臟的設計非常適合泵壓血液,但是並不適合過濾血液。肝臟的設計很適合過濾血液,但不適合泵壓。在細胞水平上也是如此。神經細胞非常擅於傳遞信息,但卻不擅長於儲存能量;脂肪細胞則正好相反。

有趣的是,競爭的關鍵在於專業化這一觀點,在經濟學領域被奉爲圭臬。根據經濟學的“比較優勢”這個交易理論的中心原則,國家應該產品專業化,即生產那些自己更擅長生產的產品。重要的是,這裡的“更擅長”指的是“和生產其他產品相比更加擅長”,而不是“和生產這種產品的其他國家相比更擅長”。在大衛·李嘉圖(DavidRicardo)關於這個原則最初的討論中,他認爲英國應該專注於生產布料而不是酒類,儘管英國的貿易伙伴葡萄牙可以比它生產更便宜的布料。專業化的優勢是理解勞動分工的好處的核心。

我之所以提到所有這些承認專業化優勢和相對沒有什麼爭議的領域(如細胞生理學、動物生理學、動物行爲學、人類生理學、經濟學,但我沒有提到計算機科學),是因爲對於我來說,這意味着此觀點在人類心理學領域內也應該沒有什麼爭議。實際上在一些案例中也確實如此。

作爲人類心理學的一部分的視覺研究,就體現了這裡所描述的方法的兩條基本原則,儘管總的來說視覺科學家並不認爲他們自己是進化心理學家。視覺科學家有內在的功能性指向——他們假設他們所研究的東西在設計上一定有某種用途。這種用途大概就是獲取一部分電磁光譜(可見光)能量中的信息,並且產生一個對物理世界的表徵。

目前討論中更爲重要的是,視覺科學家在過去幾十年間諸多發現的推動下,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探尋並找到了許多擁有精巧的專業化功能的機制。例如,視覺系統包括專業化的部件,其功能就是以特定的方向探測視野的邊緣。和其他的感知系統一樣,類似的專業化也存在於各種視覺水平中。這些系統的專業化程度當然是有待討論的主題。

我的觀點是,沒有理由期望專業化能夠適用於每一件我們過去發現或發明的具有某些功能的事物,除了爲社會行爲而設計的大腦部分。出於某些原因,許多人對於以下事實並不滿意,即這個邏輯就像探測視野中是否存在任何邊緣一樣,僅僅適用於選擇配偶、朋友或者加入羣體等等。對,這些也許的確是非常複雜的功能,但是解決這些社會問題的邏輯的確也是一樣的:專業化的效率。我難道是說自然選擇已經進化出了存在於人們意識中的、專門爲處理例如配偶或朋友的選擇、對他人的道德譴責這些事情而設計的系統?的確如此。

系統很可能是功能專業化的,在繼續下面的論述之前,我請求最後一次對這個論點做一些說明。我將從相反的方向來闡述,即普遍性功能的觀點。我已經收集了一些真實生活中有關“普遍功能”物件的例子。最近我喜歡的是我們給學生考試用的答題卡。你可能已經注意到了,它由許多行需要學生用鉛筆標示出每個題目答案的5個圓圈所構成。在我們使用的表上寫着“通用”。我喜歡它是因爲,它的“通用”的和你的“通用”的目的都是記錄學生在多項選擇題上的答案,這些記錄將會被一個特殊的機器讀取並生成一個記錄着答案和正確分數的計算機文件……

我已經見過“多用途”清潔器、掃描儀、螺絲刀、計算器、過濾器、麪粉、預付信用卡、鏡頭、化肥、燈泡,甚至還有“多用途車”,它們的用途很怪異,似乎是要攻擊在家裡的人們。其中每一件物品似乎都有非常特殊的功能。實際上對於我來說,去想象一個通用的、沒有合理的專業化功能的物件,是很困難的。

擁有有限特定功能的東西肯定仍然可以做很多事。谷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谷歌的搜索引擎擁有一個專業化的特定功能——搜索文本(現在還包括搜索很多其他的內容,例如圖像和視頻),但是它能夠在幾乎整個互聯網上做這件事情。這意味着它的功能很好地體現了“搜索信息”的想法。

那些想說明意識擁有的是普遍通用而非專業化裝置的人們,傾向於關注學習過程,而且他們傾向於提出類似這樣的論點:“例如免疫系統,包含着一個寬泛的學習系統……一種方案就是擁有針對不同疾病的免疫模塊……”這個論點混淆了針對特定事物的專業化和功能專業化。免疫系統能夠抵抗諸多病原體這種獨立性,也可以用專業化來精彩準確地描述:保護機體以對抗有害的病菌。顯然,與諸多不同的病原體抗爭的能力是免疫系統的一個優秀特質,但是這並不意味着就會使我想要去改變我所認爲的免疫系統的功能。回到烤麪包機,假設烤麪包機在果醬餡餅發明之前就已經被造出來了,這些烤麪包機是仍然能夠用來烘烤它們的,這也不可能使我想要去改變我所認爲的烤麪包機的設計用途。

無論是通過人工製造還是自然選擇過程,一旦某種有用途的東西產生,它就必須具備某種形態以使其能夠完成自己的任務。沒有多用途的人工製品、器官或者大腦回路,因爲這個概念本身沒有任何意義。同樣如果有人要你製造一個用來“做某事”的工具,或者寫一個用來“處理信息”的子程序,你就不得不在完全限定了問題之後才能夠開始。同樣的道理,自然選擇不能構造出“學習材料和計算有用信息的”大腦。更明確、更詳細、更專業化,是非常必要的。

論據之一

是不是說任何有某種功能的事物都必須專業化呢?是的。對於我來說,每一件設計出來的物體都是被設計來做某種特定的事情的,但是這並不意味着沒有什麼比語義學更岌岌可危。功能的專業化程度可高可低,所以權衡也很重要。

奧斯卡·皮斯托利斯(OscarPistorius)在2008年奧林匹克運動會的時候受到了國際媒體的關注,部分原因是因爲某些專業化的工具。他稱自己是“無腿飛人”,因爲他是一個膝蓋上裝有假肢附件的雙側截肢者。他的情況帶來了爭議,因爲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必須決定修復術是否給了他一種不公平的優勢。剛開始他被禁止參加比賽。之後這個禁令被解除了,允許他去設法獲取比賽資格。

皮斯托利斯的假肢說明了專業化和有關跑步行走的工程問題的價值。人們既要跑動也要行走,但是對於跑動的設計需求和行走並不一樣。所以人類心理學做了各種權衡。皮斯托利斯擁有各種類型的假腿用來跑動和行走。每一種用途的假腿做其他的用途時都會更加困難。用《獨立報》(TheIndependent)記者克里斯·莫姆(ChrisMaume)的說法,“那些葉片是爲跑動而設計的,所以當他走着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隻鶴或者火烈鳥從小池塘飛走一樣”。

這和保羅·馬丁(PaulMartin)的收藏比起來算不得什麼。保羅有九個不同的假腿,專門爲不同的任務而設計,包括疾跑、滑雪、行走和騎車等。這些假腿擁有爲各領域性能優化而設計的相應的特點。

所以專用於跑動的假腿就需要和行走等其他的功能進行權衡。同樣,如果你想要一件多用途的東西,那麼你就必須要麼進行功能間的平衡,要麼把具有不同功能的系統捆綁組合起來。想想大腦做的所有事情,你就可以預料到諸多捆綁組合。

我,我自己,自我和……

進化心理學的最後一部分對於之後的內容很重要,而且這的確是重要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將意識是由專業化部件所構成的這一觀點和這一章對於車輛的討論結合了起來。如果人類意識包括了數量龐大的模塊這一觀點是正確的(我們這樣假設的目的是爲了本書剩餘部分),那麼這些不同的模塊之間是如何相互連接的就成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關鍵就在於,任何給定的專業化計算機器(任何模塊)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和任何其他的模塊連接。

這就是爲什麼我們在第一章中討論病人和各種錯覺的原因。那些都是天然存在連接(或者天然缺乏連接)的很明顯的案例。在裂腦人的案例中,缺乏連接是顯而易見的,因爲大腦半球之間的物理連接已經被切斷了。我的觀點是,這種非自然的分離導致的像鐵鏟和雞爪之間關係的虛構一樣的現象,和正常人大腦中自然的分離是類似的。

理查德·尼斯比特(RichardNisbett)和蒂莫西·威爾遜(TimothyWilson)做的一項研究已經成爲心理學創紀錄的經典之一。在這項研究中,研究者向被試呈現四雙完全相同的褲襪,擺成一條線,然後問哪一雙他們最喜歡。被試並不知道它們是完全相同的,他們充分地選擇之後,研究者發現:當面對一組完全相同的褲襪時,人們總是選擇右邊的那一雙。也就是說,似乎是物體的位置在引導人們的選擇。但是,就像裂腦病人一樣,做出選擇的人並不能說出究竟是什麼導致他們做出那樣的選擇;他們反而會提到褲襪的一些特點,例如顏色或者質地,儘管這些特點四雙褲襪都是一樣的。

爲什麼正常人有時候像裂腦病人一樣不能識別他們選擇的真正原因呢?正如尼斯比特和威爾遜所說:“也許只有很少或根本沒有直接的連接更高階認知過程的內省通路。”換句話說就是,案例中所做的決定的原因並不能夠被解釋決定的大腦模塊所獲得,意識中的這一部分沒有獲得做出決定的模塊的信息。

最根本的是,如果大腦包括大量的專業化模塊,那麼任何一個模塊中的信息也許會也許不會被傳遞到任意一個其他的模塊。這個至關重要的認識,就是你的大腦可以同時表徵相互矛盾的事物這個觀點的起源。只要信息是被“用牆隔開”的,那麼很多很多矛盾就可以在一個大腦中並存了。

這個被稱爲“信息封閉性”的觀點將是我後面所要闡述的邏輯的關鍵。因爲大腦包含很多不同的功能專業化的模塊,因爲進化以自己的方式構建着這些系統(隨意地由歷史軌跡和偶然性概率突變的支配)。可以肯定的是,由於上述這些原因,大腦將會被連接起來,以使任何給定的信息都會被使用、分享或者傳遞給任何其他的模塊。

我的觀點將會更加鮮明。比較保守的主張是認爲你大腦中的模塊也許是也許不是相互連接的。所以,回到視錯覺上,當你大腦中的某些部分獲得兩個棋盤方格是同樣顏色這一信息時,並沒有影響到你的“認知”(感覺圖像的方式)。另一方面,告訴人們他們將會聽到“一個嘴裡叼着黃鼠狼的女孩”卻改變了他們的經驗。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在前面的例子中信息改變了認知,但是在後面的例子中卻沒有。我很快注意到不會這麼簡單,僅僅增加一種複雜性,也許在顏色明暗的例子中信息“進入了”視覺系統但是卻沒有被使用,但這暫時並不會影響我們。

較爲激進的主張是,有些系統也許被設計得很專業而不會從其他模塊獲取信息(或向其他模塊發送信息)。你的大腦也許被設計爲讓某種信息遠離其他信息,假設這實際上損壞了有些模塊利用信息的功能。這個觀點並不是真的很瘋狂(以前其他人已經有過類似的先進思想),而且在後面的章節中我們將會看到更多關於接受更多信息會破壞其功能的例子。

如果大腦模塊中沒有某些信息實際上反而會更有用的話,那麼選擇過程也許就是發揮着從這些模塊中將某種信息清理出去的作用。人工計算系統(人造計算程序)就有這種特性。很多子程序就是按這種方式構造的,通過使用本地定義變量、內部子程序等,讓其他程序部分無法瞭解其運行的細節,大型程序的其他部分只能獲得其輸出信息而不知道其運行細節。這並不是巧合,封裝一個子程序的運行過程(把他們放在被稱爲“抽象屏障”的後面)帶來了很大的好處,包括修改其內部代碼而不用擔心會影響到程序其他部分的能力。

總之,關於這個觀點的一個更極端的主張是,不僅是當模塊擁有更少信息時會工作得更好,而且甚至是當模塊擁有錯誤的信息時會工作得更好。很明顯這是一個非常激進的觀點,但是正如我們即將會看到的,這種觀點有着強大的證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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